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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禅宗二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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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道林正凝神揣想陈操之所书偈语的深意,就听围观人众收回小声赞叹:“换右手了!”抬眼看时,见陈操之改成右手执长锋紫毫笔,书风亦是一变,是王逸少那种委宛含蓄、遒美娟秀的《兰亭集序》体行楷,但细辨,却又有陆机《平复帖》的朴素老健和率意真趣,可谓博采陆、王之长,《兰亭集序》是行楷,《平复帖》是章草,能将这两种截然分歧的书风融会贯穿,陈操之是很下了一番苦功的,但让支道林震惊的不是陈操之的书法,而是陈操之右手写下的与先前那首诗偈似是而非的另一首诗偈:

郗璇先陪陆夫人母女到佛前参拜,然后同到香客居暂歇,郗道茂温婉地跪坐在既是姑母又是阿姑的郗璇右首,用小碟盛着枇杷果请郗璇和陆夫人、陆小娘子食用。

郗璇笑着打量陈操之,说道:“老妇晓得,郗超曾对我提及过,钱唐陈操之,纯孝多才,本日一见,才知竟如此俊美。”侧头对儿子笑道:“阿敬,可把你比下去了。”

这老妇就是郗鉴之女郗璇了,虽已年近六旬,还是容颜清秀、眼神敞亮,能够想见年青时的清丽脱俗。

王羲之点头道:“献之,汝之病在傲,傲则不谦虚,陈公子书法此时或尚逊于你,但以其谦虚好学,焉知今后不超出于汝之上!”

这时一个白发老妇在几个婢女仆妇陪侍下走了过来,笑语道:“献之、茂儿,摘得枇杷未?老妇要尝尝东安寺的枇杷。”

陆夫人张文纨携陆葳蕤上前向郗璇见礼,郗璇得知这是陆纳的妻女,从速殷殷行礼,内心有些惊奇:“不是说陆氏严拒陈操之求婚吗,莫非同意了,竟同游东安寺!”

高平郗氏亦是书法世家,郗鉴及其二子郗愔、郗昙俱已书法名世,郗璇是大才女,秉承父兄书风,篆、隶诸体,无不精美,传闻献之与操之写了大字,天然要看,便携了陆夫人的手,一起来看壁上大字。

陈操之道:“正要请王右军前辈指教。”

王羲之哈哈大笑:“老夫就不与小儿辈争短长了。”

禅宗以心为宗的实际是以《金刚经》“空”之梵学为根底的,而一部五千言的《金刚经》之精华在于“统统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这四句偈言中,此时的鸠摩罗什尚未成年,还要再过二十年才会开端翻译这部大乘佛教最首要的典范《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以是支道林虽对“色即为空,色复异空”很有研讨,但对实相无相的奥妙法门不管如何苦思冥想,老是不得其门而入,难见菩提清净之秘闻,比如暗夜跋涉,曙光在前,却老是不能近前,本日见到陈操之所书的这两首诗偈,真有醍醐灌顶之感,双手合什道:“陈施主是在点化贫道啊,陈施主定是西方佛子转生,请受贫道一拜。”说罢,命僧徒取蒲团来,他要向陈操之行膜拜大礼。

王羲之、王献之父子大为惊奇,支道林虽是和尚,但与大名士无异,何曾如此推崇人!

王羲之浅笑道:“甚好,汝二人订交为友,正可相互促进。”对陈操之道:“陈公子——”

王羲之却问其子王献之:“献之,你觉得陈公子的摆布手书法如何?”

这时,寺僧来请用斋饭,天然是男女香客各居一院的,用罢斋饭,郗璇与陆夫人一边饮茶,一边聊些家常琐事,小婢短锄出去对陆葳蕤轻声说了一句甚么,陆葳蕤便红着脸对张文纨道:“娘亲,我要出去一会。”

高平郗氏自郗鉴归天后,职位不如畴前,郗氏是以军功跻身高门的,非常王谢诸族所鄙视,郗璇虽是女流,也能感遭到这一点,曾仇恨地对弟弟郗愔和郗昙说:“王家见二谢,倾筐倒屣,见汝辈来,平平尔,汝可无烦复往。”是说王氏看到谢安、谢万兄弟登门,非常热忱,而郗氏兄弟来,却平平平淡,同为姻亲,厚此薄彼。

饰辞梦谶感到奥秘是前人一贯的做法,以是陈操之这么说,支道林并无任何迷惑,因为陈操之的确破解了贰内心的知障,一种豁然贯穿的感受让他生出大欢乐心,也跪下道:“那也是高僧大德托梦于陈施主,非有宿世功德,孰能当此。”

支道林精研老庄和佛典,善玄言辩难,喜与名流来往,但近年来专务佛典,回绝各种雅集清谈,一心打坐参悟,沉思《道行》之品、《慧印》之经,追踪马鸣、蹑影龙树,义应法本,不违实相,著《道行旨归》,将其般若即色宗“色不自有,虽色而空,故曰色即为空,色复异空”的实际阐扬到了极致,但总感觉这还不是佛法真谛,总有未知的奥妙佛法不为他所知,以是当他从门徒支法寒那边听到佛祖拈花、迦叶浅笑,以及“正法眼藏、涅磐妙心、实相无相、奥妙法门,不立笔墨、教外别转”这二十四字时,仿佛峭壁万仞俄然敞开一门,走出来将是别有洞天,但是脚下波折丛丛,举步维艰,看到了门,却找不到路,前几日支法寒又转述陈操之所说的“树动风动心动”,也是让支道林百思不得其奥——

支道林道:“陈施主二偈,明心见性也,所谓统统众生皆有佛性,此论既明,真乃无上功德。”便即叮嘱支法寒师兄好生接待众香客,他自回禅房参悟,连老友王羲之都不陪了。

王献之与郗道茂从速走畴昔,郗道茂手里提着个小竹篮,约有小半篮黄澄澄的枇杷,笑道:“姑母,这里的枇杷果早熟,他处枇杷果还未熟呢,茂儿在寺后泉眼已将果子洗净,姑母先尝一颗——”

陈操之道:“前辈请直呼操之之名吧。”

郗璇手拈枇杷果,略显惊奇之色,一旁的王献之道:“母亲,这是儿新交的朋友陈操之,钱唐人氏。”

王献之面色微红道:“儿何敢目中无人啊,儿必勤奋苦练,与陈兄互勉。”

“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那边染灰尘。”

陆夫人张文纨与陆葳蕤对视一眼,都是又惊又喜,陈操之得支道林如此赞誉,不须数日,建康即会传播此事。

王献之道:“霞舒云卷,赏心好看。”

陆夫人张文纨看着郗道茂,笑道:“郗姐姐好福分,侄女作儿媳,知心。”

王羲之对王献之道:“论擘窠大字,陈公子不如你,陈公子之书胜在创新出奇,善能融会贯穿,颖慧不凡——献之,你一贯自以为论书法年青一辈你第一,本日应知人间奇才多有,这陈公子就是汝之劲敌。”

王献之额角汗出,恭恭敬敬道:“爹爹说得是,儿受教了。”又向陈操之施一礼:“愿与陈兄时相参议。”

陆葳蕤垂眉低睫,面色绯红。

张文纨愣了下,随即明白郗璇指的是陈操之,有些为莫非:“郗姐姐曲解了,我与蕤儿来此进香,那陈郎君适逢支公之召,路上偶遇罢了。”

陈操之道:“何敢称劲敌,若子敬兄不弃,鄙人还要多多向你就教。”

王羲之笑道:“林法师德音高远,神理绵绵,本日却对一个后辈小子如此崇拜,真让老夫吃惊。”

以是郗璇是比较架空家世之见的,今见陈操之俊美,又是儿子献之新交之友,天然乐意看到陈操之姻缘得成,便道:“陆夫人、陆小娘子,请到寺里叙话,吃些枇杷解渴。”

郗璇对儿子王献之的书风是很熟谙的,“片片仙云”四字一瞥而过,说了声:“阿敬大字赛过汝父了。”便即细看陈操之所书的两偈,赏看久之,说道:“操之真吾儿佳友,阿敬,还敢目中无人否?”

陈操之将手中笔交还给王氏仆人,走过来见一僧徒将一蒲团放在支道林身前,他就先跪了上去,合什道:“何敢受林公之拜,小子对这些佛理也是一知半解,这些偈语俱非小子所悟,乃是小子数年前梦见两位和尚的相互对答,和尚不知何名,所言奥妙非常,小子醒来源历能记,真奇事也!”

王羲之的伯父王导与陆纳之父陆玩平辈论交,以是王羲之虽比陆纳年长,但论辈分也只是平辈,是以张文纨称呼郗璇为姐姐。

王羲之道:“阿璇稍等,且先看看献之与操之写的大字。”

王羲之又问:“比你何如?”

白发郗璇笑道:“嗯,是不错,茂儿很好,不过张mm的佳婿也很让老妇歆羡啊。”

这是北派禅宗初创人神秀禅师所作的偈言,神秀号称禅宗五祖弘忍座下五百弟子中悬解圆照第一,担当了弘忍以心为宗的传统,弘忍身后,神秀在江陵玉泉寺大开渐悟禅法,申明远播,年八十余入长安开道场,深受女皇武则天崇信,时人誉之为“两京法主,三帝门师”,四海僧俗闻风而至,影响极大,但是自慧能讲究顿悟的南派禅宗流行以后,神秀的这四句偈言被以为落了下乘,未见赋性,不能传五祖弘忍的衣钵,但陈操之觉得渐悟的法门更易于大众,不经苦行,何来彻悟,以是他先写神秀之偈——

陈操之深深见礼:“多谢前辈指导,操之铭记。”

王羲之浅笑点头:“操之,我观汝之书法,新巧不足,凝练不敷;峭拔不足,舒缓不敷,其稠密纤疏,另有可考虑之处,今试为汝说之:为点必收,贵紧而重;为画必勒,贵涩而迟;为撇必掠,贵险而劲;为竖必努,贵战而雄;为戈必润,贵游移而右顾,操之其勉之。”

支法寒又道:“王右军王施主也请留墨宝如何?”

陈操之本来风俗左手临摹汉隶及钟卫王谢诸体,右手誊写他独占的《张翰思鲈帖》式行书,而本日俄然换手,天然是有考虑的,他是第一次在墙壁上誊写,这就是康有为所说榜书五难的第三难——“立品骤变”,不免不适和陌生,站着在墙壁上誊写他熟谙的书体,正所谓熟以杂生,极易笔力不逮、弄巧成拙,以是他干脆换手,以不甚熟谙的左手欧体行书来写这四句禅宗偈言,要生涩就生涩到底,写出来反而有奇倔老丽之姿——

陈操之见礼道:“长辈拜见王夫人。”

郗璇见陆夫人虽显难堪却无愠色,内心了然,笑道:“虽有波折,终立室属,江左重人物,老妇看这陈操之出息无量,毫不会辱了陆氏门庭。”

王羲之对陈操之道:“林法师与陈公子论佛,老夫与陈公子只论书。”

王献之看了陈操之一眼,答道:“故当分歧。”也就是说各有千秋,王献之一贯自大,本日说出“故当分歧”之语,当然是因为陈操之的书法让人耳目一新,而刚才支道林对陈操之的推许也让王献之不敢自大。

支法寒道:“小寺要把这壁上的大字拓下,勒石铭之,就如当年王右军王施主在剡溪栖光寺帚书‘鹅’字普通。”

十9、禅宗二偈

王羲之笑道:“就是人称江左卫玠的陈操之。”

当然,陈操之平时也不是完整没有尝试过换手誊写,不然的话是不会在这时候草率行事的,毕竟身后站着的乃是名垂千古的“二王”啊。

对比这两首诗偈,讲究心如止水、即色游玄的支道林所受的震惊不啻于静夜惊雷,支道林长眉掀动,手里的麈尾不住颤抖,显现其内心狠恶的思考和动乱——

永和八年,王羲之自鼓山紫芝庵炼丹处去剡溪栖光寺访支道林,见庙门外净水池中白鹅戏水,活泼多姿,顿时雅兴勃发,即取庙门口的一把条帚,蘸溪流边水田中的泥浆,在栖光寺门口的粉墙上书一笔“鹅”字,飞白大草、矫若游龙,支道林出庙门相迎,见到水渍未干的一笔“鹅”字,大喜过望,即请人将“鹅”字拓下,移刻石碑之上,作为栖光寺一宝。

王羲之、王献之父子都是当世一品书家,支道林也精于草隶,见一面二十个大字,三人起都城是赏识这类别致的书体,支道林随即便被这四句妙含佛理的诗偈深深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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