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宋江赏马步三军 关胜降水火二将(1)

再说宋江水浒寨内，将北京所得的府库金宝钱物给赏与马步水全军，连日杀牛宰马，大排筵宴，道贺卢员外。虽无庖凤烹龙，端的肉山酒海。众头领酒至半酣，吴用对宋江等说道：“今为卢员外突破北京，杀损群众，劫夺府库，赶得梁中书等离城逃奔，他岂不写表申奏朝廷？况他丈人是当朝太师，怎肯干罢？必定起军发马，前来征讨。”宋江道：“智囊所虑，最为得理。何不令人连夜去北京密查真假，我这里好做筹办。”吴用笑道：“小弟已差人去了，将次回也。”正在筵会之间，商讨未了，只见原差探事人到来，报说：“北京梁中书公然申奏朝廷，要调兵征剿。有谏议大夫赵鼎奏请招安，致被蔡京喝骂，削了赵鼎官职。现在奏过天子，差人赍捧敕符往凌州调遣单廷珪、魏定国两个团练使，起本州军马前来征讨。”宋江便道：“似此如何迎敌？”吴用道：“等他来时，一发捉了。”关胜起家对宋江、吴用道：“关某自从上山，深感仁兄宠遇，未曾出得半分力量。单廷珪、魏定国蒲城多曾相会。久知单廷珪那厮，善能用水浸兵之法，人皆称为圣水将军；魏定国这厮，精熟火攻兵法，上阵专能用火器取人，是以呼为‘神火将军’。凌州是本境兼管本州兵马，取此二报酬部下。小弟鄙人，愿借五千军兵，不等他二将起行，先在凌州路上接住。他若肯降时，带上山来；若不肯投降，必当擒来，奉献兄长，亦不须用众头领张弓挟矢，吃力费心。不知尊意如何？”宋江大喜，便叫宣赞、郝思文二姑息跟着一同前去。关胜带了五千军马，来日下山。次早，宋江与众头领在金沙岸寨前饯行，关胜三人引兵去了。

次日，只见小军来报：“黑旋风李逵昨夜二更，拿了两把板斧，不知那边去了！”宋江见报，只叫得苦：“是我夜来冲撞了他这几句言语，多管是投别处去了！”吴用道：“兄长，非也。他虽卤莽，义气倒重，不到得投别处去。多管是过两日便来，兄长放心。”宋江心慌，先使戴宗去赶，后着时迁、李云、乐和、王定六四个首将分四路去寻。

玺书招安是良谋，却把忠告作寇仇。一自老成人去后，梁山军马不能收。

天子又问蔡京道：“似此贼势猖獗，可遣那个剿捕？”蔡太师奏道：“臣量这等山野草贼，安用雄师，臣举凌州有二将：一人姓单，名廷圭；一人姓魏，名定国，现任本州团练使。伏祈陛下圣旨，星夜差人，调此一支人马，不日扫净水泊。”天子大喜，随即降写敕符，着枢密院调遣。天子驾起，百官退朝，众官暗笑。次日，蔡京会省院差官，赍捧圣旨敕符投凌州来。

宋江会合诸将下山驱逐，都到忠义堂上。宋江见了卢俊义，纳头便拜，卢俊义仓猝答礼。宋江道：“我等世人，欲请员外上山同聚大义，不想却遭此难，几被倾送，寸心如割。皇天垂祐，本日再得相见，大慰平生。”卢俊义拜谢道：“上托兄长虎威，深感众头领之德，同心并力，救拔贱体，肝胆涂地，难以酬谢。”便请蔡福、蔡庆拜见宋江，言说：“鄙人若非此二人，安得残生到此！”称谢不尽。当下宋江要卢员外为尊，卢俊义拜道：“卢某是多么之人，敢为盗窟之主？若得与兄长执鞭坠镫，愿为一卒，酬谢拯救之恩，实为万幸！”宋江再三拜请，卢俊义那边肯坐。

宋江便叫大设筵宴，犒赏马步水全军，令大小头子并众喽啰军健，各自成团作队去吃酒。忠义堂上，设席道贺。大小头领相谦相让，喝酒作乐。卢俊义起家道：“淫妇奸夫，擒捉在此，听候发落。”宋江笑道：“我正忘了，叫他两个过来。”众军把陷车翻开，拖出堂前。李固绑在左边将军柱上，贾氏绑在右边将军柱上。宋江道：“休问这厮罪过，请员外自行发落。”卢俊义手拿短刀，自下堂来，痛骂恶妻贼奴，就将二人割腹剜心，凌迟正法，丢弃尸首，上堂来拜去世人。众头领尽皆作贺，奖饰不已。

话说当下梁中书、李成、贵显慌速寻得败残军马，投南便走。正行之间，又撞着两队伏兵，前后掩杀。李成抢先，贵显在后，护着梁中书，并力死战，撞透重围，脱得大难。头盔不整，衣甲飘零，虽是折了人马，且喜三人逃得性命，投西去了。樊瑞引项充、李衮乘势追逐不上，自与雷横、施恩、穆春等，同回北都城内听令。

且不说梁山泊大设筵宴，犒赏马步水全军。却说北京梁中书密查得梁山泊军马退去，再和李成、贵显引领败残军马，入城来看觑长幼时，十损八九，众皆号哭不已。比及邻近起军追逐梁山泊人马时，已自去得远了，且教各自收军。

梁中书的夫人躲得在后花圃中，逃得性命，便叫丈夫写表申奏朝廷，写书教太师晓得，早早调兵遣将，剿除贼寇报仇。誊写官方被杀死者五千余人，诽谤者不计其数，各部军马，总折却三万不足。首将赍了奏文密书上路，不则一日，来到东京太师府前上马。门吏转报，太师教唤入来，首将直至节堂下拜见了，呈上密书申奏，诉说突破北京，贼寇浩大，不能抵敌。蔡京初意亦欲轻易招安，功归梁中书身上，本身亦有荣宠。今见事体废弛难讳饰，便欲主战。因大怒道：“且教首将退去！”

再说智囊吴用在城中传下将令，一面出榜安民，一面救灭了火。梁中书、李成、贵显、王太守各家长幼，杀的杀了，走的走了，也不来究查。便把大名府库藏翻开，应有金银宝贝，缎匹绫锦，都装载上车子。又开仓廒，将粮米俵济满城百姓了，余者亦装载上车，将回梁山泊仓用。号令众头领人马，都皆完整。把李固、贾氏钉在陷车内，将军马标拨作三队，回梁山泊来，恰是鞍大将敲金镫响，马前军唱凯歌回。却叫戴宗先去报宋公明。

只见李逵道：“哥哥若让别人做盗窟之主，我便杀将起来。”武松道：“哥哥尽管让来让去，让得弟兄们心肠冷了。”宋江大喝道：“汝等免得甚么！不很多言！”卢俊义仓猝拜道：“如果兄长苦苦相让着，卢某安身不牢。”李逵叫道：“目前都没事了，哥哥便做天子，教卢员外做丞相，我们都做大官，杀去东京，夺了鸟位，却不强似在这里鸟乱！”宋江大怒，喝骂李逵。吴用劝道：“且教卢员外东边耳房安息，来宾相待。等今后有功，却再让位。”宋江方才欢乐，就叫燕青一处安息。另拨房屋，叫蔡福、蔡庆安设长幼。关胜家眷，薛永已取到盗窟。

次日五更景阳钟响，待漏院众集文武群臣，蔡太师为首，直临玉阶，面奏道君天子。天子览奏大惊。有谏议大夫赵鼎出班奏道：“前者常常调兵征发，皆折兵将，盖因失其天时，乃至如此。以臣愚意，不若降敕免罪招安，招取赴阙，命作良臣，以防边疆之害。”蔡京听了大怒，喝叱道：“汝为谏议大夫，反灭朝廷法纪，猖獗小人，罪合赐死！”天子曰：“如此，目下便令出朝。”当下革了赵鼎官爵，罢为庶人。当朝谁敢再奏。有诗为证：

众头领回到忠义堂上，吴用便对宋江说道：“关胜此去，未保其心，能够再差良将，随后监督，就行策应。”宋江道：“吾观关胜义气凛然，始终如一，智囊不必多疑。”吴用道：“只恐贰心不似兄长之心。可再叫林冲、杨志领兵，孙立、黄信为副将，带领五千人马，随即下山。”李逵便道：“我也去走一遭。”宋江道：“此一去用你不着，自有良将建功。”李逵道：“兄弟若闲，便要抱病，若不叫我去时，单独也要去走一遭。”宋江喝道：“你若不听我的军令，割了你头！”李逵见说，闷闷不已，下堂去了。不说林冲、杨志领兵下山，策应关胜。

且说李逵是夜提着两把板斧下山，抄巷子径投凌州去。一起上自深思道：“这两个鸟将军，何消得很多军马去征他！我且抢入城中，一斧一个都砍杀了，也教哥哥吃一惊！也和他们争得一口气！”走了半日，走得肚饥，本来贪慌下山，未曾带得川资。多时不做这买卖，深思道：“只得寻个鸟出气的。”正走之间，瞥见路旁一个村旅店，李逵便入去内里坐下，连打了三角酒、二斤肉吃了，起家便走。酒保拦住讨钱。李逵道：“待我前头去寻得些买卖，却把来还你！”说罢，便解缆。只见内里走入个彪形大汉来，喝道：“你这黑厮，好大胆！谁开的旅店，你来白吃，不肯还钱！”李逵睁着眼道：“老爷不拣那边，只是白吃！”那汉道：“我对你说时，惊得你尿流屁滚！老爷是梁山泊豪杰韩伯龙的便是！本钱都是宋江哥哥的。”李逵听了暗笑：“我盗窟里那边认得这个鸟人！”本来韩伯龙曾在江湖上打家劫舍，要来上梁山泊入伙，却投奔了旱地忽律朱贵，要他引见宋江。因是宋公明生发背疮，在寨中又调兵遣将，多忙少闲，未曾见得。朱贵临时教他在村中卖酒。当时李逵去腰间拔出一把板斧，看着韩伯龙道：“把斧头为当。”韩伯龙不知是计，舒手来接，见李逵手起，望面门上只一斧，地砍着。不幸韩伯龙做了半世能人，死在李逵之手。两三个火家，只恨爷娘少生了两只脚，望深村里走了。李逵当场下掳掠了川资，放火烧了草屋，望凌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