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菊花台
江思玄道:“牛车中常备。”便命家仆捧着棋枰与棋奁上半山亭。
张文纨代陆葳蕤答道:“传闻那两幅画像是曹不兴所绘,我也早想瞻仰呢。”
送行者太多,郗超、桓济应接不暇,陈操之便没去凑热烈,闲闲地立在一边,忽听身后有人唤道:“陈公子――”
司马道福不吭声了,司马昱又道:“龙亢桓氏家世显赫,桓郡公位高爵尊、为国度柱石,并且仲道之母又是汝姑南康公主,有何委曲你的!”
至于须发斑白的江思玄,新安郡主则视若无睹,她想:“我就是传闻陈操之和王献之这两个美女人在半山亭才上这菊花台的,这二人真美啊,看着就赏心好看,唉,象如许的既漂亮又多才的美女人我司马道福如何就嫁不到呢,我但是皇家郡主啊!王献之已与其表姐结婚,陈操之仿佛非娶陆氏女郎不成,陆氏却又不肯允婚,嗯,这很好――”
陈操之看到了会稽王父女上山来,心道:“没想到新安郡主临行前还要上这菊花台,这回必定要见到王献之了,莫非真的是射中孽缘,无可制止?”
听到新安郡主的哭声,桓济冷着脸无动于衷,若不是叔父桓秘峻厉警告和郗超的劝止,他早就单独回荆州去了,这类貌似高贵、实在不贤之妇娶来何为,无法其父桓温有借势会稽王之处,两家联婚不是他桓济能顺从的,不管如何,这婚姻还得保持下去。
次日一早,板栗受命将这两幅素绢大轴画像送至顾府,正遇陈操之驾牛车出门,陈操之让板栗将画卷交给顾恺之,他现在要去为郗参军、高侍中送行,随郗超一道南行的另有临贺县公桓济与新安郡主司马道福这对新婚佳耦。
陆纳道:“是曹不兴暮年所绘,时士衡公、士龙公方弱冠之年,已然才名远播,不过那两幅画像都不在这里,保藏在二兄府上。”即命人去大陆尚书府获得画来,竟是素绢大轴,画上陆机、陆云超脱不凡,头面、手足、肩背皆不失标准,与真人普通大小,如许的人物画像实在罕见。
司马昱走到女儿新安郡主马车边,问:“道福,抽泣何为?”
会稽王司马昱是一个重玄心妙赏的人,听到女儿这话,立时大为打动,上前悄悄拍了拍女儿手背,说道:“福儿,女孩儿长大成人,总要有夫家的,父母不能伴随你一辈子,好好与仲道相处――”
骤雨初歇,陆夫人张文纨带着陆葳蕤分开瓦官寺回城,羊腰子、肉苁蓉诸物也一并按陈操之所书的食疗方购买齐备,当晚便炖了请陆纳食用,陆纳食素十五载,闻到这羊羹药膳就欲呕吐,陆夫人张文纨含泪要求夫君尽力食用,说这是葛仙翁秘方,不管如何都要尝试一下,要对峙服用半年――
曹不兴是东吴时的闻名画师,以长于画龙和人物肖像,先人将其与顾恺之、张僧繇、陆探微并称六朝四大师,南朝谢赫在其《古画品录》里写道:“江左画人曹不兴,运五千尺绢画一像,心敏手疾,斯须立成,头面手足,胸臆肩背,无丢失标准。此其难也,唯不兴能之。”
司马道福停下脚步,侧身指着不远处的大江说道:“父王,这江水是要流经建康的是不是?荆州亦临大江,今后儿思念亲人,就于江干寄意流水,祝贺建康亲人安好。”
山下的郗超、桓济、高崧与诸人一一道别后,将欲启行,郗超问摆布见到陈操之未?便有人遥指半山亭,说陈操之与江思玄在亭上对弈,边上观棋的乃是王献之,又说江思玄以秦淮河边四十亩地换陈操之一卷棋谱――
昨日大雨,本日放晴,春光明丽,山川绚丽,新亭草木翠绿欲流,不远处的长江水不舍奔腾。
司马昱当然不能与女儿说这些,只是道:“太原王氏拒婚另有启事,并非看不起桓氏家世,好了,菊花台到了,江护军和陈操之、王献之都在亭上,你莫要再胡乱言语了,我司马氏的面子你不能不顾,你已是桓家妇,好自为之吧。”
司马道福道:“据传太原王氏曾回绝桓氏求婚,莫非我司马皇族还不如太原王氏吗?”
司马昱亦笑,却问:“郗参军,那陈操之为何此次不与你同赴姑孰?”
建康文臣武吏自会稽王司马昱以下百余人齐聚新亭,为郗超、高崧和桓济佳耦送行,新亭在建康城南十五里,西临大江,阵势险要,风景绚丽,是送别、饯行、宴集之所,顾恺之所绘的《新亭对泣图》便是此处。
“道福!”司马昱不悦道:“这‘兵家子’三字今后再莫要提,桓郡公深忌。”
晋人萧洒,不拘于世俗常礼,陈操之乃笑问:“江护武备有棋具否?”
这时,已上了马车的新安郡主司马道福俄然大哭起来,陪侍摆布的侍婢都惶恐失措,安慰不住,从速来向会稽王司马昱禀报,司马昱顿觉头大如斗,不晓得这个女儿又要闹些甚么,与桓济新婚旬日,佳耦二人竟然不交一言,新安郡主生母徐妃曾悄悄问郡主的贴身侍婢,那侍婢说桓县公与郡主只同过一次房,并且没到后半夜桓县公就怒冲冲摔门而去――
江思玄摆手笑道:“四十亩地换得奇书一卷,是江某占了便宜啊,这几日我细读此书,颇多感悟,可惜京中知名手相印证,想与陈公子手谈一局,却又得知陈公子为瓦官寺画佛像!本日相逢,岂肯等闲放过,陈公子就在那半山亭中与我手谈一局如何?”
司马昱松了一口气,安慰道:“荆州亦不甚远,桓郡公现镇姑孰,你今后可随仲道来姑孰居住,姑孰离建康不过数日路程罢了,归宁甚便。”
陆纳奇特地问:“蕤儿又不善人物画,找那画像何为?”
陆葳蕤说要取画去细心赏鉴,陆纳也不觉得意,只叮咛谨慎珍惜,莫要污损了画卷。
三十1、菊花台
新安郡主司马道福抽泣道:“儿一想起此来路远山遥,再难见父王和母妃之面,不由悲从中来,呜呜呜――”
陆纳也知老婆内心的忧愁,不过他以为不能生养是因为老婆身材娇弱,现在却让他食用这药膳,真是岂有此理,只是不忍拂老婆之意,勉强把一瓯羊羹药膳都吃了,食之过饱,便来书房写字散心,张文纨天然相陪,却见女儿陆葳蕤带着几个婢女忙繁忙碌在翻找书画,问找甚么?答曰找两位叔伯祖的画像。
司马昱内心叹道:“世家大族职位的确比皇族安定,即便朝代更迭,也还是要世家大族的支撑,北地的秦、燕不也极力拉拢博陵崔氏、范阳卢氏吗,而司马氏一族除了南渡这一支,在北地的已被屠戳殆尽。”
司马道福“嗤”的一声嘲笑:“父王,女孩儿总要有夫家是没有错,但是父王为甚么把我许配给一个兵家子!”
陈操之转头看来,见是护军将军江思玄,当即感激其厚赠,建康居不易,地价是他处的十倍,并且是有价无市――
江思玄与陈操之在半山亭上坐定,纹枰对弈,约下二十余着,上来一白袍男人,踞坐一侧,冷静观棋。
郗超大笑,对会稽王司马昱道:“陈子重可谓生财有道。”
新安郡主司马道福梳着高髻,身穿纯红色的婚服,褰裙拾级而上,衣袂飘飘,很有绰约之姿。
新亭一面对江,三面环山,南山平豁,门路来往皆由此,半山亭不高,距山下不过数十丈,有一广达数亩的平台,地占形胜,可纵览山川之美,因新亭多菊,此台最宜赏菊,故名菊花台,秋冬之季,半山亭四周菊花开遍,浮金跃玉,花色极美,便有爱菊好酒之人整天在此流连。
陈操之一看,倒是王献之,微一点头,不作酬酢语,持续下棋。
陈操之朝郗超那边一望,江思玄便道:“送别在于会心,岂必摩肩接踵于前、折柳挥泪方可乎?”
郗超道:“大王不晓得吗,陈操之与顾恺之为瓦官寺画佛像,此乃功德无量之举,天然要待他画成后再赴西府。”内心想的倒是:“陈操之要交友立名、要成为桓郡公所需求的均衡各方权势的人物,就应当在建康多呆些时候,以是去西府倒是不急――”
司马昱走不到女儿那么快,说道:“道福,这菊花台只在半山,那里能望获得十余里外的建康城!”
司马道福道:“儿实在不忍离建康,且准予儿登菊花台再望一眼建康城。”
对于女儿这个要求,司马昱怎能不允,便与桓济、郗超说了一声,亲身陪着女儿司马道福上菊花台,未让婢仆跟从。
新安郡主司马道福噘着嘴应了一声:“是。”抬眼望着半山亭上那两个俊美女人,陈操之穿的是本质葛衫,漆冠端方,大袖轻笼,坐姿笔挺;另一个应当就是王献之了,身着白绢单襦,容止风仪与陈操之比拟可谓一时瑜亮,二人端坐亭上,望之真如神仙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