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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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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端五,都是他俩和傅盛、傅绾兄妹一道。因傅姮去岁八月时就出了阁,傅盛又因行事荒唐获咎田保,扳连令容被无端赐婚,现在还禁足在家中,每日除了跪祠堂,便是关在屋中读书,连二门都不准出,本年就只剩下傅益带着令容。

倒是枇杷留意,晚间服侍令容沐浴时特地瞧了两眼。

令容内心豁然开畅,闻声傅锦元问她本日龙舟赛是谁拔得头筹,便抬眸答复,顺道又将龙舟赛上各府争逐的热烈讲起来。因她语声尚且柔滑,平日又比傅益活泼些,提及来绘声绘色,提起趣事时,惹出阵阵笑声。

十四岁的少年面庞漂亮,目若朗星,一袭蟹壳青的圆领锦衫,上头是深色绣纹。锦衣玉带,长身而立,愈发显得他面如冠玉,带着笑意瞧过来时,目中如有亮光,是惯常的明朗姿势。

“表哥。”宋重光站在父切身边,先向傅益作揖,继而瞧向令容,“两三个月没见,表妹又长高了?”

河上龙舟竞逐,兄妹俩是最后一回结伴来瞧,多少感觉不舍。

是吗?令容牵了牵唇角,瞧着中间一方湖石不语。

娘舅宋建春发觉非常,颇忧心的打量她,却涓滴未提宋重光的事,只叫令容宽解,不必惊骇,进京后倘遇见难事,万勿藏在内心。若韩家待她不好,宋家和傅家必会极力保护。

看罢龙舟,傅益还特地带令容往近处的集市走了一遭,买很多风趣的东西给她。

令容绞弄衣带,平复心境,发觉娘亲宋氏的手落在背后轻抚,如同安抚。

宋重光脸上不见平常的笑意,只低声道:“娇娇,你在躲我?”

两个月前,她还如刚出樊笼的黄莺般笑着迎他,缠着他带她去玩耍,靠近依靠。而本日,他千里迢迢地跑来,想劝她拒了婚事,再请长辈做主。来的路上他乃至感觉她会承诺,谁知见面后,她却老是冷酷遁藏。

“然后——”宋重光顿了下,想去触令容的肩膀,被她躲开,眸光一黯,遂大胆道:“然后等这事风头畴昔,几年以后,我会请爹来提亲。爹拿你当女儿一样心疼,娘也是,哪怕我家中比不上相府显赫,我的情意你却晓得,这辈子我孤负谁,也不成能孤负你。”

那是令容畴前最等候的模样。

宋建春笑着点头,“不是去看龙舟吗,如何这会儿才返来?”

“我晓得,既已决定遵旨,不管坦途还是盘曲,都得往前走。”令容淡声。

“果然是娘舅。”令容欢乐,三两步走进雕花门中,仓促绕过紫檀云石屏风。

“刚才为何躲我?”宋重光盯着他,神情似有点悲伤,“给你贺了生辰后,我便去了外祖家,月尾听到你被赐婚的事,忙赶过来。韩蛰是如何的人,你没传闻?嫁给了他定有受不尽的委曲。”

她是孤儿,四五岁时就陪着令容玩耍了,这些年颇受宋姑照顾教诲,处得非常和谐。去岁来初潮时,也是宋姑给她指导,便多几分靠近,少些许羞赧。

这般负气想着,回到屋中躺了会儿,又不无忧愁地想,韩蛰对谁都心狠,对她必然也好不到那里去。

宋重光凭甚么笃定她会情愿抗旨不尊,转而嫁给他,就像宿世笃定她终究会谅解他纳妾一样?

宋姑难堪,想再劝,令容却指了指前面的水榭,“宋姑,你和枇杷先去那等我吧。”

韩蛰即便恶名在外、叫人畏敬,令容却清楚地记得,宿世娘舅曾不无感慨地说,韩蛰为官数年,从未收过半个同僚赠送的姬妾,也未曾因女色而在审案时有半分离软。只这一点,就比宋重光这胡乱心软没定性的人强多了。

……

玉露洗凝脂,香膏嫩雪肤,如许娇滴滴的女人,当真是便宜了那韩蛰。

“那人果然是个瞎子。”枇杷小声嘀咕。

乃至在两个月前,她还因宋重光的到来而喝彩雀跃,鼓动着他去后院的丁香树上瞧鸟窝里小小的蛋。因在假山上没踩健壮,几乎摔下来,被宋重光及时接着,没让她摔伤。

侧脸如被微茫刺着,令容晓得那必是宋重光在看她。

令容一怔,俄然明白宋氏应是错会了意,觉得她为没能跟宋重光攀亲而失落。

实在阔别宋重光,欢畅还来不及,哪会失落?

出阁以后可如何自保才好呢?

宋姑掩着嘴笑了笑,没再多说。

他呈现得高耸,这儿又邻近女眷住处,平常甚少让外男靠近,宋姑和枇杷都觉对劲外,忙道:“表公子……”

端五那日,令容夙起后便跟着傅益去城外河上看龙舟。

幼年时的誓词全被抛在脑后,他口中诉讨情义,却将一根根针刺在她心上。

令容脚步颇快,行至一处蕉形洞门,才闷头跨过,墙后侧却闪出个身影,几乎叫令容撞上去。蟹壳青的衣裳拦在面前,少年挺拔的身影万分熟谙,令容不必昂都城晓得那是谁。

靖宁伯府修得精美秀致,曲廊亭台相接,以玉轮门划出数座院落。

宋姑见惯了宋重光对令容的照顾顺服姿势,蓦地看他面色不善,猜得是为韩蛰的婚事,暗自捏了把汗,却还是按令容的话去前甲等着。

“女人本日去采槐叶,有人背后里群情,说女人浑身加起来都没二两肉。”枇杷想起那刻薄言语就气恼,往令容头发上抹了香露渐渐揉着,凑在宋姑耳边低声道:“那人也太没目光。我们女人生得都雅,将来身材必然也好,满金州的女人都比不上。”

走至水榭处,令容仍感觉如芒在背,却半点都没转头去瞧。

回府后令容将韩蛰腹诽了一通,便将心机搁在了槐叶淘上。

令容微喜,下认识道:“是娘舅来了?”

“表哥。”她退了半步,抬头瞧他,“这儿不是去后园的路。”

“我好歹比女人大两岁,这个春秋该是甚么模样,莫非不晓得?”枇杷低声,面色微红。

水榭离这儿不算近,听不到说话声,却因无物遮挡,能随时瞧见这边动静。

……

令容叫了声“娘舅”,屈膝施礼,身姿盈盈。

“你……不肯意?”宋重光终究觉出不对,语气游移。

脑海里翻滚的,唯有宿世铭心刻骨的影象。他带着妾室返来,顶着骄阳被娘舅罚跪在地,在她跟前歉疚乃至落泪,却还是按着舅母阮氏的安排,纳了那女子为妾。他每晚来敲她的屋门,网罗她喜好的东西送来奉迎,却在传闻那妾室身子不适时,仍旧担忧去瞧。乃至去到差时,还带了那妾室随行。

说罢,退后半步微微屈膝,抬步就走,留下宋重光愣在原地。

“我有话跟她说。”宋重光打断,“就几句。”

“应当是他!”傅益面露忧色,带着令容直往厅中去。到得那边,就见临水的敞厅门窗半开,外头站着数位仆妇服侍,里头有人围桌而坐,靠窗那人侧脸端方,身材魁伟,正举杯喝酒,可不就是宋建春。

娘亲得知后责备她调皮不懂事,她当时却不知改过。因府里统统人虽疼她,却总怕她磕着绊着,连骑马都要派人跟从,很多事都不准做。唯独宋重光会顺着她,哪怕肇事后惹得长辈活力,也总单独扛着,替她挨骂乃至挨娘舅的揍,过后仍旧带她各处玩耍,将她护在身后。

浴桶中的少女阖目养神,浸过的青丝湿漉漉的散在肩头,乌黑的头发柔白的肌肤,在氤氲热气中分外都雅。她胸脯前已垂垂鼓了起来,如蓓蕾含苞,因她平日贪吃,养出了一身极细致柔嫩的皮肉,骨肉匀停,肥瘦适合,身材垂垂闪现,比起同龄的女人超卓多了。

半晌沉默,令容态度冷酷,宋重光的心垂垂沉了下去。

宋姑忍着笑,“这就能看出来了?”

“表哥感觉我应当情愿吗?”令容抬眸,轻笑了笑,带些讽刺味道,“这些年表哥的照顾我都记得,令容心中视你如长兄,别无他意。现在我已有了婚约,这类话还请表哥莫再提起。”

直至宴席尽时,长辈们去后园漫步消食,令容因累了,带着宋姑和枇杷先回住处。

她的娇娇是美人,不止面庞标致,身材也要超卓,重新发丝到脚指头,哪儿都出挑。

“然后呢?”

她是跟着夫人宋氏陪嫁过来的,自打令容出世时就服侍起居沐浴。令容从襁褓里胖嘟嘟的小女婴长到玉雪敬爱的女童,再到现在的窈窕身姿,身上每一分窜改她都看在眼里。平日里她也常留意给令容喝些牛乳,多吃豆糕,这两年令容身材儿垂垂闪现,她岂能不知?

于十二岁时髦且调皮不敷懂事的令容而言,有如许放纵她的表哥,哪能不喜好?

令容在车中晃得困了,睡意侵袭,倒是中间宋姑闻声,随口道:“嘀咕甚么呢?”

她宿世丧了爹娘后全凭宋建春照拂,自是万分感激。临死前那一箭来得俄然,疾风骤雨中她乃至不晓得娘舅处境如何,最后那几日还常做两人都被射杀的恶梦。现在重见宋建春,但见他喝酒喝得面色微红,两只眼睛却亮而有神,比起宿世愁得头发斑白的姿势,现在精力奕奕,龙精虎猛。

“可你不该受这般委曲!”宋重光目光灼灼,“婚期虽定了,灰尘落定之前,另有转圜的余地。府上的老太爷有爵位在身,姑父和我爹又在朝堂为官,我们一道想体例,总会有对策。”

“不晓得娘舅过来,看完龙舟又带她去贩子上买些东西,迟误了。”傅益代为答复,旋即看向宋建春身边的表弟,“重光也过来了。”

纵情回到府中,却见门房里坐着宋家的仆人,正跟熟悉的管事说话。

两人走远,令容才抬眉道:“表哥想说甚么?”

宋姑将香软的膏脂都备好,待令容出浴后擦去水珠,往肩背、手臂、腿脚上细细抹匀。

那份隐痛隔世犹记,此时再想所谓的表兄妹青梅竹马,便格外讽刺。

偶尔分一点眼神畴昔,目光相触时,令容视若无睹,谈笑如旧。宋重光却垂垂沉默起来,脸上笑容垂垂收敛殆尽,到厥后,寡言少语。

但是此时令容瞧着他,却生不出半分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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