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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赵员外重修文殊院 鲁智深大闹五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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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内智长老得知,引着首坐,酒保,出庙门外来驱逐。

高低肩两个禅和子远远地躲开。

监寺引上法座前,长老与他摩顶受记,道:“一要皈依佛性,二要皈奉正法,三要皈敬师友∶此是“三皈。”“五戒”者∶一不要杀生,二不要盗窃,三不要邪淫,四不要贪酒,五不要妄言。”

长老道:“休要惹他,你们自去。”

金老说道:“仇人听禀,前日老夫初到这里,写个红纸牌儿,朝夕一柱香,父女两个兀自拜哩;本日仇人切身到此,如何不拜!”

高低肩两个禅和子推他起来,说道:“使不得;既要削发,如何不学坐禅?”智深道:“酒家自睡,干你甚事?”

那官人笑起来,便喝散了那二三十人,各自去了。

长老一面叫职事和尚留住众禅客,再回僧堂,自去坐禅,打伤了和尚,自去将息。

智深不晓得戒坛承诺“能”“否”二字,却便道:“酒家记得。”

长老随即修书一封,使两个直厅道人迳到赵员外庄上说知就里,立等回报。

智深走入店里来,靠窗y中u,便叫道:“仆人家,过往和尚买碗酒吃。”

智深道:“不索哥哥说,酒家都依了。”

智深大怒,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只饶了两端的。

剃发人只一刀,尽皆剃了。

一面开酒,清算菜蔬,都早摆了。

赵员外取出银两,教人大班物料;一面在寺里做僧鞋,僧衣,僧帽,法衣,拜具。

只见行童托出茶来。

鲁达道:“最好。”

智深把他劈耳朵揪住,将肉便塞。

鲁智深一者初做和,尚二来旧性未改,睁起双眼,骂道:“直娘贼!你两个要打酒家,俺便和你厮打!”

当日晴明得好,智深穿了皂衣直裰,系了鸦青条,换了僧鞋,大踏步走出庙门来,信步行到半山亭子上,坐在鹅颈懒凳上,深思道:“干鸟么!俺平常好肉每日不离口;现在教酒家做了和尚,饿得干瘪了!赵员外这几日又不令人送些东西来与酒家吃,口中淡出鸟来!这迟早怎地得些酒来吃也好!”

智深固然酒醉,却认得是长老,撇了棒,向前来打个问讯,指着廊下,对长老道:“智深吃了两碗酒,又未曾挑逗他们,他世人又惹人来打酒家。”

智深把那两桶酒都提在亭子上,地下拾起镟子,开了桶盖,只顾舀冷酒吃。

那和尚躲不迭,却待下禅床。

鲁达道:“酒家怎敢。”

吓得农户目瞪口呆,罔知所措,看他却向那五台山上去了。

农户只得又舀一桶来。

人丛里,唤智深到松树下,低低分付道:“贤弟,你从本日难比平常。凡事自宜省戒,切不成托大。倘有不然,难以相见。保重,保重。迟早衣服,我自令人送来。”

赵员外大喜,动问打死郑屠一事,说z9陧a较量些枪法,吃了半夜酒,各自歇了。

毕竟真长老与智深说出甚言语来,且听下回分化。

话说当下鲁提辖扭过身来看时,拖扯的不是别人,倒是渭州酒楼上救了的金老。

智深见没人说他,每到晚便放翻身材,横罗十字,倒在禅床上睡;夜间鼻如雷响;要起来净手,大惊小怪,只在佛殿后撒尿撒屎,各处都是。

禅和子正打坐间,瞥见智深揭起帘子,钻将入来,都吃一惊,尽低了头。

智深瞥见,大吼了一声,却似嘴边起个轰隆,大踏步抢入来。

门子只得捻脚捻手拽了拴,飞也似闪入房里躲了,众僧也各自躲避。

智深见了,大吼一声;别无东西,抢入僧堂里,佛面前颠覆供桌。

众僧听得,只得叫门子:“拽了大拴,繇那牲口入来!若不开时,端的做出来!”

监寺,都寺,不与长老说知,叫起一班职事和尚,点起老郎,火工道人,直厅,轿夫,约有一二百人,都执杖叉棍棒,尽使手巾盘头,一齐打入僧堂来。

智真长老打了问讯。

只得报知长老。

次日又备酒食管待。

次日,赵员外要回,告别长老,流连不住。

--此乱,唤做“卷堂大散。”

上首的那和尚把两支袖子死掩了脸。

智深掀起帘子,入到内里坐下,敲着桌子,叫道:“将酒来。”

深在内里大呼道:“直娘的秃驴们!不放酒家入寺时,庙门外讨把火来烧了这个鸟寺!”

员外道:“今后得意酬谢。”

智深跪下道:“今番不敢了。”

未及晌午,马已到来,员外便请鲁提辖上马,叫庄客担了行李。

当时智深直打到法堂下,只见长老喝道:“智深!不得无礼!众僧也休脱手!”两边世人被打伤了数十个,见长老来,各自退去。

都寺引鲁智深参拜了众师兄,师弟;又引去僧堂背后选佛场坐地。

智深道:“胡乱卖些与酒家吃,俺须不说是你家便了。”

次日天明,赵员外道:“此处恐不稳便,欲请提辖到敝庄住几时。”

早斋已罢,并众僧都送出庙门。

卖酒的仆人家说道:“师父少罪。小人住的房屋也是寺里的,长老已有法旨∶但是小人们卖酒与寺里和尚吃了,便要追小人们的本钱,又赶出屋。是以,只得休怪。”

鲁达道:“员外错爱酒家,如何酬谢!”

赵员外答道:“有些小事,特来上刹相浼。”

长老拿着空头度牒而说偈曰:“灵光一点,代价令媛;佛法泛博,赐名智深。”

智深用手隔过,伸开五指,去那门子脸上只一掌,打得踉踉跄跄,却待挣扎;智深再复一拳,打倒在庙门下,只是叫苦。

赵员外与鲁提辖两乘肩舆抬上山来,一面使庄客前去通报。

知客出来请赵员外,鲁达,到客馆里坐地。

跳下台基,把栅刺子只一扳,却似撅葱般扳开了;拿起一折木头,去那金刚腿上便打,簌簌地,泥和色彩都脱下来。

酒保忍笑不住,等他净了手,说道:“长老请你说话。”

长老道:“智深你前番一次酣醉,闹了僧堂,便是误犯;今次又酣醉,打碎了金刚,摊了亭子,卷堂闹了选佛场,你这罪业非轻,又把众禅客打伤了。我这里削发,是个清净去处。你这等造作,甚是不好。看你赵施主面皮,与你这封书,投一个去处安身。我这里决然安你不得了。我夜来看你,赠汝四句偈言,毕生受用。”智深道:“师父,教弟子那边去安身立命?愿听俺师四句偈言。”

长老道:“智深虽是个武夫出身,今赵员外施主剃度了你,我与你摩顶受记。教你∶一不成杀生,二烈可盗窃,三不成邪淫,四不成贪酒,五不成妄言∶--此五戒乃僧家常理。削发人第一不成贪酒。你如何夜来吃得酣醉,打了门子,伤坏了藏殿上朱红鬲子,又把火工道人都打走了,口出喊声,如何这般行动!”

智深一向走出来,坐下,叫道:“仆人家,快把酒来卖与俺吃。”

长老叫备齐食请赵员外等方丈会斋。

酒保禀长老说:“智深好生无礼!全没些个削发人礼面!丛林中如何安着得此等之人!”

赵员外取出银锭,表里,信香,向法座前礼拜了。

起家立在员外肩下。

当夜无事。

金老道:“仇人在上;自从得仇人救了老夫,寻得一辆车子,本欲要回东京去;又怕这厮赶来,亦无仇人在彼援救,是以不上东京去。随路望北来,撞见一个京师古邻来这里做买卖,就带老夫父女两口儿到这里。亏杀了他,就与老夫女做媒,交友其间一个大财主赵员外,养做外宅,衣食丰足,皆出於仇人。我女儿常常对他孤老说提辖大恩,阿谁员外也爱刺枪使棒。尝说道:“怎地仇人相会一面,也好。”

那男人道:“和尚,你端的也作是耍?”

农户瞥见鲁智深这般模样,声音各别,便道:“你要打多少酒?”

智深赶下亭子来,双手拿住扁担,只一脚,交裆着。

鲁达道:“酒家不免得。”

蚌一日,两个正在书院里闲坐说话,只见金老吃紧奔来庄上,迳到书院里见了赵员外并鲁提辖;见没人,便对鲁达道:“仇人,不是老夫多心。是仇人前日老夫请在楼上吃酒,员外误听人报,引领庄客来闹了街坊,后却散了。人都有些狐疑,说开去,昨日有三四个做公的来邻舍街坊探听得紧,只怕要来村里访拿仇人。倘或有些疏失,如之何如?”

智深猛闻得一阵肉香,走出空位上看时,只见墙边沙锅里煮着一支狗在那边。智深道:“你家见有狗肉,如何不卖与俺吃?”

世人初时不知他是军官出身,次后见他行得凶了,仓猝都退入藏殿里去,便把亮鬲关了。

智深烦躁道:“俺便不及关王!他也只是小我!”

庄客把肩舆安设了,一齐将盒子搬入方丈来,摆在面前。

智深看那市镇上时,也有卖肉的,也有卖菜的,也有旅店,面店。

众僧嘲笑道:“好个没分晓的长老!”

常言“酒能成事,酒能败露。”

当时同到方丈。

鲁智深道:“俺不看长老面,酒家直打死你那几个秃驴!”

浩繁职事和尚围定长老,奉告道:“向日门徒们曾谏长老来,本日如何?本寺那容得这个野猫,乱了清规!”

次日,长老与首坐商讨,清算了些银两赍发他,教他别处去,可先说与赵员外晓得。

正想酒哩,只见远远地一个男人挑着一付担桶,唱上山来,上盖着桶盖。

长老领智深方丈歇了一夜。

智深把皂直裰褪下来,把两支袖子缠在腰下,暴露脊上花绣来,扇着两个膀子上山来。

智深道:“酒家要打条禅杖,一口戒刀。不知有上等好么?”

真长老指着鲁智深,说出这几句言语,去这个去处,有分教;此人笑挥禅仗,战天下豪杰豪杰;怒掣刀,砍世上孝子谗臣。

智深深思道:“干干么!俺早知有这个去处,不夺他那桶酒吃,也早下来买些吃。这几日熬的净水流,且畴昔看有甚东西买些吃。”

鲁达便问那金老道:“这官人是谁?素不了解,缘何便拜酒家?”

只说z琐|智深双手把庙门极力一推,扑地颠将入来,吃了一交;爬将起来,把头摸一摸,直奔僧堂来。

赵员外道:“如果留提辖在此,恐诚有些山高水低,教提辖痛恨,若不留提辖来,很多面皮都欠都雅。赵某却有个事理,教提辖万无一失,足可安身出亡;只怕提辖不肯。”

智深等了一会,调回身来,看着右边金刚,喝一声道:“你这厮伸开大口,也来笑酒家!”

书记僧填写了度牒,付与鲁智深收受。

鲁达道:“恁地时,酒家自去便了。”

那男人道:“好酒。”

撅了两条桌脚,从堂里打将出来。

金老赶紧摇手,叫道:“都不要脱手!”

智深无移时又吃了这桶酒,剩下一脚狗腿,把来揣在怀里;临出门,又道:“多的银子,明日又来吃。”

待诏道:“师父,肥了,欠都雅,又不中使。依着小人,好生打一条六十二斤水磨禅杖与师父。使不动时,休怪小人。戒刀已说了,不消分付。小人自用非常好铁打造在此。”

待诏笑道:“重了。师父,小人打怕不打了。只恐师父如何使得动?便是关王刀,也只要八十一斤。”

两个门子叫道:“苦也!这牲口今番又醉得可不小!”

智深跟着酒保到方丈。

卑说鲁智深回到丛林选佛场中禅床上扑倒头便睡。

首坐那边禁约得住。

智深道:“酒家不是。你快将酒卖来。”

长老又赐僧衣,法衣,教智深穿了。

受记已罢,赵员外请众僧到云堂里坐下,焚香设斋进献。

老儿请下鲁提辖来。

鲁达自此以后在这赵员外庄上住了五七日。

智深道:“再打一桶来。”

智深道:“两件家生要几两银子?”

两个门子那边敢开。

智深喝道:“甲鱼酒家也吃,甚么“鳝哉?””禅和子道:“倒是苦也!”

老儿道:“这个便是我儿的官人赵员外。却才只道老夫引甚么郎君后辈在楼上吃是以引庄客来厮打。老夫说知,方才喝散了。”

赵员外便道:““四海以内,皆兄弟也;”如何言酬谢之事。”

赵员外让鲁达上首坐地。

一两,日都已完整。

那女孩儿浓市艳饰。

两个下了肩舆,去庙门外亭子上坐定。

鲁提辖便和金老行。

各自散去安息。

首坐道:“长老只是护短,我等只得从他。不谏不是,谏他不从便了!”

农户道:“我怕你是削发人,不吃狗肉,是以不来问你。”

那待诏住了手,道:“师父,请坐。要打甚么糊口?”

农户道:“和尚,如果五台山寺里师父,我却不敢卖与你吃。”

说道:“施主远出不易。”

智深只得起家,便道:“酒家别处吃得,却来和你说话!”

那男人道:“我这酒,挑上去只卖与寺内火工,道人,直厅,轿夫,老郎们,做糊口的吃。本寺长老已有法旨∶但卖与和尚们吃了,我们都被长老惩罚,追了本钱,赶出屋去。我们见关着本寺的本钱,见住着本寺的屋宇,如敢卖与你吃?”

赵员外和鲁达向前见礼。

将及天晚,只听得楼下打将起来。

智深不肯解缆。

便道:“既蒙员外做主,酒家甘心做和尚。专靠员外看管。”

智深一味地打将出来。

智深道:“俺便依你五两银子,你若打得好时,再有赏你。”

农户道:“早来有些牛肉,都卖没了。”

长老见说,答道:“这个人缘是光辉老衲庙门,轻易,轻易,且请拜茶。”

金老下来叫了家中新讨的小厮,分付阿谁娅一面烧着火。

老儿接了杆棒包裹,请到楼上坐定。

智深到得禅床边,喉咙里咯咯地响,看着地下便吐。

齐掩了口鼻。

待诏道:“不还价,实要五两银子。”

鲁达道:“酒家不瞒你说,因为你事,就那日回到状元桥下,正迎着郑屠那厮,被酒家三拳打死了,是以上在逃。一到处撞了四五旬日,不想来到这里。你缘何不回东京去,也来到这里?”

员外叫鲁达附耳低言:“你来这里削发,如何便对长老坐地?”

赵员外起家道:“一事启堂头大和尚∶赵某旧有一条愿心,许剃一僧在上刹,度牒词簿都已有了,到今未曾剃得。今旦这个表弟姓鲁,是关内汉出身;因见尘凡艰苦,甘心弃俗削发。望长老收录,大慈大悲,看赵某薄面,披剃为僧。一应所用,弟子自当筹办。万望长老成全,幸甚!”

鲁达道:“不消多事,随分便好。”

长老赐名已罢,把度牒转将下来。

赵员外前行,鲁达跟在背后。

智密意知不肯,起家又走,连走了三五家,都不肯卖,智深深思一计,“不生个事理,如何能彀酒吃?...”远远地杏花深处,市梢绝顶,一家挑出个草帚儿来。

长老听得,急引了三五个酒保直来廊下,喝道:“智深!不得无礼!”

拜罢,便请鲁提辖道:“仇人,上楼去请坐。”

长老道:“智深,你扳连杀老衲!前番醉了一次,滋扰了一场,我教你兄赵员外得知,他写书来与众僧陪话;今番你又如此酣醉无礼,乱了清规,打摊了亭子,又打碎了金刚,--这个且繇他,你搅得众僧卷堂而走,这个罪业非小!我这里五台山文殊菩萨道场,千百年清净香火去处。”

农户看了一看道:“和尚,你那边来?”智深道:“俺是行脚和尚,游方到此颠末,要卖碗酒吃。”

众僧道:“金刚乃是庙门之主,如何把他换过?”

店东人道:“师父,你好不晓事!长老已有法旨,你须也知,却来坏我们衣饭!”

人丛里,一个官人骑在顿时,口里大喝道:“休叫走了这贼!”

此时酒已七八分醒了。

智深走到那边看时,倒是个傍村小旅店。

智深提着折木头大笑。

剖明宣疏已罢,行童引鲁达到法座下。

智深道:“男人,明日来寺里讨钱。”

便摸银子递与农户,道:“你且卖半支与俺。”

浩繁僧行见他来得凶了,都拖了棒退到廊下。

长老道:“何故又将礼品来?寺中多有相渎施主处。”

念叨:“寸草不留,六根清净;与汝剃除,免得争竞。”

看看来到庙门下,两个门子远远地瞥见,拿着竹篦,来到庙门下拦住鲁智深,便喝道:“你是佛家弟子,如何喝得烂醉了上山来?你须不瞎,也见库局里贴着晓示∶凡是和尚破戒吃酒,决打四十竹篦,赶出寺去;如门子放纵醉的和尚入寺,也吃十下。你快下山去,饶你几下竹篦!”

智深见世人退散,撇了桌脚,叫道:“长老与酒家做主!”

次日夙起来,叫庄客挑了,两个取路望五台山来。

约莫也吃了十来碗,智深问道:“有甚肉?把一盘来吃。”

净发人先把一周遭都剃了,却待剃髭须。

斋罢,监寺打了单帐。

智深道:“好!懊!正肚饥哩!”

只见这首坐,监寺,都寺,并一应职事和尚都到方丈禀说:“这野猫本日醉得不好!把半山亭子,庙门下金刚,都打碎了!如何是好?”

二三十人都赶得没路,夺条棒,从藏殿里打将出来。

赵员外看了来书,好生不然,回书来拜覆长老,说道:“坏了金刚,亭子,赵某随即备价来来修。智深任从长老发遣。”

大小职事和尚,各有上贺礼品。

那官人上马,入到内里。

智真长老便道:“且请员外方丈吃茶。”

智深道:“兀那男人,你那桶里甚么东西?”

金老便道:“仇人既到这里,如何肯放你便去!”

寺得门子报说,叫起老郎,火工,直厅,轿夫,三二十人,各执白木棍棒,从西廊下抢出来,却好迎着智深。

赵员外携住鲁达的手,直至草堂上,分宾而坐;一面叫杀羊置酒相待,晚间清算客房安息。

智深道:“端的不卖?”

那男人双手掩着,做一堆蹲在地下,半日起不得。

老儿分付道:“我儿,陪侍仇人坐坐,我去安排饭来。”

便跳过右边台基上,把那金刚脚上打了两下。

长老念罢偈言,喝一声“咄!尽皆剃去!”

道座众僧长老,说道:“却才这个要削发的人,描述丑恶,边幅凶顽,不成剃度他,恐久后累及庙门。”

鲁达便去下首坐禅椅上。

众僧忍笑不住。

间壁十家门上写着“父子客店。”

整整齐齐五六百和尚,尽披法衣,都到法座下合掌作礼,分作两班。

便把庙门关上,把拴拴了。

智深大喜,用手扯那狗肉蘸着蒜泥吃∶连续又吃了十来碗酒。

赵员外道:“些小薄礼,何足称谢。”道人,行童,清算去了。

那店东人道:“胡乱不得,师父别处去吃,休怪,休怪。”

鲁达见不是头,拿起凳子,从楼上打将下来。

员外道:“聊表相敬之礼。小子多闻提辖如此豪杰,本日天赐相见,实为万幸。”鲁达道:“酒家是个卤男人,又犯了该死的罪恶;若蒙员外不弃贫贱,结为了解,但有效酒家处,便与你去。”

听得那响处倒是打铁的在那边打铁。

那男人见不是头,挑了担桶便走。

驰念如何能彀得见?且请仇人到家过几日,却再商讨。”

当时说定了,连夜清算衣服川资段疋礼品。

维那教鲁达除下巾帻,把头发分做九路绾了,捆揲起来。

长老叫酒保扶智深到禅床上,扑地便倒了,地睡了。

鲁达道:“酒家是个该死的人,但得一处安身便了,做甚么不肯!”

长老得了回书,便叫酒保取领皂巾直裰,一双僧鞋,十两白银,房中唤过智深。

长老道:“虽是现在眼下有些罗噪,厥后却成得正果。没何如,且看赵员外施主之面,容恕他这一番。我自明日叫去抱怨他便了。”

不得半里到门首,只见老儿揭起帘子,叫道:“我儿,大仇人在此。”

长老道:“自古“天子尚且避醉汉,”何况老衲乎?如果打碎了金刚,请他的施主赵员外来塑新的;倒了亭子,也要他修盖。--这个且繇他。”

智深见他躲开,便扯一块狗肉,看着上首的道:“你也到口!”

农户道:“再要多少?”

鲁达相辞了金老父女二人,和赵员外上了马。

农户到都呆了,叫道:“和尚,只恁地罢!”

那男人道:“杀了我也不卖!”

从内里出来,请鲁达居中坐了,插烛也似拜了六拜,说道:“若非仇人垂救,怎能彀有本日!”

长老喝道:“胡说!且看施主之面,厥后必改。”

智深道:“便你不说,比关王刀,也打八十一斤的。”

智深起来,合掌道:“不敢,不敢。”

智深道:“酒家只要打一条一百斤重的。”

智深道:“酒家也不杀你,只要问你买酒吃!”

扯来便吃。

风吹起乌江水,好似虞姬别霸王。

真长老在法座上道:“大众听偈。”

父女二人轮番把盏,金老倒地便拜。

无移时,两桶酒吃了一桶。

便是小胆的人吃了也胡乱做了大胆,何况性高的人!再说这鲁智深自从吃酒醉闹了这一场,连续三四个月不敢出寺门去;忽一日,气候暴暖,是仲春间时令,离了僧房,信步踱出庙门外登时,看着五台山,喝采一回,猛听得山下叮叮铛铛的响声顺风吹上山来。

员外道:“离其间十里多路,地名七宝村,便是。”

大半禅客都躲出廊下来。

只说智深在亭子上坐了半日,酒却上来;下得亭子松树根边又坐了半歇,酒越涌上来。

鲁达道:“本来如此,怪员外不得。”

智深道:“多少钱一桶?”

老儿和这小厮上街来买了些鲜鱼,嫩鸡,酿鹅,肥,时新果子之类返来。

智深道:“酒家的银子有在这里!”

那打铁的看鲁智深腮边新剃,暴长发须,戗戗地好惨濑人,先有五分怕他。

自此无人敢说。

智深吐了一回,爬上禅床,解下条,把直裰,带子,都剥剥扯断了,脱下那脚狗腿来。

老儿道:“提辖恩念,杀身难报;量些粗食薄z??a何足挂齿!”

到得选佛场中。

禅和子道:“善哉!”

鲁达道:“却也可贵你这片心,”三人渐渐地喝酒。

茶罢,收了盏托,真长老便唤首坐,维那,商讨剃度此人;分付监寺,都寺,安排斋食。

首坐呈将度牒上法座前请长老赐法名。

智深抢入阶来,一拳,一脚,翻开亮鬲。

待诏道:“小人这里正有些好铁。不知师父要打多少重的禅杖,戒刀?但凭分付。”

当时赵员外相辞了长老,再别了世人上轿,引了庄客,托了一乘空轿,取了盒子,下山回家去了。

待诏道:“师父稳便。小人赶趁些糊口,不及相陪。”智深离了铁匠人家,行不到三二十步,见一个酒望子挑出在房檐上。

两个并马路程,於路说z9陧a投七宝村来。

这男人也来亭子上,歇下担桶。

赵员外再请鲁提辖上楼坐定,金老重整杯盘,再备酒食相待。

智深走到半山亭子上,坐下一回,酒却涌上来;跳起家,口里道:“俺好些时未曾拽拳使脚,觉道身材都困乏了。酒家且使几路看!”

智深睁起眼道:“酒家又不白你的!管俺怎地?”

智深道:“你不吃?”

众僧出得方丈,都道:“好个囫囵竹的长老!--门子,你且休开门,只在内里听。”

智深再回僧堂里取了些银两揣在怀里,一步步走下山来;出得那“五台福地”的牌坊来看时,本来倒是一个贩子,约有五七百户人家。

只在门缝里张时,见智深抢到庙门下,见关了门,把拳头擂鼓也似拍门。

智深便道:“甲鱼大腹,又肥甜好吃,那得苦也?”

鲁提辖道:“白叟家,如何恁地下礼?折杀俺也!”

鲁提辖开看时,只见楼下三二十人,各执白木棍棒,口里都叫:“拿将下来!”

众僧都闻不得那臭,个个道:“善哉!”

当下长老自引了众僧回寺。

长老选了谷旦良时,教鸣钟伐鼓,就法堂内会大众。

卑休絮烦。

智深道:“酒家和你耍甚么?”

焚起一柱信香,长老上禅椅盘膝而坐,口诵咒语,入定去了;一炷香过,却好返来,对众僧说道:“只顾剃度他。此人上应天星,心肠朴直。固然时下凶顽,射中驳杂,久后却得清净。证果不凡,汝等皆不及他。可记吾言,勿得推阻。”

那官人扑翻身便拜,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义士提辖回礼。”

那待诏道:“小人传闻,只可打条四五十斤的,也非常重了。”

那男人方才疼止,又怕寺里长老得,坏了衣饭,忍气吞声,那边讨钱,把酒分做两半桶,挑了,拿了镟子,飞也似下山去了。

鲁达道:“不须生受,酒家便要去。”

深智两条桌脚着地卷将起来。

未几时,早到庄前上马。

到得寺前,早有寺中都寺,监寺,出来驱逐。

两个门子去报长老。

鲁达问道:“贵庄在那边?”

长老道:“他是赵员外施主的兄弟。如何撤得他的面皮?你等世人且休狐疑,待我看一看。”

鲁智深道:“酒家饶你这厮!”

长老邀员外向客席而坐。

监寺仓猝报知长老。

赵员外合掌道:“长老在上,众师父在,此凡事慈悲。小弟智深乃是愚卤直人,迟早礼数不到,言语冒渎,误犯清规,万望觑赵某薄面,恕免,恕免。”

对床四五个禅和子跳过来劝时,智深撇了狗肉,提起拳硕,去那光脑袋上剥剥只顾凿。

次日,早斋罢,长老使酒保到僧堂里坐禅处唤智深时,尚兀自未起。

赵员外道:“若如此,最好。离其间三十馀里,有座山,唤做五台山。山上有一个文殊院,原是文殊菩萨道场。寺里有五七百和尚,为头智真长老,是我弟兄。我祖上曾舍钱在寺里,是本寺的施主施主。我曾许下剃度一僧在寺里,已买下一道五花度牒在此,只未曾有个亲信之人了条愿心。如是提辖肯时,一应用度都是赵某备办。委实肯削发做和尚么?”

长老道:“员外放心。老衲自渐渐地教他念佛诵咒,办道参禅。”

下得亭子,把两支袖子搦在手里,高低摆布使了一回,使得力发,只一膀子扇在亭子柱上,只听得刮刺刺一声清脆,把亭子柱打折了,摊了亭子半边,门子听得半山里响,高处看时,只见鲁智深一步一颠抢上山来。

把肉望下首的禅和子嘴边塞将去。

众僧都笑。

智深道:“俺有些碎银子在这里,和你买碗酒吃。”

高低肩禅和子都不睬他,繇他自睡了;次日,要去对长老说知智深如此无礼。首坐劝道:“长老说道他厥后证果不凡,我等皆不及他,只是护短。你们且没何如,休与他普通见地。”

鲁智深观见那男人挑担桶上来,坐在亭子上看。

智深随长老练方丈去。

智深道:“休问多少,大碗只顾筛来。”

三回五次,那边肯卖。

那农户赶紧取半支熟狗肉,捣些蒜泥,将来放在智深面前。

只见首坐与众僧自去商讨道:“这小我不似削发的模样。一双眼却恁凶恶!”众僧道:“知客,你去聘宴客人坐地,我们与长老计算。”

女子留住鲁达在楼上坐地。

踉踉跄跄颠入寺里来。

智深便问道:“兀,那待诏,有好钢铁么?”

长老道:“你看我面,快去睡了,明日却说。”

凡是喝酒,不成尽倍。

合座僧众大喊起来,都去柜中取了衣钵要走。

娅将银酒烫上酒来。

众僧瞥见,把袖子遮了脸。

鲁智深在五台山寺中不觉搅了四五个月,时遇初夏季气,智深久静思动。

那男人手里拿着一个镟子,唱着上来;唱道∶九里山前作疆场,牧童拾得旧刀枪。

长老道:“既然削发。如何先破了酒戒,又乱了清规?我不看你施主赵员内里,定赶你出寺。再后休犯。”

那待诏接了银子,道:“小人便打在此。”

员外先令人去庄上再牵一疋马来。

出得店门,行了几步,又瞥见一家酒旗儿直挑出在门前。

那老儿抢下楼去,直叫那骑马的官人身边说了几句言语。

那老儿直拖鲁达到僻静处,说道:“仇人!你好大胆!见今明显地张挂榜文,出一千贯赏钱捉你,你缘何却去看榜?若不是老夫遇见时,却不被做公的拿了?榜上见写着你年甲,貌相,贯址!”

门子见势头不好,一个飞也似入来报监寺,一个虚拖竹篦拦他。

智深敲了一回,扭过身来,看了左边的金刚,喝一声道:“你这个鸟大汉,不替俺拍门,却拿着拳头吓酒家!俺须不怕你!”

辰牌已后早到那山下。

禅和子自去了。

待他起来,穿了直裰,赤着脚,一道烟走出僧堂来,酒保吃了一惊,赶出外来寻时,却走在佛殿后撒屎。

智深走到铁匠铺门前看时,见三小我打铁。

众僧早两下合拢来。

搬上楼来,春台上放下三个盏子,三双筷子,铺下菜蔬果子饭等物。

门子张见,道:“苦也!”

吃得口滑,那边肯住。

长老道:“休说坏了金刚,便是打碎了殿上三世佛,也没何如,只得躲避他。你们见前日的行凶么?”

长老留住在方丈里,安排早餐与他吃;又用好言劝他;取一领粗布直裰,一双僧鞋,与了智深,教回僧堂去了。

只听得一声震天价响,那金刚从台基上倒撞下来。

面前首坐,维那,酒保,监寺,知客,书记,顺次排立东西两班。

鲁达深思道:“现在便要去时,那边投奔人...不如就了这条路罢。”

鲁达道:“留下这些儿还酒家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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