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众人皆是我独非
愿想游下憩,瞻彼万仞条。
谢道韫以祝英台身份呈现,除了在吴郡与陈操之在一起时颇露锋芒以外,其他都是不想惹人重视的,本日插手天阙山雅集,本是为陈操之而来,早就想好若要赋诗则聊以塞责便可,但未见到陈操之,心中难过,而其别人明显毫不看重她,谢道韫心中孤傲之气没法遏止,她不甘心做一个终老闺中的所谓才女,决计一展才调,让建康名流今后晓得祝英台——
王羲之浅笑道:“既儒玄双通,那就请世侄试释庄子清闲游。”
谢道韫也不谦逊,朗声道:“儒玄文籍,靡不通览。”
谢道韫眼望西天朝霞,心道:“腾踊未能升,顿足俟王乔——王乔不我待——王乔不我待——”
谢万略微有些难堪,他没想到侄女谢道韫会在雅集上崭露头角,事前不是说好只是聊为对付罢了的吗,不过王羲之如此夸奖,谢万天然不会不悦,含混道:“英台自幼由吾兄安石教诲,之前一向未出东山,是本月才从会稽来建康的。”
天阙山雅集,极一时之盛,易钗而弁的谢道韫厕身其间,却感觉从未有过的孤傲——
谢万带着子侄回到乌衣巷谢府,谢万踞坐胡床,神采沉肃,峻厉怒斥谢道韫混闹,说道:“上虞祝氏与我陈郡谢氏何干,你扬祝氏之名何为!荒唐!荒唐,祝英台娶谢道韫,的确荒唐至极!如此一来,你还如何婚嫁,你是筹算终老谢家了吗?”
此语可谓是石破天惊,饶是谢夫人刘澹见地不俗且有豪气,也是瞠目结舌半晌方道:“元子,你不筹算嫁人了?”
世人哗然,非常惊奇,只听这个恃才放旷的祝英台又道:“自此今后,由我来代替表姐应对各方辩难,哪位幼年俊彦能在辩难中佩服我,我即回东山隐居,毕生不娶。”
谢道韫鼻音浓厚的洛生咏一出口,王羲之、王彪之、王坦之诸人便几次颌首,心中叹妙,若论洛生咏,谢安石第一,而这个祝英台音韵纯粹,鼻音很有谢安石的高雅,再细赏其咏松诗,更是赞叹,这首咏松诗看似仿照嵇康的《游仙诗》,但风味高迈、气象高华,有着壮阔的胸怀和不凡的才情 ,与求仙的嵇康比拟更显儒家出世的主动姿势,单从这首繁复清峻、洗尽闺阁脂粉气的诗作来看,谁又敢说此诗竟然是出于女子之手!
谢万向王羲之诸人先容谢道韫时称这是谢氏远亲、上虞人氏、姓祝名榭字英台,插手雅集的陆禽识得这个祝英台,陆纳则传闻过祝英台的名字,知其曾在狮子山徐氏书院肄业,其他人底子没传闻过祝英台之名,见其身形薄弱、敷粉薰香,容止倒是不错,但想必才学有限,不然的话何故冷静无闻!
天阙山雅集,谢道韫一举立名,王羲之、袁耽诸贤对祝英台的评价是:才调横溢、简傲任诞——今后无人不知上虞祝榭祝英台。
温琳笑道:“奇策!陈操之的辩才我们都见地过,赢祝英台应当不在话下,让这两个次等士族后辈鹬蚌相争也好,他们名声太盛,倒显得我等无能了。”
谢道韫答道:“有,便是我表姐谢道韫,我知表姐清谈选婿之事,我要辩难赢我表姐,然后迎娶她。”
温琳比较慎重,说道:“这个祝英台敢这么说,定有大才,听其清闲论,非你我所能敌。”
袁通道:“陈操之倒行谦逊,这个祝英台实在太傲慢了,并且陈操之寻求的是陆氏女郎,与我等南渡士族没有抵触。”
……
谢道韫也不辩白,昂首无语。
王乔,神仙王子乔也,《古诗十九首》有云“神仙王子乔,难可与等期。”《列仙传》载:“王子乔者,周灵王太子晋也,好吹笙,作凤凰鸣……”
只一杯酒,谢道韫就仿佛已醉,颇显狂态道:“篆隶行楷皆精。”
谢万、谢朗、谢韶都是目瞪口呆,不明白谢道韫想要做甚么!
曲水畔诸人收回一片赞叹声、哂笑声。
“不可,必然要把这个祝英台赶回会稽,若让谢道韫嫁给了他,建康城这么多高门后辈岂不都要颜面尽失!”
面对叔母的诘问,谢道韫道:“世人皆是我独非,就以此生矗立独行一回!”
世人皆惊,方才哂笑谢道韫大言不惭的,这时都对这个翩翩美少年刮目相看。
谢道韫道:“小侄年已二十,至今未婚,先要考虑婚事,再论其他。”
谢道韫更不推让,先以《曹娥碑》体汉隶将方才咏松诗誊写一遍,再以谢安体行书将誊写嵇康《游仙诗》一首:
司徒府府长史、大名士袁耽成心为会稽王招揽贤才,问:“英台世侄来京,对出息有何筹算?”
谢夫人刘澹听侄女此语甚是断交,心下惕然,当下没说甚么,夜里便写一信,次日派人送往吴兴,向谢安报知此事,又直言道韫喜好陈操之,看谢安是何定见?道韫是最恭敬三叔父谢安的。
袁通对祝英台直言要娶谢道韫大为不满,上虞祝氏不过是次等士族,没传闻陈郡谢氏与上虞祝氏是姻亲啊,但这是谢万亲口所言,袁通不得不信,并且祝英台堂而皇之地说要娶谢道韫,谢万竟然只是瞪了瞪眼睛并无半句斥责,难伸谢家真会把谢道韫嫁给上虞祝氏,这可真是不成思议,琅琊王氏、太原王氏、颖川庾氏、琅琊诸葛氏、太原温氏、另有他陈郡袁氏,这么多高门大族的杰出俊彦竟会比不过这么一个祝氏后辈?
谢道韫晓得三叔母刘澹最心疼她,便道:“三叔母,我要以祝英台的身份和阿遏一样步入宦途。”
王羲之击节赞叹,连称好诗,对谢万说道:“万石兄,你这表侄才调高深,这洛生咏是安石兄亲身教诲的吧?如此少年俊彦之前如何从未传闻过,是我孤陋寡闻乎?”
三十5、世人皆是我独非
“眺望山上松,隆谷郁翠绿。自遇一何高,独立迥无双。愿想游其下,蹊路绝不通。王乔弃我去,乘云驾六龙。飘摇戏玄圃,黄老路相逢。授我天然道,旷若发童蒙。采药钟山隅,服食改姿容。蝉蜕弃秽累,结友家板桐。临觞奏九韶,雅歌何邕邕。长与俗人别,谁能睹其踪。”
天阙山多奇松,本日诗题便是《咏松》,谢道韫与两个堂弟谢朗和谢韶顺次而坐,目睹漆杯将欲停在谢韶面前,谢韶尚未有佳句,足尖轻踢,一粒小石子落水,漆杯荡开,闲逛悠停在了谢道韫面前——
谢道韫举杯一饮而尽,用纯粹的洛阳正音吟道:
王羲之笑问:“世侄可成心中人?”
两张诗笺世人传看,都赞祝英台书法清隽脱俗、大有可观。
“眺望山上松,寒冬不能凋。
以王羲之、谢万为首的建康名流旅游山景、修禊事毕,便在事前安插好的小溪流畔踞石端坐,漆杯盛酒,置于盘曲的流水上,岸石碓磊,漂杯多阻,杯停在哪小我面前,那人便要喝酒并赋诗一首。
时哉不我与,大运所飘颻。”
王羲之笑道:“很好,看来英台世侄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了。”问谢道韫:“精于何典?”
袁通如许想着,对温琳道:“不如把陈操之请出来,让他来与祝英台辩难——”
谢道韫在咏松诗中对神仙王子乔表示了渴慕和神驰,又感慨王子乔之缥缈不成求,却本来是在依托对陈操之思慕啊。
天阙山山势独特,状如牛首双骑,俗称牛首山,山多松、竹和桃树,暮春三月,漫山遍野郁郁葱葱,桃花盛开,烂漫斗丽,花团锦簇,云蒸霞蔚。
插手雅集不管长幼都是要赋诗的,永和九年的会稽兰亭雅集,王羲之的季子王献之年方十岁,随父兄参与了集会,也赋诗一首,以是谢道韫不能再象前次司徒府旁观陈操之辩难那样在叔父谢万身后韬光养晦了。
王羲之叹道:“我觉得吴中山川,出一个陈操之已经是钟灵毓秀,未想更有英台世侄如许的逸才,实在可喜,安石兄、万石兄教诲有方啊。”命人把陈操之所书的诗笺《迈迈时运》与世人传看,皆赞叹,就有人说陈操之、祝英台可谓一时瑜亮——
腾踊未能升,顿足俟王乔。
袁耽之子袁通袁子才与身边的温琳私语道:“此人实在傲慢啊,他日我们与他辩难,把他赶回会稽去。”
王羲之哈哈大笑道:“少年志气,正该如此。”命人取小案及纸墨笔砚来。
谢安夫人刘澹传闻道韫受训,赶来安慰,领了谢道韫回内院,问知本日天阙山雅集之事,谢夫人刘澹发笑,问:“元子,你到底想干甚么啊,说出来,我帮你参谋参谋?”
王羲之叹道:“不复支公以后更闻此清闲论,万物各适其性并非清闲,惟无欲方能清闲,妙哉此论!”又问:“世侄善书否?”
谢道韫当即洋洋洒洒、辩析千言、善标综会、义理别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