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佛手
明沅却不想弟弟这么早就结婚,对着沣哥儿常拿纪舜英作例子,他就是二十岁上娶的亲,沣哥儿肯听,在纪氏跟前常说不急,倒是纪氏急起来:“便不急着娶,也该定下来,等你急了,好的早就挑空了。”
官哥儿同他年事仿佛,一时要说两门亲,纪氏如何不头疼,同明沅说得会子话,就把慧哥儿叫了来用饭,她只当是郑家又在闹,内心顾恤慧哥儿,抱了他到膝头,要了一桌子菜,里头有一道绣球鲈鱼:“这是你六姨爱吃的,偏巧你也爱。”
外头传的不过这些,再往细了,也问不出来,纪舜英还笑得一声:“真要问品德,可不是来问我,得去问问广泽,看他可见过陈阁老的孙子。”
明潼安闲正院里安息,旁的不怕,就怕慧哥儿闻声,夜里守着他睡,天亮了就把他送回了颜家,头一天已经去请了明沅陪纪氏,这会儿又把孩子送了去,明沅前脚才到,后脚慧哥儿也来了。
郑夫人也不要脸面了,恰好扯开了给人看看,这那里是儿媳妇,这是娶出去的丧门星,专为着来废弛郑家的,明潼那边不拿钥匙出来,她又不敢拆了佛堂的门,里头供奉的菩萨,每日里上得暗香,这会儿要把门拆了,折了福寿却不妙。
明沅托了纪舜英去探听,他未在金陵读过书,真不晓得此人如何,托了同年探听了,返来讲人很刚正,陈阁故乡教甚严,家里的孩子非论三伏三九天不亮就要起来练字磨性。
纪氏先还欢乐,跟着又问:“这是如何的,不年不节,一大早就来了?”
她想醒又醒不得,还是郑夫人身边的婆子把郑夫人拉住了:“老太太消消气,大夫且还没诊治,是小儿犯病也不定呢。”
“既然如此,我看就把佛堂空出来,让两位姨娘先在那儿歇着。”明潼看了竹桃儿一眼,扶了小篆的手出去,竹桃儿同郑夫人想的一样,她自家作娘,再想不到有人能害了亲生子,那便只能是发了癫症,只太医诊治出来,事儿就算了了。
郑夫人自把这事儿算在明潼身上,孩子是杨惜惜的,又是她后半辈子的仪仗,把他看作眼睛珠子普通,必是明潼瞥见郑衍复又宠嬖了她,赞她贤能,这才下了这个狠手。
竹桃儿久等她不醒转,伸手去拍她,到得此时还怜她有份慈母心,换作自家孩儿也是一样肉痛,哪晓得杨惜惜一睁眼儿就捉了她的手:“孩子呢!”
她还由着丫环扶出来,杨惜惜却没如许高运,明潼的人不管她,郑夫人又恼她生了个病秧子出来,怪道这孩子能吃能睡能长肉,原是得了癫症了,啐得一声倒霉,甩了袖子就走,还是两个婆子把她抬到佛堂去的。
竹桃儿立起来,杨惜惜垂帘儿遮着只当别个看不见,目睹着竹桃儿往这边走过来,伸头冲外头一望,竹桃儿跪在菩萨面前,嘴唇嚅动,只模糊听得几个字,再不知她说了些甚。
竹桃儿闻声外头不闹了,也不再往净室里去,只往佛堂边上摆的椅子上坐,冷冷看了杨惜惜,明潼如何对待了郑衍的,她内心再明白不过,如何还会为着一点宠嬖就动手杀人,可她也猜不透杨惜惜竟能动手毒杀亲子。
郑夫人扶了额头又要装晕,明潼却先道:“把这屋子封了,这两个先看押起来。”连着竹桃儿也没放畴昔。
杨惜惜打了抖,她肚里翻了很多话要说,竹桃儿又道:“若在菩萨跟前说了谎话,受夜夜拔舌之苦。”
探听得没有,这才放心,明沅原想提一句,让这两个远远见一回,可这当口也说不出来,纪氏说完了明漪,又提及沣哥儿来:“他的事儿虽不急,也得看起来,本来一科就能出来,非得再等三年,官哥儿罢了,沣哥儿却不能拖,没个进士出身,也说不着好的。”
没等着丫头再说一句,郑夫人便带了人来,喝斥着叫人开门,拿了竹桃儿,先开辟一顿板子,内里扯皮,里头听的清楚,那人直说钥匙在太太那儿,下毒害了哥儿可不是小事,等事儿报到上去,凭是报到提刑按察司还是锦衣卫,总归得有人来管,到时候再把这两个挪交官差。
她如许有持无恐,郑夫人这口气上去了下不来,她自发有理,叫明潼这一激,当即喊着人要走,果然就要进宫去告御状,本来昏在地上的杨惜惜听得一清二楚,心口跳的这会儿倒慌起来,这可不得把天捅个洞穴出来。
竹桃儿看在眼里更加齿冷,这一手可不是把她跟太太都摒挡了,可杨惜惜那里晓得郑衍吃了这些年的避子药,纵停了药,也难有子息了。
既是把守,里头便只要她跟竹桃儿两小我,竹桃儿看她晕畴昔了,指派婆子把她搁到罗汉床上,小佛堂是郑夫人拜佛的处所,除了念佛,还设了静室憩息,丫头烧了茶来,上了四样点心,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迈了门就捏一捏她的手:“姨娘宽宽解,小篆姐姐说了,只不胡乱攀扯,事儿就能说得明白。”竹桃儿跟了明潼这很多年,晓得她的性子,咬咬唇儿:“总不至于罢。”屋里头只要她跟杨惜惜两小我,明潼这话的意义就是杨惜惜弄鬼,虎毒尚且不食子,想着便拍一拍丫环的手:“定是癫症,你去传个话,说我放心等着,不会给太太添费事的。”
便是这时候,佛堂门上落了锁,竹桃儿一惊,先时把守外头另有丫环听差,婆子烧茶不说,吃的点心也是好的,还拿了嫁妆来给她梳头,这会儿如何落了锁,她心上一惊,还未曾回过神来,就叫杨惜惜劈脸打在脸上。
郑衍眠花宿柳的名声金陵城里何人不知,问过他才晓得陈阁老的孙子在女色上如何,明沅也晓得他谈笑,却还是问了明潼一句,都不必去问郑衍,只问他身这跟着的长随小厮,他们才是带眼睛看人的,郑衍那双眼睛全盯在花娘身上。
郑夫人这下装不了晕了,她瞪了眼儿看着明潼,明潼冲她笑一回:“是病是症,得太医看了才算,太医来了,宫里总怨不过,如果癫症也还罢了,养他一辈子就是,如果旁的……”
她既信了,便厌起杨惜惜来,内心骂一回没见地,自个儿生的孩子带着病,非惹出如许的事来,总得有个台阶可下,又不肯意在明潼跟前服软,也跟着嘲笑道:“等确切了该如何办就如何办。”
杨惜惜原是想着竹桃儿能镇静起来,她再哄得竹桃儿把明潼咬出来,可目睹得她说这些,内心头发毛,:“不是你,便是太太,那梨水儿是太太赏了的,既关键死你又关键死我,她一个后院里头独大。”
慧哥儿垂了头,纪氏只当是郑衍闹了起来,也不再提,拍了拍他道:“去找你八姨玩儿。”她正有事要跟明沅说,拉了她道:“陈阁故乡的孙子,我着人探听了,是个肯学长进的,你觉着如何。”
她站起来拢一拢叫杨惜惜扯散的头发,还对着郑夫人一福身:“老太太吃惊了。”她身边也有丫头服侍着,此时过来扶了她往小佛堂去。
既锁起来,那便不是癫症了,竹桃儿内心一抖,反手挡住杨惜惜的掌掴,先时怜她那点心全变作惊诧,内里丫头叩了三声门,竹桃儿甩开杨惜惜,到得门边闻声丫头道:“二少爷是叫喂了耗子药,老夫人着人报官了。”
郑夫人听得这句,回过神来,闻声杨惜惜喊叫说害死了孩子,却只瞥见那娃儿口里吐沫,手脚还在动,如何能说是死了,万一是发了羊癫,告上去,郑家可不是成了笑话。
案头上供着佛手福果,点了檀香,郑夫人供得这个菩萨还是祖上传下来的,自有郑侯起就有这座小佛堂,塑得半人高,贴了金身,长眉慈目,披着璎珞,垂目下看。
她盘算了主张要审,郑夫民气下先自怯了,倒信了是这孩子有癫症,如许小就发作起来,今后可活不长。
杨惜惜却松了口气儿,佛堂里一时寂静无声,隔得会儿她才回过神来,伏在床上嘤嘤哭个不住,哭得久了,口中又渴,她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倒了茶饮下一杯,咕咚咚直往喉咙里倒。
竹桃儿睇了她一眼:“菩萨跟前不扯谎话,是与不是,也不是我们俩说了算的,既要告官,便得断个是非曲直出来。”杨惜惜越是作态,竹桃儿越不信她,在蒲团上跪正了,口里还是念佛,确是一段往生咒。
竹桃儿半个字也不回她,由得她骂,阖了眼儿念上一道经籍,这才直起家来:“我替二少爷念一段往生咒,彼苍有眼,总能判了是非,下了天国油锅里煎心,刑台上抽肠,谁做下的谁怕。”
竹桃儿默不则声,杨惜惜干脆哭着往她身边去:“是我怨了你,可这事儿倒是真的,不是你便是太太,我的哥儿死了,等我替他讨个明净,便随了他去又如何。”
慧哥儿消了食又要午觉,明沅跟着明漪回屋,还在想着明潼如何不传信来,明漪却咬了唇儿:“姐姐,我有桩事瞒了你。”
她把没出口的话咽了出来,一屋子人都站着,只明潼坐着分歧,竹桃儿叫杨惜惜扇了两个耳括,正蓬头披发的跪在地上。
杨惜惜住在佛堂当中犯下错事,早不信这些个,可竹桃儿越是不起家,她内心倒垂垂慌起来,嘴里的点心就是咽不下去,强声道:“做下这事来,还求着菩萨开眼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