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何不食肉糜？（上）
顾恺之道：“子重，天阙山距清溪门十八里，春游天阙、秋赏栖霞，这是建康的两大名胜，风景极佳，只是你要去插手天阙山雅集，就不能陪我去接张小娘子了，何如！”
夜色迷蒙，顾恺之负动手在陈操之住的小院中踱步，笑嘻嘻道：“子重，你倒是千方百计会找机遇，我接张浓云，你见陆葳蕤，皆大欢乐。”
陈操之笑骂：“小人之心！小人之心！”
阿娇可贵有黯然神伤的时候，小婵忙问她如何回事？阿娇道：“我家郎君已升为左民尚书部的职吏，是九品官，以是要在建康安家立业，我家少夫人来岁将会入京，到当时，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张文纨带了两个侍婢去陆葳蕤内室，见陆葳蕤在灯下刺绣，笑问：“蕤儿也学做女红吗？”
刘尚值道：“王右军建议的雅集，建康名流应者如云，盛况定然超越石崇的金谷园集和兰亭集，这将是立名的好机会，王右军眼界甚高，年青后辈少有能入他法眼的，独赏识子重，子重莫要错过。”
陈操之忍笑道：“长康此言，堪比何不食肉糜。”
阿娇身子乱扭，捂着嘴笑，好一会方道：“小婵脸皮薄，看来得等你家小郎君与陆小娘子结婚后再说了，陆小娘子性子极温雅，毫不会虐待小婵的，陈郎君脾气也好，实在呢，小婵比我有福分，而我，好日子不长了！”
陈操之请那执役稍等，他进书房写回帖，顾恺之、刘尚值都跟了出去，三人传看王羲之亲笔誊写的函帖，那流丽超脱的书法让人赞叹不已。
顾恺之大呼道：“尚值快来评理，子重讽刺我。”
三十3、何不食肉糜？（上）
一边的陈尚、冉盛、小婵皆笑。
想着后代奉为无价之宝的《快雪时晴帖》、《初月帖》、《十七帖》，陈操之不堪感慨。
张文纨道：“明日上巳节出游，后日就不能去瓦官寺了。”见陆葳蕤绝望的模样，不忍心戏弄她，说道：“明日顾长康也要去驱逐浓云的，明白吗？”目睹得陆葳蕤就如一朵微蔫的花蓦地盛放，鲜艳欲滴，纯美不成方物――
陆葳蕤俏脸绯红，吃吃说不出话来。
张文纨瞧见陆葳蕤绣的是一个香囊，心知这是要送给陈操之的，也不点破，说道：“张府遣人来报，浓云明日进京，你筹办一下，明日一早随我出城接她。”
三月三，卯时末刻，谢道韫随四叔父谢万，另有从弟谢朗和谢韶分乘牛车出了乌衣巷，出清溪门时听得车畔仆人说道：“前边是顾府的车队，也是去插手雅集的吧，竟然这般发兵动众，填途塞路，这吴人真是太豪华了！”
忽听院外有人大声道：“好欢愉，听得满院笑声，羡煞我这孤单游子。”
阿娇每次来这里都少不了要和小婵说些风话，小婵也风俗了，姑妄听之，反问道：“阿娇眼睛毒啊，我守不守空床你也看得出来？”
陈操之研墨思考，提笔写道：
刘尚值带着小妾阿娇笑吟吟走进院来，问知究竟，也是大笑，说道：“子重是不平，恨不得天下人婚姻与他普通盘曲多磨，如许他才痛快。”
陈操之道：“我已承诺长康在先，这天阙山雅集就不去了。”
没想到顾恺之却说：“子重与陆小娘子如许偷偷相会很成心机啊，我甚是恋慕，所谓清庙之歌，一倡而三叹也，而我与张浓云，四平八稳，少些兴趣。”
顾恺之大喜，请陈操之明日陪他去驱逐张浓云，陈操之却急命黄小统唤那张府执役回转，问：“张小娘子入京之事向陆府通报未？”
顾恺之狂笑不止，说道：“七步成诗，亏你想得出！三日画成维摩诘像，就是不吃不喝也不可；移蒋陵湖至张府后院，你当我是神仙哪！这不是困难，这纯粹是坏我婚姻，可爱！”
“感谢娘亲！”陆葳蕤喜出望外。
小婵安抚道：“日子还不是那样过，阿娇你也莫要心气太高，你若想和你家少夫人争宠那当然是自讨苦吃了。”
陈操之笑道：“不如此如何得见一面，我可不比你啊，我是牵牛织女，银汉迢迢暗渡。”
顾恺之笑道：“子重信人也、深恋人也，且看你如何给王右军写回帖。”
陆葳蕤的香囊已将近绣好，正想着如何送给陈操之呢，这香囊当然不能托板栗送去，总要亲手交给陈郎君才好，可惜明日是单日，陈操之不去瓦官寺作画，应道：“好，明日上巳节，恰好趁便踏春赏花。”又道：“娘亲，我们后日再去瓦官寺礼佛吧？”
斯晨斯夕，言息其庐。花药摆列，林竹翳如。
自那日在瓦官寺与陆葳蕤不期而遇，谢道韫就再未去见陈操之，前两日听四叔父谢万说陈操之以一册棋谱换得江思玄的四十亩地，不由心中暗笑，她也获得了那册《弈理十三篇》，看来是占了陈操之的大便宜了。
又另取一张左伯纸，以行草书四言诗：
陈操之道：“长康想要与张小娘子一波三折也不是不成以，明日我见到张安道先生，请他给你出些困难，诸如七步成诗、三日画成维摩诘像、七日将蒋陵湖移至张府后院，不然就不让张小娘子嫁你――”
……
山涤余霭，宇暧微霄。有风自南，翼彼嫩芽。
“操之敬禀：世情未尽，俗事颇繁，天阙山辞不能往，想诸贤曲水流觞，嘉会雅集，即事多欣，良辰入怀，不堪心神驰之，拟诗百言，聊博逸少公一晒。操之顿首。”
张文纨想起那日顾恺之说的话，不由发笑，问道：“是不是要和浓云助人作画去？”
洋洋平泽，乃漱乃濯。邈邈遐景，载欣载瞩。
顾恺之已明白陈操之情意，笑道：“小陆尚书夫人是浓云小娘子的姑母，岂能不早早通报，也让她出城驱逐，趁便踏青玩耍――你现在就去。”命家仆赏张府执役五百钱，张府执役甚喜，兴冲冲的去了。
陈操之道：“晋惠帝时，天下荒乱，百姓饿死，帝曰‘何不食肉糜？’”
这时，顾府管事领了一人出去，是王羲之府上的执役，那执役将一封书贴呈给陈操之，倒是王羲之聘请陈操之插手明日的天阙山雅集，曲水流觞，临风赋诗，再现当年山阴兰亭集盛况――
阿娇眼睛睃着暮色下小院中风韵卓绝的陈操之，轻笑道：“小婵若给你家小郎君侍寝了，神采天然分歧，只怕整天笑得合不拢嘴――”
顾恺之道：“嗯，待我《江东三俊图》画成、顾、陆二姓和好如初后，当时我必向小陆尚书进言，子首要娶陆小娘子，也不要你移山填湖、也不要你呼风唤雨，但七步成催妆诗是少不了的，另有，誊写‘关关睢鸠’篇一万遍！一万遍！”
张文纨指尖从陆葳蕤清秀的细眉上抚过，说道：“蕤儿真美，花儿一样，唯愿永不凋萎。”
……
顾恺之大笑道：“子重欺人太过，惠帝之痴，我何能及！”
人亦有言，称心易足。挥兹一觞，欢然自乐。
张府执役道：“家主并未叮咛役事去陆府通报。”
“至于嘛！”小婵笑着在阿娇腰上拧了一把。
阿娇苦涩一笑：“我们做婢女的，天生低人几等，只靠别人犒赏，哪敢争呢！又争获得甚么！”
陆葳蕤藏之不及，起家见礼道：“娘亲如何悄悄就到面前了，吓我一跳。”
延目中流，悠想清沂。童冠齐业，闲咏以归。
我爱其静，寤寐交挥。但恨殊世，邈不成追。
世人又是大笑。
“迈迈时运，穆穆良朝。袭我春服，薄言东郊。
顾恺之没听明白，眉眼阔别问：“食甚肉糜？”
王羲之派人来请谢万携子侄插手上巳节天阙山雅集，谢道韫觉得陈操之定会去插手，便恳求四叔父谢万也带她同往，谢万承诺了，谢道韫甚是欢乐。
阿娇与小婵在楼廊上联袂细语，小婵对阿娇的说的那些话是既想听又不想听，当时听时感觉大胆荒唐，过后想想却也不无事理，只是那些事她做不出来罢了――
清琴横床，浊酒半壶。黄唐莫逮，慨独在余。”
三月三，上巳节，相传是轩辕黄帝的诞辰，汉朝定为节日，《后汉书.礼节志》云“是月上巳，官民皆洁于东流水上，曰洗濯祓除，去宿垢病，为大洁。”数百年来逐步生长为临水饮宴、踏青赏花、男女相会，乃至乞子求福等等风俗也都在这一日。
阿娇借着房内的灯光细心看小婵神采，笑道：“看来小婵还是独守空床啊。”
陆夫人张文纨得张府执役来报张浓云将于明日入京，颇感惊奇，心想：“莫非要我这个做姑母的去迎她！”问知张府仆人是先去顾府报讯再来这里的，当即浅笑起来，命人打赏那张府仆人，申明日一早会出城驱逐浓云小娘子。
昨日傍晚，张府执役来向顾恺之禀报，张氏女郎张浓云一行数十人已至梅龙小镇，本日一早将入建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