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莫笑农家腊酒浑
白发老媪几欲给夜无眠跪下，夜无眠忙将她扶住，听得她冲动的话语，忙解释道：“娭毑，我不是神仙哩，我只是会点武功哩……”
白发老媪看了，感喟道：“早间便和老头子说过清理，他没当回事，只冒雪去山中砍柴去了，等晚间返来时，我再催他清理罢！”
她干老的声音道：“你问这一片啊，这一片是大山冲。我家连着中间的内山，只要我们一户人家，我们唤作烟竹坡。往东走不远，有一条路，也算通衢，走不到三四里，瞧见一个关王爷爷的庙，故宋时候留下来的。行过了那庙，就出了山了。”
落雪在地上，堆了厚厚的一层。
又指了指另一座小茅草屋，脸上愁苦：“那座屋也是我家的。这娃的爹娘归天得早，本是给他们的新房，现在只得空置了下来……”说着，睹物思人，老眼中流出几行浊泪。
朴实的糊口哲学，令夜无眠受益很多，他“嗯嗯”点头一笑，听她的话，放慢了速率，但还是扒拉。
夜无眠朴拙向她道过谢，又从怀中摸出一颗碎银子，双手恭敬捧上。
有明一代，酿酒技术获得长足进步，蒸馏法被遍及利用，官方已能酿造高度酒，这一口辣喉，夜无眠直呼过瘾。
白发老媪不解其意，退后两步，夜无眠忙道：“小女子仓促赶路，肚中饥饿，肯将这一二两碎银子，向娭毑来买点饭吃。”
老媪虽老，思路还算清楚，言辞也算有层次，话不数句，就给夜无眠指导清楚了。
这梁木目睹得是多年的材质，早便受潮，历经风吹日晒，有些发朽了，一时若不堪雪的重重堆负，折断了开来，激发房屋垮塌，可就是屋毁人亡的悲剧。
“你一逞强，我就丢了饭碗。”大黄狗的叫声中，似是如此说。
虚的剑光托入屋顶雪底，好生兜住了；实的剑光剑气扑扑，把那雪，整整齐齐，豆割成方方块块。
大黄狗重新有饭吃，这才龇着牙齿，摇着尾巴，欢畅地喷出鼻间热气，来蹭夜无眠的膝盖。
夜无眠看时，本来是刚才本身这一番行动，把它的狗碗，掀得不知去处了。
夜无眠以女子的姿势，朝那白发老媪道了个万福，道：“这位娭毑，叨教此地是何地？近旁可有通衢通往外界？”
还了小幼儿给白发老媪，拿起碗筷，大口吃将起来。
难堪处，瞧见茅草屋上，大雪厚厚堆了数层，把屋梁，都压得弯了。
“嘬，嘬。”夜无眠逗了两下大黄狗，笑道，“你的饭碗保住了。”
夜无眠甚是爱那一岁摆布的小幼儿，给他擦了擦鼻上淌着的清涕，捏了捏肉嘟嘟的婴儿肥小面庞，清算了一下他脖颈间挂着的安然福、长生锁，逗得他咿咿哇哇高兴大笑。
夜无眠心想：她家虽算殷实农户，却也并不欠了我甚么。她将这饭无偿端来我吃，我无功受禄，吃下老是不安。可她不收钱，我又待怎生是好？
也是他饿了好久，农家腊肉又香，不顾吃相，仓促促促，吃得甚急。
酒饭吃毕，夜无眠再将银两给付，白发老媪说甚么不肯收。
白发老媪这才稳住身子，笑道：“原是这般。农家里粗茶淡饭，不值甚么钱，这银颗子，你还是快快收归去，老身可不敢要。”
白发老媪看得呆住，抱着幼儿，嘴巴张得老迈，说不出话来；幼儿在襁褓当中，看着夜无眠，舞着小肥胳膊，镇静地呀呀叫着，不知说些甚么说话。
白发老媪浊眼瞧见，是一个长身玉立的“女人”向她扣问，见其穿着虽褴褛，姿势倒是不凡，不敢怠慢，赶紧站起，紧紧抱着幼儿。
夜无眠哪敢嫌弃，矮身接了酒，一口饮下，入喉颇辣，在这酷寒夏季，赛过烤火，不一会儿，身上暖洋洋的，热汗笼出，鼻上清渍颗颗。
夜无眠笑了笑，道：“娭毑，看好了。”
再往屋顶看去时，雪只剩了薄薄的一层，本来被压弯的房梁，一时都直了。
夜无眠笑着，归剑入鞘。
一剑“横当作岭侧成峰”，分出四十九道剑影，一道一道，各托着一些积雪，都往远处趁去。
白发老媪仓促清算了碗筷，抱着幼儿，将信将疑，出得屋来，还是劝道：“小妹坨，你身单力薄，两个屋顶，你要清到几时？还是等我家老头子返来，再去清理罢。”
农家小院，饭疏食饮水，也有几分兴趣。
“你？”白发老媪看着夜无眠娇小的身板，有些游移，“小妹坨，莫逞强，这屋顶的雪，少说也约摸有几百千把斤重了，你清理得来吗？”
夜无眠笑道：“不须等他返来了，此事便交由我了。”
门前的雪障一时清理洁净，开阔起来。
他福诚意灵，指着屋子上道：“娭毑，雪这般厚重，又下个不断，你们这屋顶上的雪，筹算要清理吗？”
这老媪甚是朴素，见夜无眠不似好人，便不对她设防了，把稚童留与他抱着，仓促进得屋里去。
数十个雪块似切糕普通，沿着虚的剑光，斜斜地滑将下来，掉落空中，各自分崩离析。
吃间，白发老媪劝道：“小妹坨，慢些吃来，夏季不比夏季，消化慢，你吃得快了，易积食，伤了肠胃可不好。”
夜无眠故伎重施，又把另一座屋顶的雪，给如是这般清理了下来。
一拍腰间，真气荡漾，松纹剑长鸣而出，夜无眠一把抓住，单身飞起，平行舞出一招“阴阳割昏晓”，分出两道剑光。
夜无眠哈哈一笑，眼甚迅疾，在不远处的一堆雪中，看到发亮的狗碗，拿了返来摆上。
夜无眠无言，耸峙很久，才躬身道：“小妹子行走江湖，也有几分本领，两个屋顶上的雪，弹指可清，娭毑可先步出屋檐，在外一观，且看我为你分忧。”
大黄狗“汪汪”朝他吠了两声，狗脸上甚是气愤，很不和睦。
白发老媪又添来一些剩饭剩菜。
老媪见他几度差点噎住，抱着幼儿，又从屋里灶上热了一坛烧酒来，笑道：“自家野路数酿的烧酒，比不上城里人享用的美酒，女人莫要嫌弃。”
不一会儿，她一手端出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大米饭，一手拿着一碟蒜浸的肥瘦腊肉，粗糙生皱的指间，夹着一双筷子，摆在长板凳上，号召夜无眠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