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又一个找上门的
大吴氏对江氏向来又敬又怕,闻言嚎叫卡壳儿,辩白无能又没台阶下,涕泪横流的老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我听庆叔提过,四爷这阵子会暂住庆元堂。不如哪天我归去看望庆叔时,再正式给四爷磕个头?也算过了明路,免得还要劳烦七少和桂开哥哥,凭白搭工夫帮我引见。”
本觉得不消流落街头,能进庆元堂做个小龟奴,已是从天国飞升到了天国,现在才知,甚么叫一山另有一山高。
所谓用人不疑,杜振熙既然将人交给他,竹开就是一摊烂泥,桂开也得将人扶上墙咯。
面上笑意加深,语气却不带笑,“你也犯不着特地给四爷叩首。四爷虽是长辈,但庐隐居和霜晓榭向来两不相干,于用人上头,谁也管不着谁。至于现任家主一说,不过是外人汲引,府里可没个定论。”
二夫人大吴氏行色仓促,本偶然理睬东府下人,透过压着眼角的巾帕认出是桂开,脚步吃紧刹住,转而扬起热忱笑容,破天荒屈尊降贵,一扯桂开的衣袖道,“你在府里,那小七也在府里了?去,请小七去清和院,我有事求见老太太,让小七也过来听一听。”
竹开悄悄握拳,转而落在火线矗立背影上的目光一闪,抬脚快走几步撵到桂开身侧,面上已是一副嘻嘻笑容,谦虚闲话起来。
别说大吴氏只是分炊出去的庶出儿媳,就是远亲儿媳,江氏要是非要抓她言语上的痛脚,治她一顶不孝不敬的大帽子,大吴氏不死也得臭了名声。
如果把江氏触怒了,江氏可真做的出顺手抄起锄头揍她的事。
“四爷是上族谱的养子,和七少有多年的叔侄交谊,对七少天然’好’。”桂开别有深意的盯着竹开,表示陆念稚和杜振熙干系很普通,全无竹开和庆叔脑补的鬼基情,趁早别瞎想,又敲打道,“四爷对七少好或不好,轮不到我们惦记。你我的主子是七少,只需经心奉侍七少便可。”
二人正要拐出二门,却听西面围墙那头人声乍起,随即连通东西二府的角门吱呀大开,抢先走来一道肝火冲冲的人影。
不过面前这庶出二儿媳,此时现在的模样,实在是描述粗鄙,江氏即不耐烦又嫌弃,至心嫌她丑。
大吴氏下认识猛点头,又想起本身的苦和恼,没忍住嘴角一咧,无声狂掉泪。
这上头,我们做贴身小厮的,就该多为主子着想,凡事做在前头。你只记取一点,七少开端议亲,连带着四爷的毕生大事也再无可制止。人一旦有了家小牵挂,谁晓得为了自家好处,会变成甚么样,会做出甚么事来?何况是四爷如许的本事人?
不管是谁,都不能毛病他。
他抻了抻衣袖,跟着桂开转出穿堂,晚秋的晨风残虐,吹得满园花木婆娑摇摆,斜斜倒向一边。
清和院这头鸡飞狗跳,等不及通传就直闯而入的大吴氏巾帕一甩,嗓子一亮,嚎啕道,“婆母大人,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遂冲竹开勾了勾手,待二人凑得近了,桂开便抬高声音道,“听过君弱臣强没有?放在朝堂上,那就是乱政的祸端。放在杜府,一样是乱家的本源。四爷的本事、名誉如何,你现在也该清楚了。而七少和十一少,一个才刚开端接办买卖,一个尚在官学里读幼学,连府里碎务的边儿都还没摸过。
“生儿育女?我如果没记错,你可就给西府生了二爷一个。哪儿来的女儿,我如何不晓得?”江氏本在后园子吭哧种田,一听大吴氏嚎破天涯的鬼哭声,顿时不爽,当下也不客气,有一句怼一句,“你跟我这儿说甚么老不老的?依我看,你这把年纪都白长了。话也说不灵醒,哪个盼着你死?你说的是哪个’他’?”
有四爷如许的现任家主在,难怪十三行的几位爷都要敬着杜府。倒是我和庆叔没见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没想到七少不但没见怪我没当好差,反而肯汲引我进杜府做事。这一来竟又错了端方!
常言道母不嫌儿丑。
此时现在,竹开哪有多余的闲心,理睬甚么表蜜斯表大姐,只眨着一双清澈大眼,半是感慨半是希翼地看向桂开,“多谢桂开哥哥教我,不然我可真要做那无头苍蝇了。如许听来,四爷不但是杜府的大功臣,更是可贵的好品德妙手腕,半点没孤负长辈遗命不说,昨晚我瞧着,对七少也是极心极力的好。
对于庶出的二老爷,江氏倒也曾悉心教养,未曾虐待过二老爷,更未曾慢待过西府。
桂高兴下一格登。
江妈妈为着大吴氏的老脸着想,这才美意清场。
那她这把老骨头可真别活了。
得咧!
嚎得猝不及防,扶着江氏出来的江妈妈老心肝一抖,皱眉看一眼一哭二闹只差没吊颈的大吴氏,忙使眼色让正堂奉侍的丫环退下,单留了伴随大吴氏而来的妈妈。
何况江氏袖口裤腿高高扎起,种田的锄头还握在手中,轻飘飘一开口,气势完美碾压大吴氏。
若不是江氏还健在,以二夫人的辈分春秋,在西府也当得一声“老太太”的尊称。
遂也没给好脸,深谙大吴氏越是赶上事儿,就越欠人怼的奇葩德行,只把锄头往脚边一戳,顺着鼻梁瞄大吴氏,漫不经心道,“有话好好说,说人话!”
民气难测,加上财帛动听心,这没有血缘牵绊的民气就更难测了。不要你防贼似的防着庐隐居,但要多留些心眼。别等主子吃了暗亏,再来追悔愤恨——亡羊补牢甚么的,向来是句笑话。害人之心不成有,防人之心不成无,记着了?”
他虽是奉“那人”的命,才设局顺利投身杜府,但不管后果如何,他终究的目标,都是为了求一份更好的出息。
再看大吴氏这副无事不登三宝殿,且必定不是甚么功德的架式,桂开不无苦笑。
你当七少为甚么急着去庆元堂见四爷?概因这两三年来,四爷看似罢休让七少打理买卖,实则更加专断专行,出内行商经常有新行动新主张,连老太太都不筹议就本身定下了。四爷这作派心机,更加丢脸破了。
桂开没有半点踌躇,想着既然牵涉上杜振熙,知己知彼总功德后知后觉,遂干脆应下,“您先行一步,我这就去请七少。”
竹开捂着被戳过的小脸,愣愣道,“本来四爷只是个……挂浮名的家主?”
大吴氏却不承情,不见半点收敛,反而跟嚎丧似的,挂在身边妈妈手上,持续甩着巾帕哭成狗,“我为西府生儿育女、筹划家务,劳累了大半生,没有功绩也有苦劳!本想着总算能放下担子,清清爽爽的享享清福,万没想光临到老了,却叫枕边人狠狠打了脸!他这是盼着我早死,不想让我活呀!”
大吴氏较着松了口气,面露对劲的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带着紧跟身侧的妈妈一阵风似的卷向清和院。
只晓得陆念稚会暂住庆元堂,却未曾暗里探听杜府隐私,庆叔也未曾主动“教”他,这本来的师徒二人那里是甚么没有见地的小人,敢光着胆量找上门的作派,已是变相表白了经心投奔、成心尽忠的态度。
江氏是个不走平常路的,近身奉侍的江妈妈不得不操碎了心,在自家后园子种田归种田,耕具可都是特地找匠人改进过的。
竹开面色一时红一时白,忙点头道,“明白,我明白了。”
哪有在长辈面前喊老喊死的。
又一个找上门的!
大吴氏刹时灵巧,叉动手端端方正坐好,仰脸期呐呐艾的望向江氏,跳着眼角抖着嘴唇,哭泣道,“婆母大人,不是我无礼,实在是被逼得狠了,只能来找您为我做主了啊……”
瞧着小巧标致,能力却不减。
桂开悄悄点头,忍不住戳了戳竹开尚显稚嫩的懵圈脸,“七少既给你取名’竹开’,你我不管是身份还是差事,都是不分凹凸的。你不消和我客气,直呼我桂开就好。”
甚么事要杜振熙这个长辈旁听?
这可不是好打发,能打发的主儿。
她面庞带泪痕,妆发微乱,这一笑,倒比哭还丢脸。
却无毛病他力图上游。
目光落在江氏握着不放的锄头上,忍不住就是一抖。
整座杜府,如高高在上的斑斓金银窝,莫说形形色色的主子,只说杜府最低等的下人,出身恐怕都能甩他六条街。
杜府的水,比他本来觉得的还要深。
桂开冲竹开一摆手,让他先自回住处待着去,便加快脚步走向霜晓榭。
竹开小脸更白,头点得却用力,“记着了,记着了。”
一水高墙后圈起的矮山绿瓦,似云山雾绕,昏黄得看不逼真。
没做过乞儿,没尝过温饱交煎的滋味,永久都没法体味那是一种如何的绝望。
桂开错眼看清是西府的二夫人,眼皮一跳心下微动,当下钉住脚步,低声提点过竹开来者何人,便带着竹开伫足道旁,扎动手施礼问安。
他昂首展眼,顺着枝叶指向,望向陆念稚起居的庐隐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