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隔帘花影
谢道韫淡淡道:“女子为官,虽离经叛道,但并非肮脏丑事,若我为朝廷立下功劳,如何会损及家声!有晋一朝,狂放之士多有,我虽身为女子,矗立独行一回有何不成?”
谢玄望着灯焰,俄然开口道:“阿姊,我回府之前,先去见了陈子重――”
谢玄道:“我现在还要再去见陈子重――”
谢玄察颜观色,愈发必放内心的猜想,问:“阿姊选到了没有?”
四十7、隔帘花影
陈操之自谢玄去后,感受有些心浮气躁,在院中练了一遍五禽戏,又回书房画姑苏园林,听到谢玄再度来访,便命小婵烹一壶茶,然后退下,与谢玄伶仃长谈。
谢玄当然说得畅达,陈操之听来却颇不是滋味,比拟陆氏的严拒,谢玄这类居高临下恩赐的态度让他颇不舒畅,陈操之不是意气用事之人,他承认谢玄说得很在理、比陆始有目光,但谢玄与陆始一样,把婚姻当作买卖,谢玄不懂情――
谢道韫浅笑道:“掐指一算,不就晓得了吗。”
谢府门役挑着灯笼迎了出来,谢玄命府役先不要轰动四叔父谢万,他径去后院,走过听雨长廊,来到阿姊谢道韫居住的小院,院墙表里垂柳依依,现在是四月中旬,阿姊手植的蔷薇应是盛开着,晚风中花香袭人――
谢玄盯着陈操之,缓缓道:“子重想必也是认识到这一点的,家姊退隐与子重有莫大干系。”
“你,陈子重,向家姊求婚。”
阿遏此言含混,似有所指,谢道韫面色微红,说道:“我是清谈选婿,如何说是拒婚!”
谢道韫看着隔案对坐的弟弟谢玄,一年的军府历练,不管面貌气质都成熟了很多,晓得她要化名入军府也是不急不躁,安闲相问,很有四叔父谢安的风采和蔼度,便道:“不甘心罢了。”
谢玄道:“陆氏不会嫁女给你,子重莫非等一辈子?如许既误了本身毕生大事,也误了陆氏女郎,智者善谋,亦要善断,明知不成为而为之,岂是达人所为。”
谢玄道:“我知阿姊之才在我之上,可阿姊毕竟是女子,四叔父大才,犹隐居东山二十载,不得已乃出山,阿姊若入西府为掾属,一旦被人察知身为女子,那岂不是损及家属名誉?”
“去吧去吧。”谢道韫恼道:“莫名其妙!”
谢玄眼睛微微眯起,沉声道:“子重,你真的只当家姊是老友吗?”
谢玄离姑孰回建康之际,桓郡公曾叮咛谢玄务必把陈操之、祝英台二人请到,谢玄一起上左思右想,阿姊去西府为官是毫不可的,但该如何压服阿姊?
谢道韫心“怦”的一跳,神采不动。
谢道韫明显感遭到了弟弟无声的压力,道:“阿遏,到书房坐。”挥手让婢女退下,不需服侍。
谢玄回到乌衣巷谢氏大宅时,天已经完整黑了下来,悠远的东边天涯,一轮半圆的玉轮云翳朦朦,清光淡淡,谢玄在门楼前鹄立半晌,听秦淮河水在暗夜里悠悠汩汩、细细潺潺,两端望,长长的乌衣巷竟是冷冷僻清,王谢宅第也是阴暗多于灯火――
“甚么体例?”
谢道韫道:“嗯,阿遏有话说是吧。”
陈操之道:“幼度,你我厚交老友,有话直说,莫要弄得不时候刻如辩难。”
陈操之猛地挺直身躯,骇怪地看着谢玄,记得三年前谢玄还曾诘问过他是否对其姊谢道韫有过承诺,恐怕他与谢道韫有甚私交,未想彻夜却说出让他向谢道韫求婚之事,实在出乎他料想――
“铮铮淙淙――”
谢玄跟着阿姊谢道韫进书房坐下,看着阿姊剔亮灯芯,纤细的手很稳,显得内心笃定,开口道:“阿姊,我还未及去见四叔父――”
谢道韫道:“曾对三叔母提起过,想必三叔父也晓得这事了。”
“这就对了。”谢玄道:“三叔父也不会承诺你出外为官啊,阿姊从速写下一封辞呈,我交与桓郡公,就说你偶然仕进、决意隐居。”
谢玄一点头,说道:“此事干系严峻,还必须得迂返来讲――子重觉得家姊以祝英台之名立名退隐,所求者何?”
谢玄沉默半晌,问道:“族中长辈可有晓得此事的?”
陈操之淡淡道:“幼度,我不能向令姊求婚,我与陆氏女郎有约在先,要与之偕老,决不相负。”
陈操之心中惕然,答道:“令姊曾言,身为女子太拘束,生年不满百,何不尝试之?”
谢玄道:“阿姊若为官,那还如何觅夫婿?”
谢道韫是长姊,也能够说是谢玄的半个教员,一贯峻厉,谢玄现在虽已成人,但对这个长姊仍然畏敬有加,当即微微躬身道:“阿姊,桓大司马征辟祝英台为府掾,文书就在我这里,一同征召的另有陈操之,明日我就要去知会掌管典选的尚书吏部郎王蕴,将二人在吏部列籍在册,今后就是朝廷官吏了――”停顿了一下,问:“阿姊为何要这么做?”
又一个空弦散音,“嗡嗡”不断,阿姊谢道韫的声音俄然在院内响起:
谢玄走进院门,廊上悬着两盏灯笼,灯火晕红,阿姊谢道韫立在蔷薇架边上,光影明暗,身形绰约,一个小婢冲他万福:“遏郎君――”
陈操之游移了一下,问:“幼度要我做些甚么,劝说令姊撤销此念?”
陈操之道:“二人同心,其利断金,我必能娶陆葳蕤为妻,至于令姊英台兄,我只当她是老友。”
谢玄含笑道:“也就是家姊与子重辩难不能取胜。”
悠缓高雅的七弦琴声隔帘花影传出,泛音清越澄彻、空弦音悠悠不尽,恰是嵇中散的名曲《长清》。
谢道韫蹙眉问:“郗超向你表示过?”
谢道韫道:“毕生不嫁亦无不成。”
这曲子是谢道韫从陈操之处得来的,谢玄晓得陈操之还把嵇康的《长清》、《短清》琴曲改谱成了竖笛曲,在吴郡时他曾听陈操之吹奏过,这时不由想,若阿姊的蕉叶琴与陈子重的柯亭笛合奏此《长清曲》,应当是极美好的吧?
谢玄道:“家姊认定的事,劝说应当是没有效的,只要一个别例――”
陈操之也猜不透谢玄来意,答道:“我胜不了令姊,却也没输,比如围棋里的三劫连环无胜负。”谢玄直称家姊,陈操之自不好以英台兄称呼,不然太矫情。
谢玄道:“那倒是没有,不过联络起阿姊清谈拒婚之事也不难猜啊。”
姐弟二人就如许斗着心机,谢玄见阿姊沉得住气,便道:“阿姊,那我去了,必然竭我所能成全阿姊。”说罢站起家来。
谢道韫点头道:“我意已决,并且我觉得我入西府为掾,对家属无益无弊。”
谢玄方才在院外听琴时模糊看到有人影闪过,想必就是这小婢看到他才去禀报阿姊的,当下也不说话,只向阿姊施了一礼,静肃立在蔷薇花架边,花香、院静,但内心野马奔腾――
陈操之墨眉蹙起,沉默不语。
谢玄道:“家姊曾对子重承诺过,要与子重毕生为友,家姊所拘束者,与子重为友亦不成得也,这才是家姊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要退隐为官的初志。”
谢玄晓得没法和阿姊辩论,自小他就没有辩赢过阿姊,他现在就要直指阿姊本心,撤销她退隐为官的动机,说道:“阿姊,郗佳宾在吴郡曾见过你,他很有能够当时就猜出你是谢道韫――”
谢玄向侍婢西伯利柳絮要了一把伞,带了两个侍从,也未要车马,撑伞步行走太长长的乌衣巷,过朱雀桥,望城北顾府而去。
谢玄问:“三叔父如何说?”
谢道韫道:“未。”
谢玄当然不会如谢道韫这般想,男人放旷奇行那是名流风骚,而女子为官,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他也晓得阿姊的性子,很难让她窜改主张的――
谢道韫道:“要我随三叔母去乌程。”
窗外瑟瑟声响,竟是下起细雨来,夜愈发的黑了。
谢玄问:“听闻子重佛诞日在瓦官寺与家姊辩难,胜了家姊?”
只听谢玄沉着地说道:“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其让家姊抛头露面去西府为吏,还不如嫁给子重为妻,子重包涵,我如许说决没有看轻你的意义,家世不同不是不提就不存在的,高档士族与次等士族联婚绝对会影响名誉,这也是陆氏不肯嫁女给你的启事,与迂执的陆氏分歧,我谢氏则开通练达,我与子重为友,深知子重之才,家叔安石公亦曾奖饰子重才器,试想易之三名,易也、变易也、不易也,家世森严,易也;世事荣枯,荣衰更替,变易也;才干学问,人物不凡,不易也,我谢氏重人物,愿与钱唐陈氏联婚。”
谢玄惊奇道:“阿姊如何晓得是我?”
“阿遏返来了吗,请进。”
不知为甚么,谢玄落空了先前的沉着,语带肝火。
谢道韫惊奇不定,猜不出弟弟谢玄意欲何为?这在她是很少有的事,弟弟谢玄心机深沉了啊,她想问何事去见陈操之,却又矜持着不肯问,她现在必须绷着弦,气一泄,就会被压垮,阿遏非复吴下阿蒙了,她得谨慎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