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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史大郎夜走华阴县 鲁提辖拳打镇关西(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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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史进就中堂又放起火来,大开了庄门,呐声喊,杀将出来。史进当头,朱武、杨春在中,陈达在后,和小喽啰并庄客,一冲一撞,指东杀西。史进倒是个大虫,那边拦截得住!前面火光乱起,杀开条路,冲将出来,正迎着两个都头并李吉。史进见了大怒,“仇敌相见,分外眼明”,两个都头见头势不好,回身便走。李吉也却待回身,史进早到,手起一朴刀,把李吉斩做两段。两个都头正待走时,陈达、杨春赶上,一家一朴刀,成果了两个性命。县尉惊得跑马走归去了,众兵士那边敢向前,各自逃命散了,不知去处。史进引着一行人,且杀且走,众官兵不敢赶来,各自散了。史进和朱武、陈达、杨春并庄客人等,都到少华山上寨内坐下,喘气方定。朱武比及寨中,忙叫小喽啰,一面杀牛宰马,道贺饮宴,不在话下。

那人入到茶坊内里坐下。茶博士便道:“客长要寻王教头,只问这个提辖,便都认得。”史进忙起家见礼道:“官人,请坐拜茶。”那人见了史进长大魁伟,像条豪杰,便来与他见礼。两个坐下。史进道:“小人大胆,敢问官人高姓大名?”那人道:“洒家是经略府提辖,姓鲁,讳个达字。敢问阿哥,你姓甚么?”史进道:“小人是华州华阴县人氏,姓史,名进。叨教官人,小人有个师父,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姓王名进,不知在此经略府中有也无?”鲁提辖道:“阿哥,你莫不是史家村甚么九纹龙史大郎?”史进拜道:“小人便是。”鲁提辖赶紧行礼,说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你要寻王教头,莫不是在东京恶了高太尉的王进?”史进道:“恰是那人。”鲁达道:“俺也闻他名字。阿谁阿哥不在这里。洒家听得说,他在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处活动。俺这渭州,倒是小种经略相公镇守,那人不在这里,你既是史大郎时,多闻你的好名字,你且和我上街去吃杯酒。”鲁提辖挽了史进的手,便出茶坊来。鲁达转头道:“茶钱洒家自还你。”茶博士应道:“提辖但吃无妨,只顾去。”

三个酒至数杯,正说些闲话,较量些枪法,说得入港,只听得隔壁阁子里有人哽哽咽咽哭泣。鲁达烦躁,便把碟儿、盏儿,都丢在楼板上。酒保听得,仓猝上来看时,见鲁提辖愤怒忿地。酒保抄手道:“官人要甚东西,叮咛买来。”鲁达道:“洒家要甚么?你也须认的洒家,却恁地教甚么人在间壁吱吱的哭,搅俺弟兄们吃酒。洒家须未曾少了你酒钱!”酒保道:“官人息怒,小人怎敢教人哭泣,打搅官人吃酒。这个哭的,是绰酒座儿唱的父子两人。不知官人们在此吃酒,一时候自苦了哭泣。”鲁提辖道:“但是捣蛋!你与我唤的他来。”

史进上梯子问道:“你两个都头,何故半夜半夜来劫我庄上?”那两个都头答道:“大郎,你兀自赖哩!现有被告人李吉在这里。”史进喝道:“李吉,你如何诬告平人?”李吉应道:“我本不知,林子里拾得王四的回书,一时候把在县前看,是以事发。”史进叫王四问道:“你说无回书,如何却又有书?”王四道:“便是小人一时醉了,健忘了回书。”史进大喝道:“牲口,却怎生好?”内里都头人等,惊骇史进了得,不敢奔入庄里来捉人。三个头领把手指道:“且承诺内里。”史进会心,在梯子上叫道:“你两个都头都不要闹动,权退一步,我自捆绑出来,解官请赏。”那两个都头却怕史进,只得应道:“我们都是没事的,等你绑出来,同去请赏。”史进下梯子,来到厅前,先叫王四,带进后园,把来一刀杀了。喝教很多庄客,把庄里有的没的金饰等物,即便清算,尽教打迭起了;一面点起三四十个火把。庄里史进和三个头领满身披挂,枪架上大家跨了腰刀,拿了朴刀,拽扎起,把庄后草屋点着。庄客各自打拴了包裹。内里见内里火起,都奔来前面看。

史进头戴白范阳毡大帽,上撒一撮红缨,帽儿下裹一顶浑青抓角软头巾,项上明黄缕带,身穿一领白丝两上领战袍,腰系一条揸五指梅红攒线搭膊,青白间道行缠绞脚,衬着踏山透土多耳麻鞋,跨一口铜钹磐口雁翎刀,背上包裹,提了朴刀,告别朱武等三人。浩繁小喽啰都送下山来,朱武等挥泪而别,自回盗窟去了。

风拂烟笼锦旆扬,承平时节日初长。能添懦夫豪杰胆,善解才子愁闷肠。

话说当时史进道:“却怎生是好?”朱武等三个头领跪下道:“哥哥,你是洁净的人,休为我等扳连了。大郎可把索来捆绑我三个,出去请赏,免得负累了你欠都雅。”史进道:“如何使得!恁地时,是我赚你们来,捉你请赏,枉惹天下人笑。我如果死时,与你们同死,活时同活。你等起来,放心,别作圆便。且等我问个来源原因情由。”

那妇人拭着眼泪,向前来深深的道了三个万福。那老儿也都相见了。鲁达问道:“你两个是那边人家?为甚哭泣?”那妇人便道:“官人不知,容奴告禀:奴家是东京人氏。因同父母来这渭州,投奔亲眷,不想搬移南京去了。母亲在客店里抱病身故,子父二人,流落在此生受。其间有个财主,叫做镇关西郑大官人,因见奴家,便使强媒硬保,要奴作妾。谁想写了三千贯文书,虚钱实契,要了奴家身材。未及三个月,他家大娘子好生短长,将奴赶打出来,不容完聚,下落店东人家追要原典身钱三千贯。父亲脆弱,和他争论不得,他又有钱有势。当初未曾得他一文,现在那讨钱来还他?没计何如,父亲身小教得奴家些小曲儿,来这里酒楼上赶座子。每日但得些钱来,将大半还他,留些少子父们川资。这两日酒客希少,违了他钱限,怕他来讨时,受他耻辱。子父们想起这痛苦来,无处奉告,是以哭泣。不想误冒犯了官人,望乞恕罪,高抬贵手。”

连续过了几日,史进深思:“一时候要救三人,放火烧了庄院,虽是有些金饰家财,粗重什物,尽皆没了。”心内迟疑,在此不了,开言对朱武等说道:“我的师父王教头,在关西经略府活动。我先要去寻他,只因父亲死了,未曾去得。今来家私庄院废尽,我现在要去寻他。”朱武三人道:“哥哥休去,只在我寨中且过几时,又作商讨。若哥哥不肯落草时,待安静了,小弟们与哥哥重整庄院,再作良民。”史进道:“虽是你们的好情分,只是我心去意难留。我想家私什物尽已没了,要再去清算庄院想不能够。我今去寻师父,也要那边讨个出身,求半世欢愉。”朱武道:“哥哥便在其间做个寨主,却不欢愉?只恐寨小,不堪歇马。”史进道:“我是个明净豪杰,如何肯把父母尸体来玷辱了?你劝我落草,再也休提。”史进住了几日,定要去,朱武等苦留不住。史进带去的庄客,都留在盗窟。只自清算了些少碎银两,打拴一个包裹,余者多的尽数寄留在盗窟。

三人上到潘家酒楼上,拣个济楚阁儿里坐下。鲁提辖坐了主位,李忠对席,史进下首坐了。酒保唱了喏,认得是鲁提辖,便道:“提辖官人,打多少酒?”鲁达道:“先打四角酒来。”一面铺下菜蔬、果品案酒。又问道:“官人,吃甚下饭?”鲁达道:“问甚么?但有,只顾卖来,一发算钱还你。这厮只顾来聒噪。”酒保下去,随即烫酒上来,但是下口肉食,只顾将来,摆一桌子。

膨松云髻,插一枝青玉簪儿;袅娜纤腰,系六幅红罗裙子。素白旧衫笼雪体,淡黄软袜衬弓鞋。蛾眉紧蹙,汪汪泪眼落珍珠;粉面低垂,细细香肌消玉雪。若非雨病云愁,定是怀忧积恨。

两个挽了胳膊,出得茶坊来,上街行得三五十步,只见一簇世人围住白地上。史进道:“兄长,我们看一看。”分开人众看时,中间裹一小我,仗着十来条棍棒,地上摊着十数个膏药,一盘子盛着,插把纸标儿在上面,却本来是江湖上使枪棒卖药的。史进看了,却认的他,本来是教史进开手的师父,叫做打虎将李忠。史进就人丛中叫道:“师父,多时不见。”李忠道:“贤弟,如何到这里?”鲁提辖道:“既是史大郎的师父,同和俺去吃三杯。”李忠道:“待小子卖了膏药,讨了回钱,一同和提辖去。”鲁达道:“谁耐烦等你?去便同去。”李忠道:“小人的衣饭,无计何如。提辖先行,小人便寻将来。贤弟,你和提辖先行一步。”鲁达烦躁,把那看的人,一推一交,便骂道:“这厮们夹着屁眼撒开,不去的,洒家便打。”世人见是鲁提辖,一哄都走了。李忠见鲁达凶悍,敢怒而不敢言,只得陪笑道:“好急性的人。”当下清算了行头药囊,寄顿了枪棒,三小我转弯抹角,来到州桥之下一个潘家驰名的旅店。门前挑出望竿,挂着酒旆,漾在空中飘零。怎见得好座酒坊,有诗为证:

只说史进提了朴刀,离了少华山,取路投关西五路,往延安府路上来。但见:

三尺晓垂杨柳外,一竿斜插杏花旁。男儿得逞平生志,且乐高歌入醉乡。

崎岖山岭,孤单孤村。披云雾夜宿荒林,带晓月朝登险道。夕照趱行闻犬吠,严霜早促听鸡鸣。

酒保去叫,未几时,只见两个到来:前面一个十八九岁的妇人,背后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儿,手里拿串点头,都来到面前。看那妇人,虽无非常的面貌,也有些动听的色彩。但见:

头裹芝麻罗万字顶头巾,脑后两个太原府纽丝金环,上穿一领鹦哥绿丝战袍,腰系一条则武双股鸦青绦,足穿一双鹰爪皮四缝干黄靴。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一部貉髯毛。身长八尺,腰阔十围。

史进在路,免不得饥食渴饮,夜住晓行,单独一个行了半月之上,来到渭州。这里也有一个经略府。“莫非师父王教头在这里?史进便入城来看时,仍然有六街三市。只见一个小小茶坊,正在路口。史进便入茶坊里来,拣一副坐位坐了。茶博士问道:“客长,吃甚茶?”史进道:“吃个泡茶。”茶博士点个泡茶,放在史进面前。史进问道:“这里经略府在那边?”茶博士道:“只在前面便是。”史进道:“借问经略府内有个东京来的教头王进么?”茶博士道:“这府里教头极多,有三四个姓王的,不知阿谁是王进?”道犹未了,只见一个大汉,大踏步竟入走进茶坊里来。史进看他时,是个军官模样,怎生结束,但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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