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酸笋
事儿闹开来到底丢脸的，见着大数儿还算对得上，便也没往里头穷究，便是穷究了也寻不返来，有当一季的，有当半年的，另有些小东西是死当，那里还寻得返来。
船引还分淡水船西洋船，除开船引免费另有水税陆税跟加增税，官方定的代价便宜，早就叫炒上了天，既然摆不到台面上，便在私底下买卖，里头项目繁多，另有想要加日子的，往基隆几日，往南洋又是几日，到处立了项目收钱，颜连章便不出船，只手里捏着船引就能发好大一笔财。
一气儿当这很多，也不怪别个乱来你，看着就是个没钱的，押出来的东西只要当没有赎的，总归过得时限就是死当了，早早就拿了替代。
明沅听了这一句，就晓得纪氏的心机了，这是能劝就劝，不能劝就罢休不管的意义，可这天长日久的呆在一个屋檐下，昂首不见低头见，便她想不管也难。
怪道郑家又凑上来，明潼缓缓吸得一口气，抚了纪氏的手：“我晓得了，娘，依着现在这番态势，倒也不定得是郑家了。”
不必明沅说，采苓早早就舀好了，琼珠原是立时就想归去的，这会儿奉上来，也不能不喝，坐了半个绣墩儿，一面喝汤一面打量明沅，怪道太太喜好她，确是能瞧得见好，劈面那一个怕是挑也挑不出来。
明沅从速请琼珠坐：“来了我这儿总得喝碗绿豆汤，叫厨房盛出来，当差姐姐们也都喝些，旁的没有，汤还是管够的。”
明湘这才回转来看她，这屋子她来时不过一座屏风一张床，现在桌榻长案样样齐备了，她先没想着今后这些东西归了她，想的只是她同姨娘叫人分开了。
九红是当值的，爬起来开了门，见明湘立在背面，身上衣裳未换，头发也没拆，才刚想说六女人睡了，明沅就披着衣裳出来了。
采菽叫了九红拿上托盘茶盅儿，往西屋号召琼珠喝茶，九红出来倒茶，她便立定了拉住熟悉的，点点屋子里头，那丫头使了个眼色给她，两个往边上走了两步，脑袋挨着脑袋把事儿说了。
九红挽了她的胳膊：“好，你是一片忠心可昭日月。”说着伸出指头比齐截下，两个笑闹了一番归去就理起东西来，明湘这里定也要给配上丫头，本来明沅的丫头们住的疏松，进了新人，端方上该一个屋两小我的，这会儿先理出来，总好过来了再清算东西。
见着丫头们把东西都抬了出来，又喝了汤掠过脸，这才告别出去，采苓还一人给她们抓了一百钱作赏。
颜连章升的是市舶司使，官并不大，在金陵城中很有些不敷看的，可倒是除开盐道以外头一份的肥差了，湖州来的湖丝，苏杭的苏绣，想要运出去，都得拿着官府发的船引，一年的定额才多少张，一个个的争破了头。
琼珠进得屋子，彩屏正在欣喜明湘，见着琼珠立起来叫一声琼珠姐姐，琼珠对她笑一笑，伸手指了箱子：“这是女人的，还给女人收着，这回造了册子，可别再混起来寻不见。”
这是明沅哄他的话，这会儿叫他学出来安抚她了，明沅反手搭住他，隔着帐子还看到劈面的灯火未熄，她才要阖眼，那边彩屏过来拍门。
二三品大员家中，也有插手船事的，不挂自个儿的名，绕着弯的亲戚，家里放出去的下人，拿了便条来要船引，这可不是一条清云路了，纵颜连章要挪窝，借着这点干系，也只要往上的。
衣服能折出去，可这余下的东西倒是再不能给安姨娘了：“把这些个都送到小香洲去，给了明湘，她也大了，也该立起来了。”
彩屏从速称谢：“竟没想着这个。”一把拉住采薇的手：“多谢姐姐，我们初来乍道的，有很多不殷勤，六女人担待了。”
琼珠拿着票据：“太太，这数儿可要对一对？”
明湘等因而空着身子来的，除了几身衣裳一个嫁妆盒子，旁的俱没有，这些个下人嘴巴最毒，拿钱塞住了口，便没甚么好再说的了，彩屏瞧见了，端了汤到明湘跟前去：“女人，好歹也喝一口罢，才刚六女人帮着我们给了赏钱，女人等会子可得感谢她。”
“她也不是甚么聪明的，若真为着她姨娘好，就该早早报过来，那里会似明天如许。”明潼见纪氏满面倦色，伸了指头给她揉脑袋，一面施力一面道：“若她这回还不明白，那也明白不过来了，既不是个明白人，娘又理她何为。”
纪氏应一声，她便点了起来，几件是赎了返来的，几件是怢失了的，另有几件拿出来的东西跟造册上的东西是对不上号的。
这是要分开她跟姨娘，明湘嚅动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她原觉得罚一罚就行的，再不济禁两天足，那里晓得这回纪氏会铁了心把安姨娘关起来。
采薇一归去，就瞧见九红冲着她笑：“你呀，是刀子嘴儿豆腐心。”
明潼一滞，自腐败以后，这很多日子才又送了帖子来，显见得是未曾放在心上，说的牡丹宴，也没有兑现，这会儿父亲升了官，倒急巴巴的办起宴来了。
父亲还没暴露这个意义来，她就另有遴选的余地，郑家不能罢休，却也不能立时就定下来，纪氏本来就不属意郑家，点头道：“原是要选秀的，现在你爹怕得往上升，哪儿还轮得着你呢。”
她想了一回，不准丫头们在明湘跟前说嘴，夜里翻来翻去睡不着，沣哥儿伸出胳膊一把勾住她，蹭过来就香了她一口：“姐姐，乖乖睡。”
采茵一个不敷，采菽也去帮手，琼珠既喝了汤，也不急着走了，她本来是深厌苏姨娘为人的，可这些年明沅倒是没甚好抉剔的，内心还奇，如何那么个闹腾的倒生了个明白事理的出来，瞧着循分的倒生了个胡涂蛋。
明湘临时安设在了小香洲，事儿却还没完，抄捡安姑姑的家，查寻失物，再往当铺子里头把安姨娘当出去的东西赎返来，衣裳是不能再要了，金饰里头却有几件是贵重的，纪氏屋子里头摆了那堆东西，她看看抬出去的箱子，蹙了眉头。
采薇冲她一笑：“说哪儿的话，今后一个院了，还不常来常往的，太安然生了，哪头不好呢？”
明湘在小香洲那里呆的住，几日未曾睡好，栖月院里安姨娘建议烧来，日日说着糊话，丫头们轮班服侍，可她还是不见好，醒神的时候能喝下药去，说睡就睡畴昔了，连粥饭也不消，一天比一天见得瘦了。
采菽除了跟小丫头探听，又去寻了一回卷碧，归去把事儿奉告了明沅，明沅料是料着了，却没想到里头另有这番故事，明湘自个怕还不晓得呢。
几个丫头把东西抬了出去，又有来添家具的，彩屏一个那里忙得过来，明沅便派了采茵去帮手，明湘还只坐着发怔，请她往东边坐坐，她又不肯，一时是抬书案出去，一时又架了多宝格，彩屏又要顾着她又要看家具，忙的脚后跟都沾不着地。
纪氏阖着眼儿盖上薄被，躺了半晌才开口道：“你莫理那些，郑家送了帖子来，说是中秋以后要办个花灯宴，你把衣裳理出来，我带了你跟明沅去。”
纪氏看着这堆东西指了衣裳：“这个在外头摆过了，许还叫人上过身，俱都不要了，就往我们家的当铺里头押着，折了银子来。”
明湘坐在明沅劈面开不出口来，明沅看看她，内心叹了一口气：“四姐姐夜没吃罢，我叫丫头下一碗鸡丝汤面，再拌个酸笋来，你且等等。”
颜家也开得当铺，安姑姑特地绕了门走，虽未曾往里当，可这点端方纪氏倒是门清的，还不是图着来钱快，别个见你是急当，抬高了价儿，再以次充好，票据上头写明白的是东西，甚么制式却没写明白。
也不吃茶，出得屋门就往东边拐了弯，在明沅这里说了两句话：“太太说了，六女人一贯是妥当的，得着空儿劝一劝四女人，让她别想左了。”
她见了东西身子一晃：“如何抬这儿来，该往我院里抬才是啊。”彩屏从速扯她一把，琼珠却笑：“说给女人晓得，今后这院儿就是女人的院子了，这儿东西还少，太太开了库正叫人搬过来呢，乐姑姑那儿也要送人来，女人今后就自个儿住了。”
端庄的女人，叫姨娘跟下人欺负到了头上，竟半点儿也不晓得错，这几日可不还日日都往栖月院里跑，这么个胡涂性子，今后还不由了人牵着鼻子走。
明潼一面给母亲揉肩，一面嘲笑一声：“娘给她脸，她自个儿可给自个挣脸？本来看着诚恳，也是一刻都松不得的。”
琼珠带了婆子丫头抬了东西往小香洲去，采薇瞧见了，一把把采菽推出去：“你从速跟你姐姐探听探听去，这是怎的？难不成还得长住了？”
纪氏反手拍拍女儿，靠在锦枕上头阖了眼睛：“你这话，对，又不对。”她翻开茶盖儿喝了一口花，抚了女儿的手不再多说，明潼说的是安姨娘，纪氏却想到了明湘身上去：“乐姑姑那儿可挑好了人，诚恳的再不可了，得给她两个机警的。”
明湘两只手紧紧攥着衣带，忽的抬了头：“你，你能不能，借些银子给我。”
她才要开口就叫琼珠截住话头：“女人同我们说不上，我劝女人一句，这事儿待女人只要好处的。”
夜里坐着不睡，明沅到底还是使了采薇畴昔，在房门口拉了彩屏说话：“既是恩情，你们女人可想着去感谢太太没有？”
明潼也是为着这个定下心来的，家里也做不出腆着脸送女儿作皇妾的事来，她自颜连章升了官，日子倒更加落拓起来，除开女课，又把大字捡了起来，日日磨她那只笔，草书又长进一步。
采薇翻她一眼，伸手掸了掸裙子：“若不是为着女人，我再不去说这话的，太太都发过话，头一天总得有个端方模样来，四女人平常就有些痴，若不全面了，说不得还得怪到我们女人头上来，破钞两句唇舌，大师相安事无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