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宋江智取无为军 张顺活捉黄文炳(1)

当时石勇、杜迁已杀倒把门军士，李逵砍断了铁锁，大开了城门。一半人从城上出去，一半人从城门下出去。张横、三阮、两童都来策应，合做一处，扛抬财物上船。有为军已知江州被梁山泊豪杰劫了法场，杀死无数的人，如何敢出来追逐，只得躲避了。这宋江一行众豪杰只恨拿不着黄文炳，都上了船去，摇开了，自投穆弘庄上来，不在话下。

是夜初更前后，大划子只都到有为江岸边，拣那有芦苇深处，一字儿缆定了船只。只见童猛回船来报导：“城里并无些动静。”宋江便叫部下世人，把这沙土布袋和芦苇干柴都搬登陆，望城边来，听那更鼓时，正打二更。宋江叫小喽啰各各了沙土布袋并芦柴，就城边堆垛了。众豪杰各挺手中军火，只留张横、三阮、两童守船策应，其他头领都奔城边来。望城上时，约离北门有半里之路，宋江便叫放起带铃鹁鸽。只见城上一条竹竿，缚着白号带，风飘起来。宋江见了，便叫军士就这城边堆起沙土布袋，叮咛军汉，一面挑担芦苇、油柴上城。只见白胜已在那边策应等待，把手指与众军汉道：“只那条巷便是黄文炳住处。”宋江问白胜道：“薛永、侯健在那边？”白胜道：“他两个潜入黄文炳家里去了，只等哥哥到来。”宋江又问道：“你曾见石勇、杜迁么？”白胜道：“他两个在城门边附近服侍。”宋江听罢，引了众豪杰下城来，径到黄文炳门前。只见侯健闪在房檐下，宋江唤来，附耳低言道：“你去将菜园门开了，放他军士把芦苇、油柴堆放内里，可教薛永寻把火来点着，却去敲黄文炳门道：‘间壁大官人家失火，有箱笼什物搬来寄顿。’敲得门开，我自有摆布。”

宋江教众豪杰分几个把住两端。侯健先去开了菜园门，军汉把芦柴搬来，堆在内里。侯健就讨了火种，递与薛永，将来点着。侯健便闪出来，却去拍门叫道：“间壁大官人家失火，有箱笼搬来寄顿，快开门则个。”内里听得，便起来看时，瞥见隔壁火起，赶紧开门出来。晁盖、宋江等呐声喊，杀将入去。众豪杰亦各脱手，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人，杀一双，把黄文炳一门表里大小四五十口，尽皆杀了，不留一人，只不见了文炳一个。众豪杰把他畴前酷害良民积累下很多家私金银，清算俱尽。大哨一声，浩繁豪杰都扛了箱笼家财，却奔城上来。

宋江道：“有烦穆太公对于八九十个叉袋，又要百十束芦柴，用着五只大船，两只划子。央及张顺、李俊驾两只划子，在江面上与他如此行。五只大船上，用着张横、三阮、童威和识水的人护船，此计方可。”穆弘道：“其间芦苇、油柴、布袋都有，我庄上的人都会使水驾船，便请哥哥行事。”宋江道：“却用侯家兄弟引着薛永并白胜，先去有为军城中藏了，来日半夜二点为期，且听门外放起带铃鹁鸽，便教白胜上城策应，先插一条白绢号带，近黄文炳家，便是上城去处。再又教石勇、杜迁扮做丐者，去城门边附近埋伏，只看火为号，便要动手杀把门军士。李俊、张顺只在江面上来往巡绰，等待策应。”

黑云匝地，红焰飞天。焠律律走万道金蛇，焰腾腾散千团火块。暴风互助，雕梁画栋片时休。炎焰涨空，大厦高堂弹指没。这不是火，倒是文炳心头恶，触恼丙丁神；害人施毒焰，惹火自烧身。

宋江分拨已定。薛永、白胜、侯健先自去了。随后再是石勇、杜迁扮做丐者，身边各藏了短刀暗器，也去了。这里自一面扛抬沙土布袋和芦苇、油柴，上船装载。众豪杰至期各各拴束了，身上都筹办了东西，船仓里埋伏军汉，众头领分拨下船。晁盖、宋江、花荣在童威船上；燕顺、王矮虎、郑天寿在张横船上；戴宗、刘唐、黄信在阮小二船上；吕方、郭盛、李立在阮小五船上；穆弘、穆春、李逵在阮小七船上。只留下朱贵、宋万在穆太公庄，看理江州城里动静。先使童猛棹一只打渔快船，前去探路。小喽啰并军健都伏在仓里，大师庄客、海员，撑驾船只，当夜密地望有为军来。此时恰是七月尽气候，夜冷风静，月白江清，水影山光，高低一碧。昔日参廖子有首诗题这江景，道是：

洪涛滚滚烟波杳，月淡风清九江晓。欲从船夫问如何，但觉庐山眼中小。

且说石勇、杜迁见火起，各掣出尖刀，便杀把门甲士，又见前街领舍拿了水桶梯子，都来救火。石勇、杜迁大喝道：“你那百姓，休得向前。我们是梁山泊豪杰数千在此，来杀黄文炳一门良贱，与宋江、戴宗报仇，不干你苍肇事。你们快回家遁藏了，休得出来闲管事。”众邻舍另有不信的，立住了脚看，只见黑旋风李逵抡起两把板斧，着地卷将来，众邻舍方才呐声喊，抬了梯子水桶，一哄都走了。这边后巷也有几个守门军汉，带了些人，驮了麻搭火钩，都奔来救火。早被花荣张起弓，当头一箭，射翻了一个，大喝道：“要死的，便来救火。”那伙军汉一齐都退去了。只见薛永拿着火把，便就黄文炳家里前后点着，乱乱杂杂火起。看那火时，但见：

浩繁豪杰拖转黑旋风，回到白龙庙前下船。晁盖整点世人完整，都叫分头下船，开江便走。却值顺风，拽起帆船，三只大船载了很多人马头领，却投穆太公庄上来。一帆顺风，早到岸边埠头，一行世人，都登陆来。穆弘聘请众豪杰到庄内堂上，穆太公出来驱逐，宋江等世人都相见了。太公道：“众头领连夜费心，具宴客房中安息，将息贵体。”大家且去房里暂歇将养，清算衣服东西。当日穆弘叫庄客宰了一头黄牛，杀了十数个猪、羊、鸡、鹅、鱼、鸭，珍希异馔，排下筵席，管待众头领。喝酒中间，提及很多情节。晁盖道：“若非是二哥众位把船相救，我等皆被陷于监仓。”穆太公道：“你等如何却打从那条路上来？”李逵道：“我自只拣人多处杀将去，他们自要跟我来，我又未曾叫他。”世人听了，都大笑。

只说宋江自和众头领在穆弘庄上商讨要打有为军一事，清算军火枪刀，安排弓弩箭矢，办理大划子只等项。提备已了，只见薛永去了两日，带将一小我回到庄上来，拜见宋江。宋江便问道：“兄弟，这位懦夫是谁？”薛永答道：“此人姓侯，名健，祖居洪都人氏。做得第一手裁缝，端的是飞针走线。更兼惯习枪棒，曾拜薛永为师。人见他黑瘦轻盈，是以唤他做通臂猿。现在这有为军城里黄文炳家做糊口。小弟因见了，就请在此。”

宋江大喜，便教同坐商讨，那人也是一座地煞星之数，天然义气相投。宋江便问江州动静，有为军途径如何，薛永说道：“现在蔡九知府计点官军、百姓被杀死有五百余人，带伤中箭者，不计其数。当今差人星夜申奏朝廷去了。城门日中后便关，出入的好生查问得紧。本来哥哥被害一事，倒不干蔡九知府事，都是黄文炳那厮三回五次，点拨知府，教害二位。现在见劫了法场，城中甚慌，晓夜提备。小弟又去有为军探听，正撞见侯健这个兄弟出来用饭，因是得知备细。”宋江道：“侯兄何故知之？”侯健道：“小人自幼只爱习学枪棒，多得薛师父指教，是以不敢忘恩。克日黄通判特取小人来他家做衣服，因出来遇见师父，提起仁兄大名，提及此一节事来。小人要结识仁兄，特来报知备细。这黄文炳有个远亲哥哥，唤做黄文烨，与这文炳是一母所生二子。这黄文烨平生只是积德事，修桥补路，塑佛斋僧，扶危济困，救拔费事，那有为军城中，都叫他黄佛子。这黄文炳虽是罢闲通判，内心只关键人，惯行歹事，有为军都叫他做黄蜂刺。他弟兄两个分开做两处住，只在一条巷内出入，靠北门里便是他家。黄文炳贴着城住，黄文烨近着大街。小人在他那边做糊口，探听得黄通判回家来讲这件事：‘蔡九知府已被瞒过了，倒是我点拨他，教知府先斩了，然后奏去。’黄文烨听得说时，只在背后骂说道：‘又做这等短折促掐于你无干，何故定关键他？倘或有天理之时，报应只在目前，却不是反招其祸。’这两日听得劫了法场，好生吃惊，昨夜去江州看望蔡九知府，与他计算，尚兀自未返来。”宋江道：“黄文炳隔着他哥哥家多少路？”侯健道：“原是一家分开的，现在只隔着中间一个菜园。”宋江道：“黄文炳家多少人丁？有几房头？”侯健道：“男人妇人通有四五十口。”宋江道：“天教我报仇，特地送这小我来。虽是如此，端赖众弟兄保持。”世人齐声应道：“当以死向前，正要驱除这等赃滥奸恶之人，与哥哥报仇雪耻。”宋江又道：“只恨黄文炳那贼一个，却与有为军百姓无干。他兄既然仁德，亦不成害他，休教天下人骂我等不仁。众弟兄去时，不成分毫侵害百姓。今去那边，我有一计，只望世人扶助扶助。”众头领齐声道：“专听哥哥指教。”

那黑旋风李逵听得，大吼了一声，提两把板斧，先出庙门，众豪杰呐声喊，都挺手中军火，齐出庙来迎敌。刘唐、朱贵先把宋江、戴宗护奉上船；李俊同张顺、三阮清算船只。就江边看时，见城里出来的官军约有五七千马军，抢先都是顶盔衣甲，全部弓箭，手里都使长枪，背后步军簇拥，摇旗号令，杀奔前来。这里李逵抢先，抡着板斧，赤条条地飞奔砍将入去。背后便是花荣、黄信、吕方、郭盛四将拥戴。花荣见前面的军马都扎住了枪，只怕李逵着伤，偷手取弓箭出来，搭上箭，拽满弓，望着为头领的一个马军飕地一箭，只见翻筋斗射上马去。那一伙马军，吃了一惊，各自奔命，拨转马头便走，倒把步军先冲倒了一半。这里浩繁豪杰们一齐抵触将去，杀得那官军尸横野烂，血染江红，直杀到江州城下。城上策应官军早把擂木炮石打将下来。官军仓猝入城，关上城门，好几日不敢出来。

话说江州城外白龙庙中，梁山泊豪杰劫了法场，救得宋江、戴宗。恰是晁盖、花荣、黄信、吕方，郭盛、刘唐、燕顺、杜迁、宋万、朱贵、王矮虎、郑天寿、石勇、阮小2、阮小5、阮小7、白胜，共是一十七人，领带着八九十个悍勇矫健小喽啰。浔阳江上来策应的豪杰张顺、张横、李俊、李立、穆弘、穆春、童威、童猛、薛永九筹豪杰，也带四十余人，都是江面上做私商的火家，撑驾三只大船，前来策应。城里黑旋风李逵引世人杀至浔阳江边。两路救应，通共有一百四五十人，都在白龙庙里聚义。只听得小喽啰报导：“江州城里军兵擂鼓摇旗，鸣锣发喊，追逐到来。”

宋江起家与世人道：“小人宋江，若无众豪杰相救时，和戴院长皆死于非命。本日之恩，深于沧海，如何酬谢得众位？只恨黄文炳那厮搜根剔齿，几番唆毒，关键我们。这仇恨如何不报？怎地启请众位豪杰，再做个天大情面，去打了有为军，杀得黄文炳那厮，也与宋江消了这口无穷之恨。当时归去如何？”晁盖道：“我们世人偷营劫寨，只可使一遍，如何再行得？似此奸贼已有提备，不若且回盗窟去，聚起大队人马，一发和学究、公孙二先生，并林冲、秦明，都来报仇，也未为晚。”宋江道：“如果回山去了，再不能够得来。一者山遥路远，二乃江州必定申开通文，各处谨守，不要痴想。只是趁这个机遇，便好动手，不要等他做了筹办。”花荣道：“哥哥见得是。固然如此，只是无人识得路境，不知他地理如何。先得小我去那边城中密查真假，也要看有为军出没的途径去处，就要认黄文炳那贼的住处了，然火线好动手。”薛永便起家说道：“小弟多在江湖上行，此处有为军最熟，我去密查一遭如何？”宋江道：“若得贤弟去走一遭最好。”薛永当日别了世人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