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急先锋东郭争功 青面兽北京斗武(2)

不说梁中书拉拢礼品玩器，选人上京去道贺蔡太师生辰，且说山东济州郓城县新到任一个知县，姓时，名文彬，这报酬官清正，做事廉洁，每怀怜悯之心，常有仁慈之念。争田夺地，辨曲直而后实施；闲殴相争，分轻重方才定夺。闲暇时操琴会客，忙迫里飞笔判词。名为县之宰官，实乃民之父母。

天上罡星临世上，就中一个偏能，都头豪杰是雷横。拽拳神臂健，飞脚电光生。江海豪杰推武勇，跳墙过涧身轻，豪雄谁敢与相争！山东插翅虎，寰海尽闻名。

不觉工夫敏捷，又初春尽夏来，时逢端五，蕤宾节至，梁中书与蔡夫人在后堂家宴，道贺端阳。但见：

右阵上青面兽杨志拈手中枪，勒坐上马，立于阵前，两边军将悄悄地喝采，虽不知技艺如何，先见威风出众。

且把这闲话丢过，只说正话。自东郭演武以后，梁中书非常珍惜杨志，迟早与他并不相离，月中又有一分请受，自垂垂地有人来结识他。那索超见了杨志手腕高强，心中也自钦伏。

鬃分火焰，尾摆朝霞。浑身乱扫胭脂，两耳对攒红叶。侵晨临紫塞，马蹄迸四点寒星；日暮转沙堤，当场滚一团火块。休言南极神驹，真乃寿亭赤兔。

正南上旗牌官拿着销金令字旗，骤马而来，喝道：“奉相公钧旨，教你两个俱各用心，如有亏误处，定行惩罚。如果赢时，多有重赏。”二人得令，纵马出阵，都到教场中间，两马订交，二般兵器并举。索超忿怒，抡手中大斧，拍马来战杨志。杨志逞威，拈手中神枪，来迎索超。两个在教场中间，将台前面，二将订交，各赌平生本领。一来一往，一去一回，四条臂膊纵横，八只马蹄狼籍。但见：

那步兵都头姓雷名横，身长七尺五寸，紫棠色面皮，有一部扇圈髯毛；为他体力过人，跳二三丈阔涧，满县人都称他做插翅虎。原是本县打铁匠人出身，厥后开张碓房，杀牛放赌，固然仗义，只要些心肠匾窄，也学得一身好技艺。怎见得雷横的气象，但见：

李成、贵显下将台来，直到月台下，禀复梁中书道：“相公，据这两个技艺，普通皆可重用。”梁中书大喜，传下将令，唤杨志、索超。牌旗中传令，唤两个到厅前，都下了马，小校接了二人的军火，两个都上厅来，躬身听令。梁中书叫取两锭白银，两副表里，来犒赏二人，就叫军政司将两个都升做管军提辖使，便叫贴了案牍，从本日便参了他两个。索超、杨志都拜谢了梁中书，将着犒赏下厅来，解了枪刀弓箭，卸了头盔衣甲，换了衣裳。索超也自去了披挂，换了锦袄，都上厅来，再拜谢了众军官。梁中书叫索超、杨志两个也见了礼，入班做了提辖。众军卒便打着得胜鼓，把着那金鼓旗先散。

这马兵都头姓朱名仝，身长八尺四五；有一部虎须髯，长一尺五寸；面如重枣，目若朗星，似关云长模样，满县人都称他作美髯公。原是本处富户，只因他仗义疏财，结识江湖上豪杰，学得一身好技艺。怎见的朱仝气象，但见：

梁中书和大小军官，都在演武厅上筵宴。看看红日沉西，筵席已罢，梁中书上了马，众官员都送归府。马头前摆着这两个新参的提辖，高低肩都骑着马，头上亦都带着红花，迎入东郭门来。两边街道扶老携幼，都看了欢乐。梁中书在顿时问道：“你那百姓，欢乐为何？”众白叟都跪了禀道：“老夫等生在北京，长在大名府，未曾见本日这等两个豪杰将军比试。本日教场中看了这般敌手，如何不欢乐？”梁中书在顿时听了大喜，回到府中，众官各自散了。索超自有一班弟兄请去作庆喝酒。杨志新来，未有了解，自去梁府宿歇，迟早殷勤听候使唤，都不在话下。

征旗蔽日，杀气遮天。一个金蘸斧直奔顶门，一个浑铁枪不离内心。这个是搀扶社稷毗沙门，托塔李天王；阿谁是清算江山掌金阙，天蓬大元帅。一个枪尖上吐一条火焰，一个斧刃中迸几道寒光。阿谁是七国中袁达重生，这个是三分内张飞出世。一个是巨灵神忿怒，挥大斧劈碎山根；一个如华光藏生嗔，仗金枪搠开地府。这个圆彪彪展开双眼，胳查查斜砍斧头来；阿谁必剥剥咬碎牙关，火焰焰摇得枪杆断。大家窥马脚，那放半些闲。

当日梁中书正在后堂与蔡夫人家宴，庆赏端阳，酒至数杯，食供两套，只见蔡夫人道：“相公自从出身，本日为一统帅，把握国度重担，这功名繁华从何而来？”梁中书道：“世杰自幼读书，颇知经史，人非草木，岂不知泰山之恩，提携之力，感激不尽！”蔡夫人道：“丈夫既知我父亲恩德，如何忘了他生辰？”梁中书道：“下官如何不记得，泰山是六月十五日生辰，已令人将十万贯拉拢金珠宝贝，奉上京师庆寿。一月之前，干人都关领去了。见今九分齐备，数日之间，也待办理伏贴，差人启程。只是一件，在此迟疑。上年拉拢了很多玩器并金珠宝贝，令人送去，不到半路，尽被贼人劫了，白费了这一遭财物，至今严捕贼人不获。本年叫那个去好？”蔡夫人道：“帐前现有很多军校，你挑选亲信的人去便了。”梁中书道：“另有四五旬日，迟早催并礼品完足，当时挑选去人未迟。夫人不必挂记，世杰自有理睬。”当日家宴，午牌至二更方散，自此不在话下。

义胆忠肝豪杰，胸中技艺精通，超群出众果豪杰。弯弓能射虎，提剑可诛龙。一表堂堂神鬼怕，描述凛冽威风。面如重枣色通红，云长重出世，人号美髯公。

当日知县时文彬升厅公座，摆布两边排着公吏人等。知县随即叫喊尉司捕盗官员并两个巡捕都头。本县尉司管下有两个都头：一个唤做步兵都头，一个唤做马兵都头。这马兵都头，管着二十匹坐马弓手，二十个兵士；那步兵都头管着二十个使枪的头子，二十个兵士。

两个斗到五十余合，不分胜负。月台上梁中书看得呆了，两边众军官看了，喝采不迭。阵面上军士们递相厮觑道：“我们做了很多年军，也曾出了几遭征，何曾见这等一对豪杰厮杀！”李成、贵显在将台上，不住声叫道：“好斗！”贵显心上只恐两个内伤了一个，仓猝号召旗牌官，拿着令字旗，与他分了。将台上忽的一声锣响，杨志和索超斗到是处，各自要争功，那边肯回马。旗牌官飞来叫道：“两个豪杰歇了，相私有令。”杨志、索超方才收了手中军火，勒坐上马，各跑回本阵来，立马在旗下，看那梁中书，只等将令。

不是投阿谁去处，有分教：东溪村里，聚三四筹豪杰豪杰；郓城县中，寻十万贯金珠宝贝。恰是：天上罡星来集会，人间地煞得相逢。毕竟雷横拿住那汉，投解甚处来，且听下回分化。

盆栽绿艾，瓶插红榴。水晶帘卷虾须，斑斓屏开孔雀。菖蒲切玉，才子笑捧紫霞杯；角黍堆银，美女高擎青玉案。食烹异品，果献时新。葵扇风中，奏一派声清韵美；荷衣香里，出各式舞态娇姿。

不说朱仝惹人出西门自去巡捕，只说雷横当晚引了二十个兵士出东门，绕村梭巡，各处里走了一遭，返来到东溪村山上，世人采了那红叶，就下村来。行不到三二里，早到灵官庙前，见殿门不关，雷横道：“这殿里又没有庙祝，殿门不关，莫不有歹人在内里么？我们直入去看一看。”世人拿着火，一齐照将入来，只见供桌上赤条条地睡着一个大汉。天道又热，那男人把些破衣裳团做一块作枕头，枕在项下，齁齁的甜睡着了在供桌上。雷横看了道：“好怪，好怪！知县相公忒神明，本来这东溪村端的有贼！”大喝一声，那汉却待要挣扎，被二十个兵士一齐向前，把那男人一条索绑了，押出庙门，投一个保正庄上来。

那朱仝、雷横两个，专管擒拿贼盗。当日知县呼喊两个上厅来，声了喏，取台旨。知县道：“我自到任以来，闻知本府济州管下所属水乡梁山泊贼盗聚众打劫，拒敌官军。亦恐各处村落盗贼放肆，小人甚多，今唤你等两个，休辞辛苦，与我将带本管兵士人等，一个出西门，一个出东门，分投巡捕。如有贼人，随即剿获申解，不成扰动乡民。体知东溪村山上有株大红叶树，别处皆无，你们世人采几片来县里呈纳，方表你们曾巡到那边。若无红叶，便是汝等虚妄，定行惩罚不恕。”两个都头领了台旨，各自回归，点了本管兵士，分投自去梭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