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党参乌鸡汤
梅氏的脸皮只怕比明蓁还薄，听她说这番话半日未曾言语，袁氏先是笑盈盈，再红了眼圈儿抹泪，堵了梅氏的嘴就是不叫她开口，好轻易她肚里想得了一句，才刚要说话，袁氏便道：“我是个没福分的，凡是能有个庶子也不求着大嫂子了。”
两个大眼对大眼，相互通不得声气儿，难为纪氏在此中周旋，袁氏不懂梅氏的阳春白雪，梅氏也不通袁氏的柴米油盐，两下里虽未曾真的置气，可处在一块自来讲不上话。
她故意想问，又问不出来，心口怦怦直跳，盯着纪氏半晌一个字儿也不说，纪氏拉了女儿坐下，琼珠从速拿出小锦垫来给她垫在腰后边，云笺上了茶来，明潼看她一眼：“这时候喝甚么凉茶，从速着，叫厨房做了红枣乌鸡汤来给太太垫垫肚子。”
她自个儿没有不要紧，一院子的通房妾都没有，这传出去还只当是她善妒，总不能叫这一房绝后，颜丽章自个儿都不急的时候，她已经急得火烧房顶。
颜丽章自个儿就是过继来的，八岁上头过继，到得十五岁结婚，早早就把老婆讨进门，袁氏还是颜家老太太在时给定下来的，为着她圆脸盘好生养，可这么个好生养的孙媳妇进了门，愣是一点没动静。
一进了屋门拉住了便不放手，开了个话匣子止不住的往外倒：“我不比大嫂是个有福分的，大嫂子现在女儿也出息了，往下还能再凑一个好字，说不准甚个时候又养一个出来。我也不打着弯儿说话，便是把陶哥儿过继到我们这个房头，也一样叫你娘。”
这话对着谁都不能往外说，便只要明潼能透暴露来，女儿虽年小却一贯存得住事，听了她说也连连点头，内心却想，哪怕这一胎是女儿又如何，她这辈子若能个亲生的同母mm，就能有个亲生同母弟弟！
梅氏见着她神采实欠都雅，扶了她的手：“弟妹才返来，从速歇着去，舟车劳累，歇上一歇再来便是。”她也怕袁氏立时拉着纪氏来问她要孩子。
纪氏既没报信，且还不知老二家里又多得了个儿子，只日日在颜顺章伉俪俩面前诉求，袁氏顺着丈夫，除开侍疾就是往梅氏那头去。
颜家三位爷里头，老迈是读书读仙了，老二读书读实了，只要这个老三，读书读的酸了，一股子文人气浸到了骨头缝里。
袁氏大字儿不识一个，初进门时，梅氏又是那一番淡月疏云的指导，她说梅花，袁氏先想着的是梅子，还算着院子里有几株花树，哪些是成果的，得捡好的奉上来。
明潼说了这一句，纪氏半含心伤，自家的女儿生下来没受过半点委曲，也不晓得进了宫跪了多少回，她抚了明潼的肩膀脸颊细心看她瘦了没有，明潼却阖了眼儿靠在纪氏怀里，手指甲紧紧嵌进肉里，这辈子总算等来第一个好动静！
袁氏道：“现在只用着参汤，连太医都说叫我们预备着装裹了。”
颜丽章却还想要儿子，垂教员的明陶，跟老二家的明澄，两个比起来，他原就更爱好明陶，看着他长大的，现在嫡姐又选了王妃，如果能把明陶过继过来，天然最好不过。
颜丽章是个再陈腐不过的人，颜家上一辈儿得了三个男丁，自主了族谱以来便没这等事，先是往寺里还愿，施粥舍米的广积福荫，过后又怕这三个里头有坏了门楣的，打小起便盯着读书，唯恐养出纨绔来。
这么两小我，便是坐在一张长案上头都一南一北，忽的论起这个来，不说梅氏只要这一个儿子，就是三个都是儿子，她是决然不肯把儿子过继到袁氏房里的。
袁氏跟梅氏两个，很有些不对于，倒不是明争暗斗，实是脾气分歧，颜家老太太为着这个长孙媳妇竟然担不起家来，到了最小的这个孙子，便想着为他择一个能管家事的，成日介议论甚么冰霜雪雨，那里是过日子的人。
纪氏再坐着正位，底下人明着不敢，背后里哪一个不上赶着凑趣，本来她在太子宫中当太子嫔，别个还怵她。
常日里补汤补药没少吃，不独颜丽章，袁氏自个同妾们也一并吃药，北院光是煎药，一日就要费上两担柴。
比方袁氏脑筋里想的便是给丈夫纳妾，还得给妾排轮值表，没有老爷去通房屋子里的，这些个妾都得抱着铺盖给颜丽章值夜，通房小妾还得要生孩子，生了孩子那才是尽了女人的本份。
纪氏皱皱眉头，感觉这话在病房里头说很有些不吉利，一把拉了梅氏：“大嫂了，明潼明芃身上可好了？”
纪氏一行紧赶慢赶总算回了金陵，船埠日日都有颜家下人等着，一见着挂着颜字旌旗的船从速奔过来，颜连章一见着就问：“老太爷可好？”
妯娌两个不是头一回论起这事儿，梅氏死咬了不承诺，袁氏拿她也没体例，两个扯皮也不是一回，面劈面坐着，一个似在荒地里头喊话，一个似一拳头打中了棉花，谁也不能接着谁的话茬，见了丈夫个个感喟，只盼着纪氏从速返来。
纪氏听了这话更奇，内心纳罕，却瞥见女儿一脸忧色，明潼见亲娘迷惑，扑哧笑了一声：“宫里头朱紫多，嬷嬷防着偶遇，奉告我们，那些扶着腰条的，得再谨慎不过。”
“从速归去，别再着了风。”纪氏一挡，握了她的手，三个多月不见，她肥胖很多，身量也长了，眼圈一红：“但是在宫里受了痛苦？”
好轻易一个通房得了孕，立时就抬成妾，就住在正院后边，伶仃给了个院落，看得跟眼睛珠似的，甚么补吃甚么，阿谁妾每日睁了眼儿一样事不必做，洗脸水都给捧到床上来，这么个补法儿，阿谁妾到最后两个月都不能下地。
急得梅氏面上红晕一片，她人生的柔滑，一股子文弱气，叫这些话连番砸下来，半日才细声细气开口道：“三弟妹可不能说这丧兴的话，现在论道这个，也还太急了些。”
对着女儿再没甚么好瞒的，纪氏把去六榕寺求签的事儿也奉告了女儿：“还作不得准信，可有个喜签倒是再好不过了。”
可梅氏脑筋想的倒是甚个时候能跟着丈夫去城效庄头里边分散，园里一株海棠又开了花，很该办个花宴，伉俪两个对坐，操琴论对赌书罚酒。
这么些年急下来，不止房顶，连房樑房檩也一并烧没了。金陵城里大大小小的寺庙，就没有她没拜过的菩萨，先还是求本身，厥后不拘哪一个，只要怀上便好。
两个见着纪氏出去，内心都暗自念佛，纪氏眼睛一扫就知她们打的甚么官司，底子不想接这个茬，不等开口就急问：“大伯如何？”
梅氏一怔：“是夜里着了风，返来喝药发汗已是好很多了，现在全由明蓁看着，前头如许乱，不敢好往外挪。”
有个金贵的女儿，谁也不敢劈面怠慢，可等太子下狱，废为庶人，又一朝身故，明潼不必想，也晓得纪氏的日子是如何一每天挨过来的。现在怀上这一胎，可不是把死局作了活局！
他自个儿没儿子，本来还抱怨过老婆，可既娶了出去，便不能无端休妻，袁氏又不妒忌，给他纳了那很多妾，院里头的丫头不算，隔得一段日子就让人牙子上门来，凡是瞧着圆身好生养的，一字儿排开住在一间院里，由着他捡喜好的收用。
颜连章松一口气儿，又叫人今后传话，本来这白孝服就预备着，闻声无事再收进箱笼里，纪氏套上宝蓝的杭绸禙子，澄哥儿跟明沅两个也不换衣裳了，一起坐着肩舆回了颜家。
颜连章骑得马先行一步，还叮咛轿夫不准颠着了，进得门边见下人都换了艳色衣裳，院里打扫的干清干净，进院出院回事的仆妇也不见慌乱模样，倒松一口气，虽不敬，却还是腹诽，这回儿如何大哥三哥家的竟顶用起来。
老太太等了一年，袁氏先还忍着，等纪氏怀上了，她便再忍不住，从速给丈夫纳抬了通房，一脱手就给了两个。
上一世是颜明澄过继了，往下竟再没儿子出来，颜明沣成了她们这个房头里独一一个子嗣，程姨娘跟睐姨娘两个，在这后宅里头恨不得翻了天，一人袭了一房，连着家里的亲戚，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袁氏实也瞧不中梅氏养儿子的体例，要么就通碎务，要么就一门心机苦读，非带了儿子扫雪烹茶，那梅花骨朵儿上头的雪水，跟打出来的井水有个甚不同。
纪氏闻声这话倒是一奇，接着又问明芃，她也是大好了，只颜明蓁怕吵着了mm，还把她留在东院里将养身子。
纪氏悄悄抚了她的手掌：“来了，日日念叨着你呢。”她立着说了这几句，便有些吃不住，手往背面扶了腰，只这么一下，叫明潼看出端倪来。
纪氏进门也是一惊，却不及问话，直往北院里去，还未到大伯病床前，就瞥见两个妯娌对坐着，袁氏一张嘴儿说个不断，梅氏脸上笑意都发僵了。
破了水足足生了一整日一整夜，等把孩子挣出来，她自个儿也没了出气，血崩似的止不住，她也晓得这番无命再活，眼儿一睁瞧见是个姐儿，本来胸口另有一口暖气儿，立时就冷透了。
明潼见着纪氏也跟着眼眶一热，环了她的胳膊：“哪儿呢，不过是贪凉爱睡，这才病了，里头统统都好，大姐姐都办理好的。”
明潼往纪氏身后一探：“怎的澄哥儿没来？”
袁氏心知肚明，脸上却不能做得丢脸，纪氏焦急归去看女儿，又不能急步快行，扶了丫环的手，琼珠琼玉两个扶着她，挨到明潼住的院里，进门就瞥见女儿披了长衣迎出来，原是临窗立着，早早就瞧见了纪氏。
连颜明芃也还住在东院里头呢，纪氏一听这话心头一松，原还当进门就要先对付过继事，现在大伯还在，女儿又好起来，她神采一松，立时就暴露疲色来。
颜丽章自个儿拜了孔贤人，不肯提那些怪力乱神的话，袁氏却每日吉时都在小佛堂前叩首，院子里的通房妾也一并跟着叩首，一到吉时，一院子人挨着蒲团下跪敬香拜观音，求子都求的疯魔了。
袁氏得了这个九斤女人恨不得含在口里，抱在身边养大了，别的房头嫡出庶出总有好几个孩子，只她院里独一个，说是眼中明珠亦不过分，这才起了想要招赘的动机，总归女儿现在还小，寻个明净人家，立下字据来，就放在一处养，只当半个儿子。
颜家上一辈儿，只要这个七病八灾的伯父了，下人闻声问讯，晓得是问要不要换上孝衣裳，连连点头：“老太爷还喝着参汤，二老爷从速家去罢。”非论东西北，阖府的人都晓得，只等着二老爷归去拿主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