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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武行者醉打孔亮 锦毛虎义释宋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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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迎溪涧,山映茅茨。疏篱畔梅开玉蕊,小窗前松偃苍龙。乌皮桌椅,尽列着瓦钵磁瓯;黄土墙垣,都画着酒仙诗客。一条青旆舞北风,两句诗词招过客。端的是走骠骑闻香须住马,使帆船知味也停舟。

这一二十个尽是为头的庄客,余者皆是村中捣子,都拖枪拽棒,跟着阿谁大汉,吹风胡哨来寻武松。赶到墙边见了,指着武松,对那穿鹅黄袄子的大汉道:“这个贼梵衲,恰是打兄弟的。”阿谁大汉道:“且捉这厮,去庄里细细鞭挞。”那汉喝声:“动手!”三四十人一发上。不幸武松醉了,挣扎不得,急要爬起来,被世人一齐动手,横拖倒拽,捉上溪来。转过侧首墙边一所大庄院,两下都是高墙粉壁,垂柳乔松,环绕着墙院。世人把武松推抢入去,剥了衣裳,夺了戒刀、包裹、揪过来绑在大柳树上,教取一束藤条来,细细地打那厮。

武松答道:“小弟自从柴大官人庄上别了哥哥,去到得景阳冈上打了大虫,送去阳谷县,知县就汲引我做了都头。后因嫂嫂不仁,与西门庆通奸,药死了我先兄武大,被武松把两个都杀了,自首告到本县,转发东平府。后得陈府尹一力布施,断配孟州。”至十字坡,怎生遇见张青、孙二娘;到孟州,怎地会施恩,怎地打了蒋门神,如何杀了张都监一十五口,又逃在张青家,母夜叉孙二娘教我做了梵衲行者的原因;过蜈蚣岭试刀,杀了霸道人;至村店吃酒,醉打了孔兄。把自家的事,重新备细奉告了宋江一遍。

长王三,矮李四,急三千,慢八百,笆上粪,屎里蛆,米中虫,饭内屁,鸟上刺,沙小生,木伴哥,牛筋等。

却才打得三五下,只见庄里走出一小我来问道:“你兄弟两个,又打甚么人?”只见这两个大汉叉手道:“师父听禀:兄弟本日和邻庄三四个了解,去前面巷子店里吃三杯酒,叵耐这个贼行者倒来寻闹,把兄弟痛打了一顿,又将来撺在水里,头脸都磕破了,几乎冻死,却得了挽救了返来。归家换了衣服,带了人,再去寻他。那厮把我酒肉都吃了,却酣醉倒在门前溪里。是以缉捕在这里,细细地鞭挞。看起这贼梵衲来,也不是削发人,脸上现刺着两个金印,这贼却把头发披下来遮了,必是个避罪在逃的囚徒。问出那厮本源,解送官司实际。”这个吃打伤的大汉道:“问他做甚么!这秃贼打得我一身伤损,不着一两个月,将息不起。不如把这秃贼一顿打死了,一把火烧了罢,才与我消得这口恨气。”说罢,拿起藤条,恰待又打,只见出来的那人说道:“贤弟,且休打,待我看他一看,此人也像是一个豪杰。”

孔明、孔亮两个听了大惊,扑翻身便拜。武松仓猝答礼道:“却才甚是冲撞,休怪,休怪!”孔明、孔亮道:“我弟兄两个‘有眼不识泰山’,万望恕罪!”武行者道:“既然二位相觑武松时,倒是与我烘焙度牒、手札,并行李衣服,不成失落了那两口戒刀,这串数珠。”孔明道:“这个不须足下挂记,小弟已自着人清算去了,清算端方拜还。”武行者拜谢了。宋江请出孔太公,都相见了。孔太公置酒设席管待,不在话下。

又行了十数日,但遇村坊道店,市镇乡城,公然都有榜文张挂在彼处,捕获武松。到处虽有榜文,武松已自做了行者,口路却没人盘诘他。时遇十一月间,天气好生酷寒。当日武行者一起上买酒买肉吃,只是敌不过寒威。上得一条土冈,早瞥见前面有一座高山,生得非常险要。武行者下土冈子来,走得三五里路,早见一个旅店。门前一道清溪,屋后都是颠石乱山。看那旅店时,倒是个村庄小酒坊。但见:

当时两个斗了十数合,那先生被武行者卖个马脚,让那先生两口剑斫将入来,被武行者转过身来,看得亲热,只一戒刀,那先生的头,滚落在一边,尸首倒在石上。武行者大呼:“庵里婆娘出来,我不杀你,只问你个原因。”只见庵里走出阿谁妇人来,倒地便拜。武行者道:“你休拜我。你且说,这里是甚么去处?那先生倒是你的甚么人?”那妇人哭着道:“奴是这岭下张太公家女儿。这庵是奴家祖上坟庵。这先生不知是那边人,来我家里投宿,言说善习阴阳,能识风水。我家爹娘分歧留他在庄上,因请他来这里坟上旁观地理,被他说诱,又留他住了几日。那厮一日见了奴家,便不肯去了。住了三两个月,把奴家爹娘哥嫂都害了性命,却把奴家强骗在此坟庵里住。这个道童,也是别处掳掠来的。这岭唤做蜈蚣岭。这先生见这条岭好风水,以此他便自号飞天蜈蚣霸道人。”武行者道:“你另有亲眷么?”那妇人道:“亲戚自有几家,都是庄农之人,谁敢和他争辩?”武行者道:“这厮有些财帛么?”妇人道:“他也积储得一二百两金银。”武行者道:“偶然,你快去清算。我便要放火烧庵也。”那妇人问道:“师父,你要酒肉吃么?”武行者道:“偶然,将来请我。”那妇人道:“请师父进庵里去吃。”武行者道:“怕别有人暗害我么?”那妇人道:“奴有几颗头,取赚得师父?”武行者随那妇人入到庵里,见小窗边桌子上,摆着酒肉。武行者讨大碗,吃了一回。那妇人清算得金银财帛已了,武行者便就内里放起火来。那妇人捧着一包金银,献与武行者,乞性命。武行者道:“我不要你的,你自将去养身。快走!快走!”那妇人拜谢了,自下岭去。武行者把那两个尸首,都撺在火里烧了;插了戒刀,连夜自过岭来,迤逦取路,望着青州空中来。

那对席的大汉,见了大怒。看那店东人时,打得半边脸都肿了,半日挣扎不起。那大汉跳起家来,指定武松道:“你这个鸟梵衲,好不依本分!却怎地便脱手动脚!却不道是‘削发人勿起嗔心’!”武行者道:“我自打他,干你甚事!”那大汉怒道:“我美意劝你,你这鸟梵衲敢把言语伤我!”武行者听得大怒,便把桌子推开,走出来喝道:“你那厮说谁!”那大汉笑道:“你这鸟梵衲,要和我厮打,恰是来太岁头上动土!”那大汉便点手叫道:“你这贼行者,出来和你说话!”武行者喝道:“你道我怕你,不敢打你!”一抢抢到门边,那大汉便闪出门外去。武行者赶到门外,那大汉见武松长壮,那边敢轻敌,便做个流派等着他。武行者抢入去,接住那汉手。那大汉却待用力跌武松,怎禁得他千百斤神力,利市一扯,扯入怀来,只一拨,拨将去,好似放翻小孩子的普通,那边做得半分离脚。那三四个村汉看了,手颤脚麻,那边敢上前来。武行者踏住那大汉,提起拳头来,只打实落处。打了二三十拳,当场下提起来,望门外溪里只一丢。那三四个村汉叫声苦,不知凹凸,都下溪里来救起那大汉,自搀扶着投南去了。这店东人吃了这一掌,打得麻了,转动不得,自入屋后去遁藏了。

此时武行者心中已自酒醒了,理睬得,只把眼来闭了,由他打,只不作声。那小我先去背上看了杖疮,便道:“捣蛋,这模样想是定夺未几时的疤痕。”转过面前看了,便将手把武松头发揪起来,定睛看了,叫道:“这个不是我兄弟武二郎!”武行者方才让开双眼,看了那人道:“你不是我哥哥!”那人喝叫:“快与我解下来,这是我的兄弟。”那穿鹅黄袄子的并吃打的尽皆吃惊,赶紧问道:“这个行者,如何倒是师父的兄弟?”那人便道:“他便是我经常和你们说的那景阳冈上打虎的武松。我也不知他现在怎地做了行者。”那弟兄两个听了,仓猝解下武松来,便讨几件干衣服,与他穿了,便扶入草堂里来。武松便要下拜,那小我欣喜相半,扶住武松道:“兄弟酒还未醒,且坐一坐说话。”武松见了那人,欢乐上来,酒早醒了五分。讨些汤水洗漱了,吃些醒酒之物,便来拜了那人,相话旧话。

武行者过得那土冈子来,径奔入那村旅店里坐下,便叫道:“店东人家,先打两角酒来。肉便买些来吃。”店东人应道:“实不瞒师父说,酒却有些茅柴白酒,肉却都卖没了。”武行者道:“且把酒来挡寒。”店东人便去打两角酒,大碗价筛来,教武行者吃,将一碟熟菜与他过口。片时候,吃尽了两角酒,又叫再打两角酒来,店东人又打了两角酒,大碗筛来。武行者只顾吃。比及过冈子时,先有三五分酒了,一发吃过这四角酒,又被朔风一吹,酒却涌上。武松却大喊小叫道:“仆人家,你端的没东西卖?你便自家吃的肉食,也回些与我吃了,一发还你银子。”店东人笑道:“也未曾见这个削发人,酒和肉只顾要吃,却那边去取?师父,你也只好罢休。”武行者道:“我又不白吃你的,如何不卖与我?”店东人道:“我和你说过,只要这些白酒,那得别的东西卖?”正在店里论口,只见内里走入一条大汉,引着三四小我入店里来。武行者看那大汉时,但见:

那人不是别人,恰是郓城县人氏,姓宋,名江,表字公明。武行者道:“只想哥哥在柴大官人庄上,却如何来在这里?兄弟莫不是和哥哥梦中相会么?”宋江道:“我自从和你在柴大官人庄上别离以后,我却在那边住得半年。不知家中如何,恐父亲烦恼,先发付兄弟宋清归去。后却清算得家中手札说道:‘官司一事,全得朱、雷二都头力量,已自家中无事,只要访拿正身。是以已动了个海捕文书,各处追获。’这事已自慢了。却有这里孔太公,多次令人去庄上问信。后见宋清回家,说道宋江在柴大官人庄上。是以,特地令人直来柴大官人庄上,取我在这里。其间便是白虎山。这庄便是孔太公庄上。恰才和兄弟相打的,便是孔太公小儿子。因他性急,好与人胡闹,到处叫他做独火星孔亮。这个穿鹅黄袄子的,便是孔太公大儿子,人都叫他做毛头星孔明。因他两个好习枪棒,倒是我点拨他些个,以此叫我做师父。我在其间住半年了,现在正欲要上清风寨走一遭,这两日方欲起家。我在柴大官人庄上时,只听得人传说道兄弟在景阳冈上打了大虫;又听知你在阳谷县做了都头;又闻斗杀了西门庆。向后不知你配到那边去。兄弟如何做了行者?”

岸上侧首墙边,转出一伙人来,抢先一个大汉,头戴毡笠子,身穿鹅黄丝衲袄,手里拿着一条哨棒,背后十数小我跟着,都拿木把白棍。数内一个指道:“这溪里的贼行者,便是打了小哥哥的。现在小哥哥寻不见大哥哥,自引了二三十个庄客,径奔旅店里捉他去了。他却来到这里。”说犹未了,只见远远地阿谁吃打的男人,换了一身衣服,手里提着一条朴刀,背后引着三二十个庄客,都是驰名的男人。怎见的,恰是叫做:

顶上头巾鱼尾赤,身上战袍鸭头绿。脚穿一对踢土靴,腰系数尺红搭膊。面圆耳大,唇阔口方。长七尺以上身材,有二十四五年纪。边幅堂堂强健士,未侵女色少年郎。

那条大汉引着世人入进店里,仆人笑容可掬驱逐道:“大郎请坐。”那汉道:“我叮咛你的,安排也未?”店东人答道:“鸡与肉,都已煮熟了,只等大郎来。”那汉道:“我那青花瓮酒在那边?”店东人道:“有在这里。”那汉引了世人,便向武行者对席上头坐了。那同来的三四人,却坐在肩下。店东人却捧出一樽青花瓮酒来,开了泥头,倾在一个明白盆里。武行者偷眼看时,倒是一瓮窨下的好酒,被风吹过酒的香味来。武行者闻了那酒香味,喉咙痒将起来,恨不得钻过来抢吃。只见店东人又去厨下,把盘子托出一对熟鸡、一大盘精肉来,放在那汉面前,便摆了菜蔬,用勺子舀酒去烫。武行者看了本身面前,只是一碟儿熟菜,不由的不气。恰是眼饱肚中饥,武行者酒又发作,恨不得一拳打碎了那桌子,大呼道:“仆人家,你来!你这厮好欺负客人!”店东人赶紧来问道:“师父,休要烦躁。要酒便好说。”武行者睁着双眼喝道:“你这厮好不晓事理!这青花瓮酒和鸡肉之类,如何不卖与我?我也普通还你银子。”店东人道:“青花瓮酒和鸡肉,都是那大郎家里自将来的,只借我店里坐地吃酒。”武行者心中要吃,那边听他分辩,一片声喝道:“放屁!放屁!”店东人道:“也未曾见你这个削发人,恁地蛮法!”武行者喝道:“怎地是老爷蛮法?我白吃你的?”那店东人道:“我倒未曾见削发人自称老爷。”武行者听了,跳起家来,叉开五希冀店东人脸上只一掌,把那店东人打个踉跄,直撞过那边去。

武行者道:“好呀!你们都去了,老爷却吃酒肉!”把个碗去白盆内舀那酒来,只顾吃。桌子上那对鸡,一盘子肉,都未曾吃动。武行者且不消箸,双手扯来肆意吃。没半个时候,把这酒肉和鸡都吃个八分。武行者醉饱了,把直裰袖结在背上,便出店门,沿溪而走。却被那北风卷将起来,武行者捉脚不住,一起上抢将来。离那旅店,走不得四五里路,中间土墙里,走出一只黄狗,看着武松叫。武行者看时,一只大黄狗赶着吠。武行者酣醉,正要寻事,恨那只狗赶着他尽管吠,便将左手鞘里掣出一口戒刀来,大踏步赶。那只黄狗绕着溪岸叫。武行者一刀砍将去,却砍个空,使得力猛,头重脚轻,翻筋斗倒撞下溪里去,却起不来。冬月天道,溪水正涸,虽是只要一二尺深浅的水,却酷寒的当不得。爬起来,淋淋的一身水,却见那口戒刀,浸在溪里。武行者便低头去捞那刀时,扑地又落下去了,只在那溪水里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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