31.感动
初潮异化风寒，内心仿佛更脆弱了，眼眶酸胀温热，泪水自眼角滑落，渗入绣枕。
她哭了？
韩蛰点头应是，没再辩论。
令容醒来时，床榻空空荡荡。
错认得太快，反倒将她责备怒斥的话噎了归去。
令容满腹的委曲像是被温水化开，咬了咬唇，觑向韩蛰。
韩蛰低头，躬身认错，“是儿子不对。”
“嗯。昨晚受了点风寒，还……”令容垂着头，手按小腹低声道：“这儿疼。”
侯府令媛出身，能在相府筹划内宅事件多年，杨氏天然不是软和性子，将内容瞧罢，神采便冷了下去，“这府里能仿冒令容笔迹的能有几人？平常便罢，现在竟将手伸到银光院里，又存了这般恶毒心机，岂能姑息！”
“夫君。”她走到跟前，声音都透着衰弱，“我没法骑马，找辆马车好不好？”
令容身子很不舒畅，进了车厢就靠在角落里，眼睛都懒得睁。
相府虽险，老太爷和太夫人也不满这桩婚事，杨氏却极力照拂，待她跟韩瑶没两样。方才她忍痛回府，那满眼的担忧体贴跟娘亲无异，让她恍然感觉仿佛回了蕉园，几乎鼻酸抽泣。昨晚的事，杨氏虽不知内幕，却没因她行事冒撞而责备半个字。连那栽赃的事，无需她抱怨想辙，杨氏就自发要做主。还说她在家也是爹娘的心头肉，让韩蛰好生待她。
不过韩蛰既已确信，想来这是仿冒栽赃无疑了。
他极目远眺，山峦含翠，奇峰如簇，阳光照亮半边郊野，清爽明朗。
这姿式比坐着舒畅，令容伸直身子，见韩蛰还握着她手，恨恨抽回。
“信笺是那丫环抖出，儿子召她来问，必能查明。”
但这般情状，明显已不能骑马回府。
“你？”杨氏惊奇。
走出门，见韩蛰在雕栏旁负手站着，背影矗立，衬在青山薄雾的背景上。
“我去吧。”韩蛰俄然道。
……
杨氏瞪了他一眼，微觉不测。
“醒啦。”韩蛰走至桌边，神采有些古怪，“昨晚受的风寒好些了？”
待韩蛰拎着食盒出去时，就见她屈身侧卧，在锦被下睡得安温馨静。
回到府里，日头已颇高了。
韩蛰平常的冷厉锋芒尽数收敛，站在杨氏跟前，像是被缚住的豺狼。
隆冬凌晨露浓风轻, 堆栈面朝官道，前面是一带翠林，凌晨薄雾如纱。
“昨晚如何回事？”杨氏握着令容的手，是安抚撑腰的意义，“你在外本事大，如何办事我都不管，令容是你的老婆，既然成了伉俪，有事不能好好商讨，非要虎着脸恐吓她？书房的事我也听沈姑说了，几句话的事，能迟误你多少工夫？她这病是如何来的，还不是你那又倔又臭的脾气吓着她，忙着赶畴昔，才会被风吹了！”
她觉得孤身出嫁，等候她的只要冷厉克妻的韩蛰和深藏奥妙龙潭虎穴的相府，却没想到，她竟然能碰到杨氏这么好的婆母。
杨氏会心，忙叫姜姑去请郎中，又让宋姑去熬姜汤，转头见了韩蛰，皱眉道：“她身子不适，哪能走如许远的路，你这夫君如何当的，半点也不晓得体贴！昨晚的事我待会跟你算账，若没要紧的事，先别走了，等我找你！”
令容粗粗擦洗，头发虽梳整齐了，却不会盘发髻，也没有像样的金环丝带束发，干脆原样披着，拿大氅上的帽兜遮住。
“身子不舒畅？”韩蛰侧头，就见她无精打采，眼神都不似平常敞亮。遂让伴计去找温馨的马车，带她回到客房，内心感觉歉疚，却又说不出来，亲身去将热粥取了，给令容盛上。等她吃完了，扶着令容下了楼梯，乘车回府。
……
宿世嫁给宋重光，虽有宋建春死力护持，到底他主政一方，内宅的琐事难以全面。阮氏畴前待她好，自打靖宁伯府倾塌便转了态度，背着宋建春冷言冷语，在她和宋重光之间教唆诽谤，婆媳之间颇多冲突，她只能单独撑着。
客房内，令容就不如何镇静了――
韩蛰扶着令容出去，见了她，微觉惊奇，“母亲如何来了？”
杨氏却截然分歧。
他深吸口气，蓦地想起凌晨相拥醒来的一幕，感觉还挺镇静。
韩蛰眸色一冷，就见杨氏拍了拍令容的手，已站起家来，柔声安抚道：“这事母亲会查，你无需担忧，放心养身子就好。你且睡会儿，我去备些吃食。”
传闻两人回府，忙赶出来。
这一番斥责不提内幕，只说韩蛰办事的态度不对，没半点偏袒。
养了这儿子二十年，他是如何脾气，做母亲的一清二楚。自他参军返来，除了脾气越来越冷硬，行事都很有分寸，极少数的几次因他气哭韩瑶，她看不过眼责备时，韩蛰虽稍稍改了弊端，却从没服软认错过。
仆妇丫环都被屏退，杨氏让令容卧在被中，给她怀里塞了个资金暖手小炉，看她脸上不似最后那样难受，这才坐在榻旁，叫韩蛰过来。
如许知心的话，天底下能有几个婆母能说出来？
韩蛰点头，“我去。”说罢，瞧了令容一眼，没再多说，自往厨房去了。
夏季虽暖，凌晨的风还是寒凉，韩蛰见她神采恹恹的，也没打搅，将方才顺手买来的软毯盖在她身上。见她在角落里坐着委曲，又揽过来，让她枕在他膝上侧躺着。
“不怪你。”杨氏温声安抚，“身子不舒畅吗？”
――在内宅使手腕事小，但倘若沾惹锦衣司的人，表里同谋，这贼胆也未免太大！
“来看你们闹甚么！”杨氏皱眉，见令容脚步踏实，神采颇差，便过来搭把手。
小腹隐痛的感受一阵一阵，暌违已久。重活了一年未曾经历过月事，她几乎忘了，翻开被子一瞧，见底下干清干净，才松了口气。虽说曾经历过，但现在孤身在外，昨晚又是奋力骑马，又是吹风受寒，现在脑袋昏沉，腹中隐痛，诸般症状一齐发作，只觉身子衰弱，浑身没力量似的。
韩蛰应了，跟着走进屋内，等郎中过来，评脉后开了药，才算放心。
令容抱紧手炉，将脑袋半缩到锦被里，吸了吸鼻子，垂垂睡去。
梦里的暖和火炉消逝, 小腹似又模糊作痛起来, 她懵了半晌，还狐疑是那里吃错了东西, 蓦地又想起件极要紧的事来，不由神采微变。刚爬起家, 就见内里小小的门扇推开, 韩蛰衣衫严整地走了出来，忙拥着被子坐归去。
锦衣司里心狠手辣的煞神，多少硬汉都栽到他手里，内宅这点琐事，天然无需吃力。
杨氏哼了声，“昨晚究竟是为何事争论？”
等那女伴计来了，令容便请她去买了干净的月事带，她自往里头去换了，见亵衣洁净，临时没事，总算松了口气。
他躬身沉默，接管斥责。
昨晚的事，他确切有错在先，且百口莫辩。
令容脑袋微觉昏沉，吃了两粒蜜饯去苦味，而后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好多了，多谢夫君。”令容没敢动, 只小声道：“夫君可否叫个女伴计过来？”
――这个可爱的祸首祸首！
昨晚的心惊胆战和委曲不豫垂垂消去，小腹处手炉暖热，痛感甚微，内心头却暖暖的，像是有热流在涌动――
杨氏接过那信笺，乍一眼瞧畴昔，也没能看出端倪。
银光院里，杨氏和韩蛰一走，姜姑暂被带去问话，宋姑和枇杷、红菱出去，又给令容喂了些姜汤，给暖手炉里添少量银炭。外头恰好熬了药送来，奉侍着令容喝罢，进阁房换了套里衣，见公然是来了初潮，便取了宋姑备的月事带换上，才算安设下来。
内宅琐事，杨氏既然要脱手，天然能查明。他若掺杂，反倒会令老太爷不悦，用心迁怒。且桃花笺之前另有那副美人图，本来不算甚么，但唐敦先露了图，又急请他出京，当时满心烦躁，加上牵涉要案，未曾多想，现在看来，此中一定没有蹊跷。
他瞧一眼皱眉不悦的杨氏，再看向令容，就见她眼圈红红的缩在锦被里，满头青丝仍旧散着，脸颊白腻荏弱，贝齿轻咬唇瓣，正非常委曲地瞧他，平白让他想起配房里养着的那只红耳朵，瞧着灵巧不幸，不欢畅的时候也会咬咬人。
这算是切入正题了，韩蛰神采稍肃，道：“是有人栽赃令容，儿子曲解后一时打动，才会委曲她。”暂将唐敦美人图的事隐去，只将回屋看到桃花笺的事说了，又取了袖中那信笺递给杨氏，面色微沉，“儿子粗心，见是令容的笔迹，气怒之下未能深查。现在曲解已解释清楚，定需查明真相！”
昨晚令容追出去后就没返来，姜姑去书房刺探，才晓得令容追着韩蛰出府，实在悬心了一夜。杨氏不知是从那边听得动静，朝晨就派人来问，得知两人整夜没回，也非常担忧，正在银光院里问启事。
韩蛰还是躬身的姿势，神情却渐添冷厉。
杨氏却摆了摆手，“这事还是我来查问。届时问明内幕，我去跟老太爷禀报，请他措置。内宅的事你也别插手，统统有我。只是你记取，令容是你三媒六娉娶来的老婆，伯府里千娇万宠的女人，也是爹娘的心头肉。她年纪还小，又懂事，在这院里，你那臭脾气该收敛些。”
韩蛰仿佛心不在焉, “待会伴计会送来热粥, 先垫垫, 我们回了府, 我再请郎中给你瞧瞧。”说完见令容仍旧闷闷的坐在榻上，似有些难为情的模样, 俄然反应过来, 忙解缆出门, 未几时叫来了女伴计。见她还吞吞吐吐地瞧着他, 猜得其意, 自出了门, 在外头活动筋骨。
走近一瞧，鹅黄轻绣的枕头有些许水渍，她妙目阖着，眼角残留泪痕。
在浴房里的莫名烦躁无从解释，跟唐敦赶着出府虽是公事的由头，沉着后回想，一定没有借以回避的意义――那跟他平日判定利落的行事截然分歧，当时的烦躁和无端猜忌更是异乎平常。
令容顺势丢开韩蛰，瞧见杨氏眼里满满的担忧，不知怎的，满腹委曲涌上来，眼圈立时红了，软声道：“叫母亲担忧了，是令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