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李逵打死殷天锡 柴进失陷高唐州(1)
至第三日,只见这殷天锡骑着一匹撺行的马,将引闲汉三二十人,手执弹弓、川弩、吹筒、气球、拈竿、乐器,城外玩耍了一遭,带五七分酒,佯醉假颠,径来到柴皇城宅前,勒住马,叫内里管家的人出来发言。柴进听得说,挂着一身孝服,仓猝出来承诺。那殷天锡在顿时问道:“你是他家甚么人?”柴进答道:“小但是柴皇城亲侄柴进。”殷天锡道:“前日我叮咛道,教他家搬出屋去,如何不依我言语?”柴进道:“便是叔叔卧病,不敢挪动,夜来已本身故,待断七了搬出去。”殷天锡道:“放屁!我只限你三日便要出屋,三日外不搬,先把你这厮枷号起,先吃我一百讯棍!”柴进道:“直阁休恁相欺!我家也是龙子龙孙,放着先朝丹书铁券,谁敢不敬?”殷天锡喝道:“你将出来我看!”柴进道:“现在沧州家里,已令人去取来。”殷天锡大怒道:“这厮恰是胡说!便有誓书铁券,我也不怕,摆布与我打这厮!”
不说柴进和李逵回庄,且只说朱仝随吴用、雷横来梁山泊入伙,行了一程,出离沧州地界,庄客自骑了马归去。三个取路投梁山泊来,于路无话,早到朱贵旅店里,先令人上盗窟报知。晁盖、宋江引了大小头子,打鼓吹笛,直到金沙岸驱逐,一行人都相见了。大家乘马回到山上大寨前下了马,都到聚义厅上,叙说旧话。朱仝道:“小弟今蒙呼喊到山,沧州知府必定行移文书去郓城县捉我长幼,如之何如?”宋江大笑道:“我教长兄放心,尊嫂并公子已取到这里多日了。”朱仝又问道:“现在那边?”宋江道:“奉侍在家父太公歇处,兄长请本身去问慰便了。”朱仝大喜。宋江着人引朱仝直到宋太公歇所,见了一家长幼,并一应金饰行李。老婆说道:“克日有人赍书来,说你已在盗窟入伙了,是以清算星夜到此。”朱仝出来拜谢了世人。宋江便请朱仝、雷横山顶下寨,一面且做筵席,连日道贺新头领,不在话下。
柴进看了柴皇城,自坐在叔叔榻前,放声恸哭。皇城的后妻出来劝柴进道:“大官人鞍马风尘不易,初到其间,且休烦恼。”柴进见礼罢,便问事情。后妻答道:“其间新任知府高廉,兼管本州兵马,是东京高太尉的叔伯兄弟,倚仗他哥哥势,要在这里无所不为。带将一个妻舅殷天锡来,人尽称他做殷直阁。那厮年纪却小,又倚仗他姐夫高廉的权势,在其间横行害人。有那等献勤的卖科,对他说我家宅后有个花圃水亭,盖造得好。那厮带将很多奸滑不及的三二十人,径入家里来宅子后看了,便要发遣我们出去,他要来住。皇城对他说道:‘我家是金枝玉叶,有先朝丹书铁券在门,诸人不准欺负。你如何敢夺占我的室第,赶我长幼那边去?’那厮不容所言,定要我们出屋,皇城去扯他,反被这厮推抢殴打。是以受这口气,一卧不起,饮食不吃,服药无效,目睹得上天远,上天近。本日得大官人来家做个主张,便有些山高水低,也更不忧。”柴进答道:“尊婶放心,只顾请好医士调节叔叔。但有流派,小侄自令人回沧州家里,去取丹书铁券来,和他理睬。便告到官府今上御前,也不怕他!”后妻道:“皇城做事,全不济事,还是大官人实际是得。”
柴进看视了叔叔一回,却出来和李逵并带来人从说知备细。李逵听了,跳将起来讲道:“这厮好无事理!我有大斧在这里,教他吃我几斧,却再筹议。”柴进道:“李大哥,你且息怒,没出处和他卤莽做甚么?他虽是倚势欺人,我家放着有护持圣旨,这里和他实际不得,须是京师也有大似他的,放着明显的条例和他打官司。”李逵道:“条例,条例,若还依得,天下稳定了!我只是前打后筹议。那厮若还去告,和那鸟官一发都砍了。”柴进笑道:“可知朱仝要和你厮并,见面不得。这里是禁城以内,如何比得你小寨里横行?”李逵道:“禁城便怎地?江州有为军偏我未曾杀人?”柴进道:“等我看了头势,用着大哥时,当时相央,无事只在房里请坐。”正说之间,内里侍妾仓猝来请大官人看视皇城。
世人却待脱手,本来黑旋风李逵在门缝里都瞥见,听得喝打柴进,便拽开房门,大吼一声,直抢到马边,早把殷天锡揪上马来,一拳打翻。那二三十人却待抢他,被李逵手起,早打倒五六个,一哄都走了。李逵拿殷天锡提起来,拳头脚尖一发上,柴进那边劝得住。看那殷天锡时,呜呼哀哉,伏惟尚飨。有诗为证:
只说李逵在柴进庄上住了一个来月,忽一日,见一小我赍一封书孔殷奔庄上来,柴大官人却好迎着,接书看了,大惊道:“既是如此,我只得去走一遭。”李逵便问道:“大官人有甚紧事?”柴进道:“我有个叔叔柴皇城,现在高唐州居住,今被本州知府高廉的老婆兄弟殷天锡那厮,来要占花圃,怄了一口气,卧病在床,迟早性命不保,必有遗言的言语叮咛,特来唤我。想叔叔无儿无女,必须切身去走一遭。”李逵道:“既是大官人去时,我也跟大官人去走一遭如何?”柴进道:“大哥肯去时,就同走一遭。”柴进即便清算行李,选了十数匹好马,带了几个庄客。次日五更起来,柴进,李逵并从人,都上了马,离了庄院望高唐州来。
柴进入到内里卧榻前,只见皇城阁着两眼泪,对柴进说道:“贤侄志气轩昂,不辱祖宗。我本日被殷天锡殴死,你可看骨肉之面,亲赍书往京师拦驾告状,与我报仇,地府之下,也感贤侄亲意。保重!保重!再未几嘱!”言罢,便放了命。柴进痛哭了一场。后妻恐怕昏晕,劝住柴进道:“大官人烦恼有日,且请筹议后事。”柴进道:“誓书在我家里,未曾带得来,星夜教人去取,须用将往东京告状。叔叔尊灵,且安排棺椁盛殓,成了孝服,却再筹议。”柴进教依官制,备办内棺外椁,依礼铺设灵位,一门穿了重孝,大小举哀。李逵在内里听得堂里抽泣,本身磨拳擦掌价气,问从人都不肯说。宅里请僧修设功德功果。
未几时,只见二百余人各执刀杖枪棒,围住柴皇城家。柴进见来捉人,便出来讲道:“我同你们府里分诉去。”世人先缚了柴进,便入家里搜捉行凶黑大汉不见,只把柴进绑到州衙内,当厅跪下。知府高廉听得打死了他的舅子殷天锡,正在厅上咬牙切齿仇恨,只待拿人来。早把柴进驱翻在厅前阶下,高廉喝道:“你怎敢打死了我殷天锡?”柴进告道:“小人是柴世宗嫡派子孙,家门有先朝太祖誓书铁券,现在沧州居住。为是叔叔柴皇城病重,特来看视,不幸身故,当今停丧在家。殷直阁将带三二十人到家,定要赶逐出屋,不容柴进分辩,喝令世人殴打。被庄客李大救护,一时行凶打死。”高廉喝道:“李大现在那边?”柴进道:“心慌逃脱了。”高廉道:“他是个庄客,不得你的言语,如何敢打死人!你又故纵他逃脱了,却来瞒昧官府。你这厮,不打如何肯招?牢子动手,加力与我打这厮!”柴进叫道:“庄客李大救主,误打死人,非干我事!放着先朝太祖誓书,如何便下刑法打我?”高廉道:“誓书有在那边?”柴进道:“已令人回沧州去取来也。”高廉大怒,喝道:“这厮恰是顺从官府,摆布腕头加力,好生痛打!”世人动手,把柴进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只得招做使令庄客李大打死殷天锡,取面二十五斤死囚枷钉了,发下牢里监收。殷天锡尸首查验了,自把棺木殡葬,不在话下。这殷夫人要与兄弟报仇,教丈夫高廉抄扎了柴皇城家私,监禁下人丁,占住了房屋园院,柴进安闲牢中刻苦。有诗为证:
惨刻侵谋倚横豪,岂知天理竟难逃。李逵猛恶无人敌,不见阎罗不肯饶。
面如金纸,体似枯柴。悠悠无七魄三魂,细细只一丝两气。牙关告急,连朝水米不沾唇;心膈膨,尽日药丸难下肚。丧门吊客已随身,扁鹊卢医难动手。
脂唇粉面毒如蛇,铁券金书空里花。可怪祖宗能让位,子孙犹不保身家。
不一日,来到高唐州,入城直至柴皇城宅前上马,留李逵和从人在内里厅房内。柴进自径入卧房里来看视那叔叔柴皇城时,但见:
李逵将殷天锡打死在地,柴进只叫得苦,便教李逵且去后堂商讨。柴进道:“目睹得便有人到这里,你安身不得了。官司我自支吾,你快走回梁山泊去。”李逵道:“我便走了,须扳连你。”柴进道:“我自有誓书铁券护身,你便去,事不宜迟。”李逵取了双斧,带了川资,出后门,自投梁山泊去了。
却说沧州知府至晚不见朱仝抱小衙内返来,差人四散去寻了半夜,次日有人见杀死在林子里,报与知府晓得。府尹听了大怒,亲身到林子里看了,痛哭不已,备办棺木烧化。次日升厅,便行移公文,诸处访拿获拿朱仝正身。郓城县已自申报朱仝老婆挈家在逃,不知去处,行开各州县出给赏钱捕获,不在话下。
话说当下朱仝对世人说道:“若要我上山时,你只杀了黑旋风,与我出了这口气,我便罢。”李逵听了大怒道:“教你咬我鸟!晁、宋二位哥哥将令,干我屁事!”朱仝怒发,又要和李逵厮并,三个又劝住了。朱仝道:“如有黑旋风时,我死也不上山去!”柴进道:“恁地也却轻易,我自有个事理,只留下李大哥在我这里便了。你们三个自上山去,以满晁、宋二公之意。”朱仝道:“现在做下这件事了,知府必定行移文书,去郓城县追捉,拿我家小,如之何如?”吴学究道:“足下放心,此时多敢宋公明已都取宝眷在山上了。”朱仝方才有些放心。柴进置酒相待,就当日送行。三个临晚辞了柴大官人便行。柴进叫庄客备三骑马送出关外,临别时,吴用又叮咛李逵道:“你且谨慎,只在大官人庄上住几时,切不成胡乱惹事累人。待半年三个月,等他性定,却来取你还山,多管也来请柴大官人入伙。”三个自上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