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杏仁浆
琼珠一怔，这是要给四女人伶仃开院子，纪氏倒是一叹：“跟个明白人儿呆在处，也学点聪明劲。”
“你倒是涨出息了，如何的，为着补助娘家，就敢做那打洞的老鼠了？”琼玉从速给纪氏上了雪菊茶，纪氏一口气儿不顺，执了茶盅还没喝上一口就往桌上一放：“我一贯给你脸，你就不晓得自个儿的身份了。”
安姑姑好打发，安姨娘那边没了帮手也跳不起来，但是明湘又如何论，纪氏撑了额头细眉微皱：“把明湘的东西捡出来，画屏留在她身边当大丫头，再叫乐姑姑给补上人。”
安姑姑十几年的脸面丢了个洁净，她确是帮着安姨娘当东西再送钱回安家，安家为着这事儿，都要急的卖田了，可她在里头也并不是一文未得，这些个都经着她的手先揩了一层油。
沣哥儿下了学返来，他之前泄了一天肚子，脸都显得尖了，又跟着吃了几天粥，好轻易能碰荤腥，回到院儿里就有果子糖点心等着他，一进院门欢叫一声：“姐姐，我吃点心。”
纪氏这回倒叫她气笑了：“开恩，你弟弟犯的事儿，轮得着我们开恩，你是买出去的人，身契上写着，今后存亡一概不相干，我是看在你生养了四丫头的份上，才容着你补助家里，纵不准，外人莫非还能说我一句不是？”
琼珠看她一眼，这才算是个懂事儿的：“既安姨娘病着，也离不得人，小香洲那儿人手本来就少，这么着罢，你畴昔，再带一个小丫头子，余下的先留在这儿看管姨娘。”
忽的瞧见画屏正探出脑袋来，沣哥儿一怔，站住了看，见是西边的屋子翻开了，里头坐着明湘，画屏冲他招手，他却不敢畴昔，反身跑了两步，跑到了明沅屋里，连茶都顾不上喝了：“姐姐，我不归去。”
这话一说沣哥儿立时欢畅了，跟着又忧心起来：“安姨娘要紧么？”有些事儿，不必人说，他总能晓得，比方他在明沅这儿住得一段，垂垂就明白他跟明沅才是亲姐弟，苏姨娘才是生他的姨娘，可贰内心也还记取安姨娘，闻声她病了，很有些忧心。
采薇是得了令了，也未几探听，只把东西给了就又回转来，明湘只坐着不动不问，画屏跑进跑出的忙了一个下午。
她叫人按着册上登的一件件查点，公然失了好些个金饰，俱是大件，常日里并不常戴的，另有冬衣，也叫她先拿出去押了，柜子里头摆了个小匣子，里头厚厚一叠子当票。
采薇也晓得失了一块皮子的事儿，翻个白眼：“女人记取她，她可记取女人？”嘴上这么说，到底也明白明湘是被安姨娘所累，还是理得些茶叶茶具畴昔了，被褥妆镜带了来，这些个却没拿，采薇还留了个心眼儿，专拿了一套竹结杯，看着邃密，便是带走了，也不肉疼。
琼珠把这个拿归去给纪氏看，她翻了两张，冷哼一声：“平常说她是个诚恳没心眼子，可见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把安姑姑寻了来。”
正楼空着，东厢是明沅住的，西边这一排儿就归了明湘，她也不打号召，指了小丫头去探听安姨娘如何，闲坐在西间里头垂泪。
等夜里摆饭，明湘也推说身子不适不过来用，明沅没法，叫厨房里治了一道鸭子肉粥给她，现在她算是借住的客，那事儿不好细问，却不能由着她不吃不喝。
安姑姑的丈夫跟着她发了这很多年财，这会儿又嚷嚷着要见太太，要休了这个女人，安姑姑原趴在地上哭，这会儿忽的住的声，一鞋子拍在丈夫脸上，当场打起架来，眼看着扯了头发破了皮，边上人这才拉住了，把人分开来，拖到板车上，压去田庄。
琼珠看看明湘，见她趴在安姨娘身前，内心一哂，太太最见不得就是这个模样，却还是冲她行了半礼：“女人瞧瞧有甚么要清算的，太太说了，叫女人先往小香洲里住两日。”
安姨娘这上头倒不蠢了，把那些个不摆在面前的先押当出去，夏季春季的还留着，斗蓬跟内里烧的大衣裳一件也没存下来。
琼珠面上还是笑盈盈的，说出来的话却半分也没情面了，一个是胡涂的，哪晓得这另一个也是胡涂的：“女人这话差了，女人是主子，姨娘是主子，也不过比我们好个半截儿罢了，再如何也轮不着主子给主子侍疾的。”
琼珠见纪氏是端的气着了，上来又是抚背又是安慰：“太太何必同一个胡涂人置气，可别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安姨娘满面通红，叫纪氏虚踢出去伏在地上，还只不住叩首，跟里翻来翻去只要那一句话：“妾晓得不对，可妾家里只这一个弟弟，太太开开恩罢。”
当着她的面，把这叠子当票拍到她脸上，安姑姑跪着直打抖，里头最久的一张都快一年了，她那里晓得会时候闹出来，内心暗骂侄女儿笨拙，从速给纪氏叩首：“太太，这实是姨娘求着我，可同我不相干！”
她呆坐着淌泪，画屏上前一步拉了她：“女人就听了太太的，总偿还返来的。”可别闹到背面回不来，吃紧给她使了眼色，明湘却没接着，画屏只好转过身子挡住她：“琼珠姐姐别忙，坐着喝一口汤，我给我们女人理些个东西，太太那头可说了，能跟几小我？”
“胡涂，我看她明白着，打量我是个胡涂的呢！”纪氏阖得会眼儿，又伸开来，出得一口气：“琼珠，你往栖月院里头去，给四丫头理理东西，先把她挪到小香洲去住两天。”
安家那件事，眼看着那秀才不肯善了，知名无分的不是骗奸又是甚？人家女人的肚里又确是有个孩儿的，一尸两命，到现在那女人的尸身后还在县衙里，纪氏不听则罢，听她笔筒倒豆的一说，半是气半是笑。
琼珠才应了一声是，安姨娘就倒在地上晕了畴昔，纪氏抬眼儿看看她，指了两个婆子，半是拖半是抬的把她抬进了小香洲。
明湘咬了唇儿哭得更凶，琼珠身后两个小丫头子却去了西厢，画屏还算有机警，从速扶起明湘坐着：“四女人，不过是住两日，还返来的，太太又没不准女人过来看望，女人别置这口气。”
“坏东西！”沣哥儿摸它一把，喝起杏仁糊糊来，说是糊糊，跟豆浆差未几，磨出杏仁浆来加水煮了，拿洁净沙布滤过，放得温热端上来给沣哥儿喝。
明沅隔站窗户看看那头的动静，先自感喟一声，这事儿只怕不能善了了，闹了这么一出，纪氏在梅氏袁氏跟前也失了面子，张姨娘是为着明洛出头，可也得不着好，她叫了采薇理些个东西：“她才来，想必很多东西都没带，先拿了我的给她用罢。”
听她说的这番话，纪氏那里肯沾手：“我们清明净白的人家，连着长工雇工也自来没打没骂过一句的，你弟弟惹出事儿来，同你有甚么相干！”
纪氏一贯是宽和的，对着她们这些个妾氏向来未曾红过面，却自有一股威仪，不必大声，就能叫人低头，安姨娘进得颜家门，认准了纪氏是主子，便是颜连章也得排在背面，她在后宅里讨糊口，不靠着主母，还能靠着谁。
“不相干，你倒另有脸开口说这话。”纪氏半带着笑意说了这一句，也分歧她废话，一把撸了差事，连管庄子都轮不着了，直接发到下边的庄头去，再不准她进宅子里来。
“并没甚么大毛病，四姐姐身子弱，怕再过了病气，这才挪过来的。”如果常日里，还得带了沣哥儿看望她，可这事儿却沾不得，明沅一欣喜，沣哥儿就放心了，把书包扔在罗汉床上，爬上去拿巾子抹了手吃□□心来。
他还觉得明湘来了，他就要走了，明沅笑了，摸着他的头：“不是同你说了，不归去，就跟这儿住着，安姨娘病了的，四姐姐过来住两日。”
又叫了采苓采菽两个帮手清算屋子，画屏一贯客气，同她们扫了号召，歉意一笑：“对不住了，来的急，这些个没来得及清算。”
纪氏说的是先住两日，也不必大张旗鼓，明湘叫画屏半是拖半是哄的带到了小香洲，明沅这里才刚得着信，屋子还来不及理呢。
明湘一怔，转头死死盯住了琼珠，琼珠叫她看的受不住，侧过身去，到底忍耐不得，皱了眉头道：“这里头的腌脏事儿，可不是女人该听的，还是听了太太的话，先往小香洲住两日罢。”
采薇倒是跟画屏探听了，只没探听出会来来，可栖月院里倒是一场大闹，明湘出来了，纪氏也没甚么好顾忌的，既能贪两块皮子去，东西可不全没了。
抱脚打扇吹汤捧盆，她一样样都做了，比那弹唱出身的张姨娘姿势摆的还要更低些，在纪氏跟前用心折侍了一年，才当上了正差，成了通房，到生了明湘她还给纪氏打帘子缝小衣，纪氏身上来红的时候，她还给洗过月事带。
这味儿一团雪最喜好，它闻见了从炕桌底下钻出来，它叫沣哥儿养的毛皮发亮，肥肥圆圆，一探出圆脑袋喵呜一声，沣哥儿就晓得它这是要吃了，拿茶盖儿倒了一点，送给它舔，一团雪嘴边的黄毛都叫染白了，吃的喵喵直叫。
明湘一怔，忽的回过神来，咬了唇儿道：“我哪儿也不去！我给姨娘侍疾！”她抖动手摸出绢子来，翻开手帕一看，肿得老迈一个包，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滴下来，又不敢开口问，也不晓得这是受了甚么磨搓。
安家的事明湘不晓得，她只晓得是惹上了官非，这才要取出钱去打通干系，安姨娘好久不得宠嬖了，便是想跟颜连章开口，也捞不着机遇，明湘倒是想问，回回都叫安姨娘敷衍畴昔，闻声琼珠说得这话，又狐疑里头定有不洁净的事儿。
明湘心底对安姨娘是又怨又恨的，可瞥见她叫人抬着返来，立时焦炙起来，也顾不得躺着堕泪了，鞋子也不及穿，赤着脚跑进房里，扒在榻前：“姨娘，这是如何的了？”
纪氏望着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安姨娘还只一味的哭，额头上肿的包叫琼珠拿帕子包住了，她还没说话，纪氏忽的抬起腿来，眉毛一竖，一巴掌拍在桌上，指头上戴得的玉戒子磕着了手，琼珠从速端住了：“太太细心手。”
也为着她本来的谨慎，纪氏一贯给她作脸，由着安姑姑往她房里走动，在穗州的时候纪氏才赏她那么一匣子珍珠，那一块红宝也值些银子了，帮着弟弟弥补赌债，满心觉得他会改好，也确奔着好门路去了，还由着安姨娘拿出银子来，给他做些小本买卖，谁晓得好轻易说到要攀亲了，竟闹出这桩事来。
纪氏指了人去查抄，安姑姑趴在地上哭天抹泪，那一处宅院住的都是颜家有头脸的下人，说是积累，还不是主家给脸，一个卖了身的奴另有甚么私产可言，全抄捡出来，只余下一只箱笼给她，把她跟她丈夫两个俱打到庄头上去。
一团雪正蜷了身子藏在炕桌下边，沣哥儿头一歪，立时寻着了它：“小东西，又躲在这儿。”说着伸手把花糕递畴昔给它，一团雪不吃这些，可送到它跟前，它却闻了一闻，小舌头一舔，扭过甚不肯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