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刺客
羊家小院里灯火暗淡，唯独屋中亮着灯盏。为首的刺客身如秋叶，轻飘飘零出院中，戳开窗户纸往里一瞧，确信是羊正卿无疑，当即猛力破窗，左臂挽好的劲弩对准他脖颈，激射而出。
这前后窜改尽数落入高修远眼中，他愣了愣，见韩蛰将那核雕抛向本身，顺手接了。
杨氏在旁瞧见，不由一笑，“很喜好吗？“
高修远的父亲当年蒙冤，便是刑部和锦衣司联手促进，加上锦衣司狠辣之名在外，行事又诡谲奥秘，对锦衣司深为腻烦。彼时虽非韩蛰主事，高修远因讨厌锦衣司，对韩蛰亦无好感，见他刁悍突入捉人，天然不满。
那核雕瞧着并无殊异，却有一处破了皮，里头空荡荡的。
年节里买卖冷僻，笔墨轩关门数日，初四时重新开张，也只要半数伴计留下来照顾，买卖门可罗雀，都颇安逸。
“嗯。”令容点头，戳那肉呼呼的小手背，“软乎乎的，很敬爱。”
韩蛰将他瞧了半晌，俄然动了动唇角。
说罢，叫人押了郝掌柜，出门后塞进锦衣司那通身乌黑的马车。
“锦衣司拿人，向来如此。不过既然你问――”韩蛰自袖中摸出一枚核雕，在高修远跟前晃了晃。旋即，将那核雕递到郝掌柜跟前，“认得吗？”
两人上回见面还伸谢酬酢，再见面，却又成了这景象。
“总归要出阁的。幸亏蓁儿仍在京里，能经常见面，嫂子看开些罢。”
侯爷膝下两子一女，宗子杨礼秉承了祖宗勇武之风, 武功骑射皆出类拔萃。他原想投戎参军戍守边陲, 侯爷怕他出岔子, 死活不肯, 先在北衙禁军待了四年, 而后往别处历练过, 仍调回都城, 现在已握京畿驻防大权。
韩蛰面色冷酷，“有件事要就教，锦衣司走一趟吧。”
韩蛰畴当年，公然见有人假装夫役在四周闲逛，虽经粉饰，却仍露端倪。
锦衣司的监狱外，火把熊熊燃烧。
看罢孩子，往侧厅坐着说话，因杨蓁四月里即将出阁，杨氏和杨礼之妻隋氏不免提及备嫁的事，一昂首见韩瑶跟令容、杨蓁围在一处说悄悄话，隋氏不由一笑，“瑶瑶年纪也不小了，你那儿可有中意的人家？”
小婴儿确切招人喜好，但她跟韩蛰……
烛火微晃，斜刺里一把匕首飞出，叮的撞歪铁箭，射倒灯台。
郝掌柜哪肯就范，两只肩膀被捏得生疼，忙告饶道：“哎，这是怎会说的……”话音未落，背面帘子翻开，传来少年人明朗的声音，“大朝晨的，韩大人好威风。”
院里闷哼传来，伏在墙头盯梢的两名刺客未及报信，便被韩蛰的铁丸击中后颈，铁丸击中要穴，令人头昏目炫。韩蛰飞身扑出，飞脚踢晕此中一人，赶在另一人逃身之前追袭而上，瞅准脸颊重重挥拳，又怕他将毒药藏在了别处，顺手打晕。
高修远快步走到跟前，“郝掌柜是买卖人，未曾犯过半点刑律，韩大人就如许空口白牙地抓人吗？”他自入都城，便颇得郝掌柜照拂，见白叟家恭敬陪笑还蒙受逼迫，实在看不过眼，抬头盯着韩蛰，胸膛微微起伏。
韩蛰藏身暗处，右手仗剑，左手五指间夹着两枚铁丸，悄无声气地靠近。
……
腊月尾御史羊正卿弹劾田保的奏本一上，韩蛰就派人留意，暗中庇护羊正卿。
那样的场景，令容仍没法设想。
“哟，这……”郝掌柜神采一变，笑容堆得更浓，“草民就是个规端方矩的买卖人，不知大人有何见教，尽管在这里问，草民若晓得的，毫不敢坦白。”
这孩子便是现在的定远侯爷。
“你们掌柜呢？”韩蛰身后紧随的部属问道。
至入夜时分，羊家核心终究有了动静――为刺羊正卿，田保足足派了五六人过来，互为援救，明显是想趁虚而入，刺杀后满身而退，既不留任何把柄，也可持续田保对御史的震慑，显他天子宠臣的威风。
能劳动锦衣司使亲身捉人，可见这位面相驯良、风雅风趣的郝掌柜并不是他所觉得的那样简朴。上京后很多事情浮上脑海，郝掌柜的很多奇特行动也愈发清楚，他在清冷晨风里站了半晌，垂垂有了眉目，漂亮的脸上蒙了寒冰，捏紧核雕，强压肝火，径直往田保的住处跑去。
韩蛰不肯失了良机，遂命旁人尽皆撤走，只剩他和樊衡暗藏在暗处。
这场伏击大获全胜，五名刺客尽数就逮，还都好好的活着。
这回摆满月酒的，便是杨礼的宗子杨峻，他已过了二十六岁，五年前得了长女，年前又喜得麟儿，阖府高低皆非常欢乐。
黑暗中，樊衡如暗藏的豺狼扑出，狠狠一拳挥在刺客的脸上，打出满口鲜血断齿。
韩蛰随即唿哨召来部属，将刺客身上藏的毒药尽数卸了，带往锦衣司。
五名活着的刺客，能吐出的东西实在很多。
将周遭全都排查过，确信无人埋伏，足以让他们后顾无忧，为首之人才摸向羊家正门。
令容宿世没有母子缘，现在瞧着襁褓里小小的孩子，心都快化了。
韩瑶模糊闻声，像是避着这话题，又拉令容和杨蓁进屋逗弄孩子去了。
暗哨盯了小半个月，本日樊衡来报，说羊正卿家四周有人暗中窥视，他怕打草惊蛇，已命盯梢的人悄悄退开，只留一人陪羊正卿坐在屋里，临时不敢出门。
“高公子。”韩蛰眼皮微抬。
韩蛰面色冷沉，懒得跟他废话，命人拿下。
那群人靠近得迟缓，明显是怕锦衣司设伏，落入网中。
比起杨家的其乐融融，韩蛰脸上满是冷肃。
羊正卿科举出身，家中并无根底，在都城买不起房屋，只赁了处小院居住。那四周都是租住的来往客商，年节里大多回了故乡，没多少热烈气味。
韩墨带杨氏和女儿、儿媳畴昔，杨家自热忱接待。
“还没挑好呢。”杨氏笑觑一眼，“本年渐渐寻摸吧，她孩子心性，略微晚点无妨。”
刚才郝掌柜神采骤变时，他便明白，韩蛰并非无端捉人。
郝掌柜满面堆笑地迎出来，见是韩蛰站在当堂，忙恭敬施礼，“大人光临鄙店，但是为高公子？快――给几位高朋看茶。”
韩蛰畴当年，伴计正懒洋洋地卸铺面门板，见有官差过来，也不认得品级，只陪笑道：“大人您来得可真早，快里边请。”
韩蛰听罢，当即跟樊衡赶赴羊家。
韩蛰在狱中整整待了一宿，次日凌晨，便带两名侍从亲身前去笔墨轩中。
不过毕竟是骄横惯了的权宦，被小小御史憋足劲骂了半个月，到底没沉住气，瞧这动静，明显是中计了。
“此地不宜久留。”韩蛰念他脱手互助令容的美意，淡声道：“高公子另寻下处吧。这笔墨轩的事，好好想想。”
这明显是来者不善，伴计踌躇了半晌，正想推让，见韩蛰面色冷厉，不敢扯谎，只好道：“各位大人稍等，我这就去请他。”说罢，仓促回身入内，未几时，便请了郝掌柜出来。
韩蛰击飞铁箭，连同飞扑而出的樊衡一道追畴昔，将两人活捉。
从御史弹劾至今，田保竟能忍耐半月，跟他畴前雷厉放肆的做派比拟，实属罕见。初八即将开朝，他拖到现在，又瞻前顾后，谨慎翼翼，明显也是看破了韩家的筹算，怕冒然行刺会留下把柄，不敢轻举妄动。
高修远愣怔半晌，将那核雕托在掌心，丢下瞠目结舌面面相觑的伴计，从后门出去，在后巷渐渐踱步。
……
令容还是头返来杨家，在杨氏的指引下拜见过长辈，又入内瞧了襁褓里的小婴儿。
核心两人发觉动静，不思逃命，反射铁箭，欲将火伴灭口。
郝掌柜面色微变，顿时停止了挣扎。
锦衣司使神出鬼没的身材无人能及，五名刺客中虽有人盯梢，仍浑然不觉。
那孩子出世也只月余，严严实实地裹在襁褓里，头上戴着软毛织的虎头小帽，连个身也不会翻，一身甜甜的奶香气。才一个月大，小脸儿算不上多都雅，却胖嘟嘟的非常敬爱，两只手又小又嫩，塞个手指头畴昔，还会试着抓紧。
年节的热烈氛围仿佛被隔断在外，墨色深浓的夜晚，这座监狱愈发森冷高大，黑睽睽的暗影象是蹲伏的巨兽，很多新鲜的性命有进无出――此中不乏恶贯充斥的江湖宵小，也不乏人面兽心的朝堂重臣。
他幼时丧了父兄，满门身强体健的男人皆战死, 不免狐疑是天子顾忌, 是以平生没碰过刀剑, 只在文官中厮混, 如本年龄已高, 主持礼部诸事。
“再过个把月，会长得更敬爱。等他学会翻身，缠在身上对着你笑，声音稚嫩地叫你娘亲，才晓得当娘有多好。”杨氏躬身逗着孩子，笑睇令容，“到时候就晓得了。”
定远侯杨家是以军功起家，祖宗在边陲卖力, 挣了个侯位, 袭了两代，成年的男丁几近都战死疆场, 为国捐躯，只剩女眷带着年弱的孙子留在都城。满门忠烈令天子深为佩服, 是以格外照拂, 让年仅八岁的孩子袭了侯位，爵位没降半阶，仍袭一等，并亲身命鸿学巨孔教诲。
杨氏笑着喝茶，瞧向韩瑶时，内心却叹了口气。
隋氏点头，“能留就多留一阵，蓁儿眼瞧着要出阁，我反倒不舍起来。正悔怨呢，该把婚期推到来岁。”
次子杨裕十余年前离家出走，现在任河阳节度使，十余年未曾回家。
令容咬唇轻笑，低头不答。
女儿大了，她虽不焦急，盯着韩瑶的人却很多。从客岁至今，已有很多人来探她的态度，有几个不错的儿郎，她摸索韩瑶的态度，那位却都瞧不上。婚姻关乎毕生，想挑个她和韩瑶都对劲的婆家，怕是有得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