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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王婆贪贿说风情 郓哥不忿闹茶肆(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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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风骚有何益,普通滋味不须夸。他时祸起萧墙内,悔杀目前恋野花。

向来男女分歧筵,卖俏迎奸最不幸。不记都头昔日语,犬儿今已到篱边。

王婆便道:“大官人不来时,老身也不敢来宅上相请。一者缘法,二乃来得刚好。常言道:‘一客不烦二主。’大官人便是出钱的,这位娘子便是着力的。不是老身路歧相烦,可贵这位娘子在这里,官人好做个仆人,替老身与娘子浇手。”西门庆道:“小人也见不到,这里有银子在此。”便取出来,和帕子递与王婆,备办些酒食。那妇人便道:“不消生受得。”口里说,却不解缆。王婆将子银子便去,那妇人又不起家。婆子便出门,又道:“有劳娘子相陪大官人坐一坐。”那妇人道:“乳母,免了。”却亦是不解缆。也是人缘,却都成心了。西门庆这厮一双眼只看着那妇人。这婆娘一双眼也把来偷睃西门庆,见了这表人物,心中倒有五七分意了,又低着头自做糊口。

水性向来是女流,背夫常与外人偷。弓足敬爱西门庆,淫荡春情不自在。

须知酒色秘闻连,饮食能成男女缘。不必都头多叮嘱,开篱日待犬来眠。

未几时,王婆买了些现成的肥鹅、熟肉、细巧果子返来,尽把盘子盛了果子菜蔬,尽都装了,搬来房里桌子上,看着那妇人道:“娘子且清算过糊口,吃一杯儿酒。”那妇人道:“乳母自便,相待大官人,奴却不当。”还是原不解缆。那婆子道:“恰是专与娘子浇手,如何却说这话?”王婆将盘馔都摆在桌子上,三人坐定,把酒来斟。这西门庆拿起酒盏来讲道:“娘子,满饮此杯。”那妇人谢道:“多感官人厚意。”王婆道:“老身知得娘子洪饮,且请开杯吃两盏儿。”有诗为证:

且说西门庆安闲房里,便斟酒来劝那妇人,却把袖子在桌上一拂,把那双箸拂落地下。也是缘法刚巧,那双箸正落在妇人脚边。西门庆赶紧蹲身下去拾,只见那妇人尖尖的一双小脚儿,正跷在箸边。西门庆且不拾箸,便去那妇人绣花鞋儿上捏一把。那妇人便笑将起来,说道:“官人休要啰唣!你端的要勾搭我?”西门庆便跪下道:“只是娘子作成小生。”那妇人便把西门庆搂将起来。当时两个就王婆房里,脱衣解带,共枕同欢。正似:

断章句,话分两端。且说本县有个小的,年方十五六岁,本身姓乔。因为做军在郓州生养的,就取名叫做郓哥。家中只要一个老爹。那小厮生得乖觉,自来只靠县前这很多旅店里卖些时新果品,经常得西门庆赍发他些川资。其日,正寻得一篮儿雪梨,提着来绕街寻问西门庆。又有一等的多口人说道:“郓哥,你若要寻他,我教你一处去寻。”郓哥道:“聒噪阿叔,叫我去寻得他见,赚得三五十钱赡养老爹也好。”那多口的道:“西门庆他现在刮上了卖炊饼的武大老婆,每日只在紫石街上王婆跑堂里坐地,这迟早多定正在那边。你小孩子家,只顾撞入去无妨。”

交颈鸳鸯戏水,并头鸾凤穿花。喜孜孜加理枝生,美甘甘同心带结。将朱唇紧贴,把粉面斜偎。罗袜高挑,肩膊上露一弯新月;金钗倒溜,枕头边堆一朵乌云。誓海盟山,搏弄得百般旖旎;羞云怯雨,揉搓的万种妖娆。恰好莺声,不离耳畔;津津甜唾,笑吐吞尖。杨柳腰脉脉春浓,樱桃口呀呀气喘。星眼昏黄,细细汗流香玉颗;酥胸泛动,涓涓露滴牡赤忱。直饶婚配眷烟偕,实在偷期滋味美。

西门庆和这婆子,一递一句,说了一回。王婆便道:“恰好吃酒。却又没了。官人休怪老身差拨,再买一瓶儿酒来吃如何?”西门庆道:“我手帕里有五两来碎银子,一发撒在你处,要吃时只顾取来,多的乳母便就收了。”那婆子谢了官人,起家睃这粉头时,一钟酒落肚,轰动春情。又自两个言来语去,都成心了,只低了头,却不起家。那婆子满脸堆下笑来讲道:“老身去取瓶儿酒来,与娘子再吃一杯儿。有劳娘子相待大官人坐一坐。注子里有酒没?便再筛两盏儿,和大官人吃。老身直去县前那家,有好酒买一瓶来,有好歇儿担搁。”那妇人丁里说道:“不消了。”坐着却不解缆。婆子出到房门前,便把索儿缚了房门,却来当路坐了,手里一头绩着绪。

西门庆得见潘弓足非常情思,恨不就做一处。王婆便去点两盏茶来,递一盏与西门庆,一盏递与这妇人,说道:“娘子相待大官人则个。”吃罢茶,便觉有些端倪送情。王婆看着西门庆,把一只手在脸上摸,西门庆内心瞧科,已知有五分了。

西门庆奖了一回,便坐在妇人劈面。王婆又道:“娘子,你认的这个官人么?”那妇人道:“奴不认的。”婆子道:“这个大官人,是这本县一个财主,知县相公也和他来往,叫做西门大官人。千万贯财帛,开着个生药铺在县前。家里钱过北斗,米烂陈仓;赤的是金,白的是银,圆的是珠,光的是宝。也有犀牛头上角,亦有大象口中牙。”那婆子只顾嘉奖西门庆,口里假嘈。那妇人就低了头缝针线。有诗为证:

那妇人自当日为始,每日踅过王婆家里来,和西门庆做一处,恩典似漆,情意如胶。自古道:“功德不出门,恶事传千里。”不到半月之间,街坊邻舍,都知得了,只瞒着武大一个不知。有诗为证:

那婆子吃他这两句道着她真病,心中大怒,喝道:“含鸟猢狲,也来老娘屋里放屁辣臊!”郓哥道:“我是小猢狲,你是马泊六!”那婆子揪住郓哥,凿上两个栗暴。郓哥叫道:“做甚么便打我!”婆子骂道:“贼猢狲,高则声,大耳刮子打出你去!”郓哥道:“老咬虫,没事得便打我!”这婆子一头叉,一头大栗暴凿,直打出街上去,雪梨篮儿也丢出去。那篮雪梨四分五落,滚了开去。这小猴子打那虔婆不过,一头骂,一头哭,一头走,一头街上拾梨儿,指着那王婆茶坊里骂道:“老咬虫,我教你不要慌!我不去说与他!不做出来不信!”提了篮儿,径奔去寻这小我。恰是:畴前作过事,没兴一齐来。直教掀翻狐兔窝中草,惊起鸳鸯沙上眠。毕竟这郓哥寻甚么人,且听下回分化。

又诗曰:

却说那妇人接酒在手,那西门庆拿起箸来道:“乳母,替我劝娘子请些个。”那婆子拣好的递将过来,与那妇人吃。连续斟了三巡酒,那婆子便去烫酒来。

当下二人云雨才罢,正欲各整衣衿,只见王婆推开房门入来,怒道:“你两个做得功德!”西门庆和那妇人都吃了一惊。那婆子便道:“好呀,好呀!我请你来做衣裳,未曾叫你来偷男人!武大得知,须扳连我,不若我先去出首。”回身便走。那妇人扯住裙儿道:“乳母宽恕则人!”西门庆道:“乳母低声!”王婆笑道:“若要我宽恕,你们都要依我一件事。”那妇人便道:“休说一件,便是十件,奴也依乳母。”王婆道:“你从本日为始,瞒着武大,每日不要践约负了大官人,我便罢休。如果一日不来,我便对你武大说。”那妇人道:“只依着乳母便了。”王婆又道:“西门大官人,你自不消老身说得。这非常功德已都完了,所许之物,不成失期。你若负心,我也要对武大说。”西门庆道:“乳母放心,并不失期。”三人又吃几杯酒,已是下午的时分。那妇人便起家道:“武大那厮将返来,奴自归去。”便踅过后门归家,先去下了帘子,武大刚好进门。

那郓哥得了这话,谢了阿叔指教。这小猴子提了篮儿,一向望紫石街走来,径奔入茶坊里去,却好正见王婆坐在小凳儿上绩绪。郓哥把篮儿放下,看着王婆道:“乳母拜揖。”那婆子问道:“郓哥,你来这里做甚么?”郓哥道:“要寻大官人,赚三五十钱,赡养老爹。”婆子道:“甚么大官人?”郓哥道:“乳母情知是阿谁,便只是他阿谁。”婆子道:“便是大官人,也有个姓名。”郓哥道:“便是两个字的。”婆子道:“甚么两个字的?”郓哥道:“乳母只是要作耍。我要和西门大官人说句话。”望内里便走。那婆子一把揪住道:“小猴子,那边去?人家屋里,各有表里。”郓哥道:“我去房里便寻出来。”王婆道:“含鸟猢狲,我屋里那得甚么西门大官人!”郓哥道:“乳母,不要独吃自呵!也把些汁水与我呷一呷!我有甚么不睬会得!”婆子便骂道:“你那小猢狲,理睬得甚么!”郓哥道:“你恰是‘马蹄刀木杓里切菜’,水泄不漏,半点儿也没得落地。直要我说出来,只怕卖炊饼的哥哥发作。”

且说王婆看着西门庆道:“妙手腕么?”西门庆道:“端的亏了乳母!我到家里,便取一锭银送来与你,所许之物,岂敢昧心。”王婆道:“‘眼望旌节至,专等好动静’。不要叫老身‘棺材出了讨挽歌郎钱’。”西门庆笑了去,不在话下。

西门庆道:“不敢动问娘子芳华多少?”那妇人应道:“奴家虚度二十三岁。”西门庆道:“小人痴长五岁。”那妇人道:“官人将天比地。”王婆便插口道:“好个邃密的娘子,不唯做得好针线,诸子百家皆通。”西门庆道:“倒是那边去讨?武大郎好生有福!”王婆便道:“不是老身说是非,大官人宅里枉有很多,那边讨一个赶得上这娘子的!”西门庆道:“便是这等一言难尽!只是小性命薄,未曾招得一个好的。”王婆道:“大官人先头娘子须好。”西门庆道:“休说,如果我先妻在时,却不怎地家无主,屋倒竖。现在枉自有三五七口人用饭,都不管事。”那妇人问道:“官人恁地时,殁了大娘子得几年了?”西门庆道:“说不得。小人先妻,是微末出身,却倒百伶百俐,是件件都替的小人。现在不幸她殁了,已得三年,家里的事,都七颠八倒。为何小人只是走了出来?在家里时,便要活力!”那婆子道:“大官人,休怪老身直言:你先头娘子也没有武大娘子这手针线。”西门庆道:“便是小人先妻,也没此娘子这表人物。”那婆子笑道:“官人,你养的外宅在东街上,如何不请老身去吃茶?”西门庆道:“便是唱慢曲儿的张惜惜。我见她是路歧人,不喜好。”婆子又道:“官人,你和李娇娇却悠长。”西门庆道:“这小我,当今娶在家里。若得她会当家时,自册正了她多时。”王婆道:“如有这般中的官人意的,来宅上说没妨事么?”西门庆道:“我的爹娘俱已没了,我自主张,谁敢道个‘不’字!”王婆道:“我自说耍,孔殷那边有中得官人意的?”西门庆道:“做甚么了便没!只恨我伉俪缘分上薄,自不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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