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野鸡人参
颜连章反身看她，只见她叫划得长道的脸上暴露个对劲的笑来：“颜二老爷那些个迎来送往，我都且记在内心，恐怕一个不慎忘了去，记在内心还不敷，且还得造个册子留着傍身。”
鸡肉吃得半边，里头的脏腑全吃了，面也吃得一多数儿，这才搁下筷子，从袖兜里摸出帕子来抹嘴儿，卷碧出去收得东西，又道灶下烧着热水，颜连章摆了手儿：“洗了返来的。”公然是去了澡堂子。
必是娇娘先挑的事儿，她早就想进门了，可她这么个出身，颜连章喜她色彩是一回子事，端的弄进家来又是另一回事。
鸨母内心头没个底，她手上养的这些小娘们，也有手脚不洁净的，掏个客人的三事七事，便是银挖耳也顺手拿一根，到得这份上，怕真是偷了要紧的凭据，还想着掩畴昔便罢，谁晓得床上一个枕头滚落到地上。
纪氏原是想着花不动水不响的就把人摒挡了，既已经闹了出来，便干脆闹个透，全扔给颜连章去，再没有丈夫在外头偷腥，老婆却在里头给他找补的，往外头去时还回了头：“老爷看着办吧，如有一星半点儿带累了大囡，我毫不饶了她。”
这个女儿，颜连章非常看重，头生女儿得宠，再今后就是她定下了郑家这门亲，闻声大囡，第一个先急了：“这是如何的，大囡病了？”
此时还没到宵禁，他叫人捆住了娇娘，让长随去外宅抄捡，说是要紧东西丢了，鸨母要拦便拉要去见官，行院人家头一个怕就是沾上盗窃事，这些个事儿沾着了再甩不脱，鸨儿此时也晓得不好，拎了那丫头的耳朵问她究竟，她只一口咬死了，认定是纪氏喜好娇娘，这才接了她家去。
颜连章本来也不筹算饶她了，闻声说吃过香符香灰，这妇人也不晓得从哪儿听来的方剂，连着身上流下来的东西，都调在酒里，说是他吃过了便一意听了她的话。
囫囵把话说得一回，颜连章再问，她却只是哭，说是他造了孽，扯起他的衣裳来：“如果坏了女儿的名头，我且同你冒死。”
娇娘脸上的伤并不重，这会儿看着虽红，可最多不过留下一道浅白印子来，颜连章见得此物，还想甚么昔日恩典，她一句求子还未出口，就叫颜连章照着心窝子一脚踢了上去。
颜连章急得连靴子都穿不得了，外头喜姑姑早早等着，他叫了卷碧出去扶住纪氏，自家往罩房里头去，里头没有半点灯火，喜姑姑开得门锁，来时已然把来龙去脉说得一回，却如何也不肯申明潼作了甚么，颜连章自家拿了烛台，一手掩了光，伸腿踢门出来。
未曾见血就好，关她两天养养伤，再把人送归去，若她不肯，也不是没有手腕，忽的又想起老婆说的轻贱手腕，拿眼把她一打量，执得烛台去看摆在桌上的承担。
颜连章点点头，眼睛看看纪氏，见她还睡着，说一声晓得了，自家坐到桌前，翻开瓮盖儿，里头一只整鸡，放得参须枸杞，汤水收的只余下浅浅一层，黄澄澄的油盖着，鸡肉早就炖得酥烂，筷子挟得腿骨一使力，就把整条骨头抽了出来。
颜连章这才瞥见底下还卧着面，鸡肉味儿全吸进面条里去，里头另有切碎了心肝肺，配着一碟子秋油，他挟得一块儿沾着秋油咽下去，叫这香一勾，肚里倒又饿起来了。
颜连章靠近了细看，娇娘自知面上无碍，先还火辣辣的疼着，背面便不非常疼痛，伸手一摸连肿也消了下去，她作得非常委曲的模样，一声声哭得惨痛：“二郎给我作主。”
鸨儿一听这话，原想究查的也究查不得了，她捂得心窝直叫苦，翻了白眼儿装个昏死畴昔的模样，见着这凶神恶煞的模样儿不似善了，等人一走，从速清算起东西来，把贵重东西先往外头藏了。
她不过身上衣裳金饰乱些，连头发都要干清干净，一张梨花粉面，哭得含露带珠，再看她脸上，自鼻梁到嘴角长长一道划痕。
他目睹得纪氏把吃穿都预备齐备了，料来怕是已经把人安排好了，故意想要问一问，可又伸不出这个手去把她推醒。
颜连章内心头实是存着恼意的，他并不抱怨纪氏，似如许的大妇半点儿也挑不出理来了，他恼得是阿谁妓子娇娘。
可这事儿恰好就岔在这儿，他在外头置一房，也是为着此许事情图个便利，有些私隐事在外头去见人吃酒总不放心，置个外宅便不一样了，那头另有娇娘相好的姐妹帮着说合客人，里头置得几间洁净房屋，那些个扫兴的东西都是齐备的，且吃且用且玩，还不比外头现找要便宜的多。
喜姑姑退在门外并未曾出来，却还是闻声里头一声闷哼，娇娘不过一弱女子，连明潼都能压住了她，颜连章这脚半点也不包涵面，她头一歪便晕了畴昔。
纪氏歪在榻上，特长枕了头，身上盖得薄毯子，屋里只点得一枝琉璃荷花叶子灯，烛光暗幽幽的照了她半边脸。
描着欢好春画的瓷枕头一落地，敲了个角儿，里头暴露一束头发来，那鸨儿倒抽一口寒气，这番再掩不得了，叫人全收到包袄里头。
卷碧早就得了叮咛，这会儿把膳桌抬了上来，几个丫头踩着软毯，半点声儿都未曾出，上头摆得小菜面食，俱是纪氏叫预备下的，人退了出去，卷碧站到门边，抬高了声儿：“这是太太叮咛炖的，今儿从玉皇山上带下来的野鸡子，灶上文火煨了一天，一向等老爷返来呢。”
又翻出些黄符，小丫头抽抽哒哒认下了，说是颜连章每来吃酒喝汤，娇娘亲手造的汤里总要拿指甲挑一点符灰往里头放，这才气长悠长久作伉俪。
纪氏收了眼泪，只扫过一眼便道：“老爷自家惹的事儿，自家了吧，我现在是再没有脸面往外头去了。”
他脱得靴袍，目睹得纪氏还歪着，这才上手悄悄碰她：“往床上去睡，天儿有些凉的。”纪氏仿佛一场好梦刚醒，展开眼儿还特长挡一挡光，待见着是颜连章，叫一声老爷，颜连章才应，就见她脸上既无怒也无嗔，眼儿一瞬眼泪淌了下来，开口便是一句：“这可如何是好。”
按着时候推算，他且还在外头逛荡一圈才返来，身上带着皂香气，想是去了澡堂子，跟那些个同僚吃了酒，这才家来。
娇娘有甚么想头，他明白的很，可他已经拿了娇娘出去待客，如何还会讨进门来。她在吃药拜菩萨，颜连章也是晓得的，可却并未曾筹算叫她生养出来，既是置下来待客的处所，就该好好的守着本份，这回闹到老婆跟前，贰内心原就是存着怒意，宠得她过分，是该好好敲打一回了，只这话，不好明着跟老婆说。
承担皮一翻开来，里头滚出一对木偶人，瓷瓶里另有调的丹药写的符咒，展开来一看，黄纸上边写得红十足一串，那里晓得写些甚么，可那对木偶人翻过来一看，却清楚写得他的生辰八字。
颜连章实是还想着让纪氏往赵家程家去走动，得把事儿压住了，目睹她这个模样，嘴里直念叨着女儿，此时悔怨倒是已经晚了。
本来娇娘是她的摇钱树，这会儿就是肉中刺，嘴里啐得又啐，骂了总有千百声，说她是个猪油蒙得心的轻贱东西，生来就是来带累她的，又拍了大腿哭，一院子的姐妹都叫她给祸害了去。
颜连章到底心虚，丫头要上得前来给他打水洗脸，他接了毛巾便挥了手：“下去罢，别吵着你们太太。”
娇娘脸上一片煞白，晓得此番写得卖身文书，今后作好作歹的也再没个依仗了，捂了心口落泪，气若吐丝：“二郎，端的不讲昔日恩典了？”见着颜连章不答她，嘲笑得一声：“二郎君心似铁，也须怪不得我。”
鸨儿捶胸号哭不提，行院里头俱知娇娘这回事发，从速把自家屋里收的那些个东西拿出来烧了，院里火光不竭，本来交好的，此时也只先想着保住自家。
纪氏清楚闻声，却只作不闻，她既不发兵也不问罪，干脆阖了眼儿，她不开口，他的心便一向吊着，倒要听听这个男人有甚么说头。
纪氏这时才似回得神来，她由着颜连章扶坐起来，一只手搭住他的胳膊，一只手紧紧攥住他，忿忿捶得两下：“你外头那些，我不是不晓得，谅解你宦海不易，一贯忍得不说，可那一个却在外头冒了我的名声行走，当着赵家程家的面，叫明潼闻声了，原就忍耐不得，又另有些腌脏轻贱的事，郑家这门亲，可如何是好。”
颜连章先自怔住了，便是气着了，也不该是这个调调，发怒诘责都是平常，哭起来又是如何回事，颜连章先是一疑，纪氏拿帕子按住了眼睛：“大囡，大囡可如何好。”
鸨儿说是去玉皇观里上香正巧赶上的，两边相互晓得了，娇娘上前拜见也有的，纪氏当着人的面，天然只要答允下来，全了他的脸面，说接回家去，只怕她就顺着竿子往上爬了。
里头娇娘等了一日，猜想着该返来了，却一向挨到这个时候，她见得烛光照的人影就是颜连章，也不晓得身上绳索是如何解开的，扑畴昔便叫：“二郎，二郞救我！”
等丈夫返来，伉俪这很多年，甫一进门，纪氏光听他走路的步子轻重，就明白他已经晓得那妓子的事，怕是下了衙门往那头去了，娇娘却未曾在那外宅里甲等他。
纪氏出口的话，颜连章已然信了，内心又恨她在外头叫他失了脸面，本来不过是个养着的玩意儿，这番闹出如许的事来，若把郑家的婚事搅黄了，头一个饶不了娇娘的，就是颜连章。
等娇娘悠悠醒转来，桌上已经放开她昔日用的那些个丸药，瓷人儿瓷画不提，另有拿头发打的同心结实，里头包得符咒，再有烧过的灰，晓得事败，抖了嘴唇想要说话，一开口胸口就是一滞，“哇”的一口，吐出血来。
颜连章气的手抖，才刚气头上踢那一脚，到得这会儿倒踢不上去了，他招手要来文房四宝，把白纸往娇娘面前一铺：“你写个卖身的文书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