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六章
即使她辩白不清是梦或真死过一回，却徒生果断信心――统统还来得及！
“晏晏！撑住！”
宋鸣珂想说，早一时，晚一时，已无济于事，人生早在七年前便定结局。
本来让贴身宫女装病滞留, 等大队人马拜别, 赶赴蓟关告诉表姨父霍将军策应, 不料和亲步队俄然窜改线路，她迫不得已，偷偷带亲信逃窜。
阳光轻柔落在他笑容上，清澄眼眸超出碧波凝向她，潋滟无尽宠嬖。
毕竟那夜隔了堵厚墙，顺风听不逼真，无凭无据，指责或思疑任何人都有失公允。
可惜，她斗不过他，只能客死他乡。
刀光剑影层层叠叠，纵横闪戮，敞亮灿丽，将边塞秋色分裂成碎片。
但是他无爵无职，只能厚着脸皮，换各种来由入宫，陪她四周逛逛、品茶、读书、切磋、闲谈……尽量不露陈迹。
除非光阴重来。
“可她裙子被尖石勾住了呀！”
时至本日，宋鸣珂尚能从浩繁老臣的赞叹中感受表姨父当年的壮烈豪情。
霍睿言容色暖和，畅谈观点之际，眉峰凝集昔日少见的萧肃锐芒。
聆听二人争论，宋鸣珂浑浑噩噩：谁？谁是公主？
另一名宫女手执铜壶，猎奇靠近。圆面庞圆眼睛，不是缝菊又是谁？
哪怕上辈子，父亲为宋显琛的死而降罪霍家，率先考虑的亦是国之安危。
她呼吸呆滞，心跳骤停。
吼怒北风送来一句焦灼呼喊：“晏晏！是你吗？”
无边暗中与喧闹中，猝然的铿锵金属撞击声，惊得宋鸣珂心惊肉跳。
“公主？”二人猜疑相询。
最令她惭愧的是，祖辈辛苦打下的江山，日趋衰颓，生灵涂炭。
康佑十七年玄月十八！定远侯府！兄长的忌辰！
“别怕，那人被我杀了！我、我顿时送你去找大夫……”
霍氏一族以军功封侯，人才辈出，到了霍睿言父亲，亦是军功累累。
“太子殿下小逛花圃，说是等您醒后一同回宫……”
她恼得撇下他，溜到花圃玩耍，后不慎磕到脑门，羞于见人，干脆躲表姐屋里睡了一觉，傍晚时被“太子溺水身亡”的凶信闹醒。
她不忍多看一眼这万里国土，直往山崖方向一跃。
他信赖霍家人，因此把他们放在相称首要的位置上，非论宿世，或此生。
莫非……她做了个庞大之极的梦？
为何这衣裙又重回她身上？
莫非……此为窜改运气的机遇？
“都是你！一惊一乍，害公主磕到头！咱俩起码得罚跪一宿！”
温热液体落在她冰冷的脸容上，似血，也似泪。
宋鸣珂半滚半跌十余丈，耳旁稠浊着树枝撞折、腿骨断裂声，以及远处模糊可辨的马蹄疾行声。
她肉痛如绞，发展数步，颤声怒喝：“猖獗！”
“整整七年！……终究、终究见到你了！”
宋鸣珂泪如泉涌，恨不得疾冲畴昔，抱住他恸哭一场。
“圣上早已预感和亲之路易出岔子，命臣暗中跟从。长公主且乖乖返回，免得臣冲犯！”
表兄亦感知她的生命消逝，缓下法度，颤抖双臂紧紧搂住她，如拥抱世上最器重的宝贝，哽咽中的惭愧与歉然无以复加。
屋表里仆侍一拥而上，搀扶安抚。她挤开数人，连声呼唤：“别拦着！”
身为皇后嫡女，本应活得骄贵，无法担负储君的孪生兄长早逝，非一母所出的二皇兄即位，瞒骗操纵她数年。
年约十一二岁，乌发在头顶两边各扎成结，已觑见雪肤花貌之色。
偏生她未曾适应小短腿，再度被门槛拌了一下，肩头重重砸向门板，继而轰然倒地。
她堕入疑虑，浑然未觉残虐暴风扬起衣裙，彰显窈窕身姿；更没认识到，即便风霜满脸，青丝混乱，沙土沾衣，她的独绝容姿和高华气度却未减半分。
顾不上总角疏松、珠花寥落，也没理睬目瞪口呆的宫人，宋鸣珂跌跌撞撞迈步，不慎踩到累坠拖裙，身子倾侧，富丽地撞翻了屏风，连带条案上的汝瓷瓶也摔成了碎片。
“轻点！莫吵醒了公主！”数尺外低呼声起。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度感受周身骨骼剧痛，如烧如锉，耳边缭绕通透澄明的男嗓。
四肢更加冰冷，灵魂仿佛硬生生被抽离。
活生生的哥哥！他还在！
“臭娘们！”男人被扎，顿时血流如注，狠心松了手。
她没法完整倾诉内心话，连句“感谢”也来不及，硬撑的一口气随鲜血喷出，两臂软软垂下，指尖触碰到一温润事物，应是表兄腰间玉佩，形状特别，镂空处刚好套住她的小指。
宋鸣珂觉此人眼底杀气极重，那里像保护？更像是个杀手！
但是，兄长手拿汤勺，石桌上安排着一盅药膳！
“长公主走错道了？”山坳处蓦地传来一阴恻恻的沉嗓。
不对，剪兰何故年青了很多？
知觉消逝前，耳畔回荡表兄的吼怒，悲怆仇恨，而后再无声响。
“这粗衣配不上都城三大美人之首，不如剥了……”他收好令牌，猛地猱身扑来！
她跑出数里，气喘吁吁, 仍趔趔趄趄北行。
即便梦里的生离死别，将不复存在。
宋鸣珂抬眼望向崖顶，有一矗立身影，正与黑衣男人持剑相斗，招招冒死。
梦里，她死在萧瑟边疆，每一寸疼痛均置她于烈焰，未免太实在了吧？
“不――”
“哥哥呢？”宋鸣珂一掀锦衾，下榻穿鞋，忽觉头晕目炫。
“抱愧，我……来晚了！”
最后，统统人认定，太子死因是不测出错落水。
对上他不怀美意的眼神，宋鸣珂脑海中冒出二皇兄狠狠压向她蜜斯妹的场景……
乍然见到一清秀的瓜子脸，宋鸣珂欣喜若狂――和亲步队到达边疆，贴身宫女剪兰假扮她留在驿馆，好让她脱身……事发后，本觉得保不住这丫头……
出逃，成了她最后的抗争。
宋鸣珂盗汗直冒, 腿脚发软, 几乎颠仆在地。
宋鸣珂心底如塞外寒秋般一片冰冷――二皇兄公然不放过她！
那年天子旧病未愈，太子早逝加快其病情恶化，激发皇储更替、朝中权势倾斜，母女二人处境急转直下。
落入蒙面男人手里，生不如死，何不一了百了？
宋鸣珂坐起家，惊奇不定，大口喘气，瞥见妆台镜面映照出一张稚气的容颜。
宋鸣珂仓猝回身，遭他扯住衣袍，“嘶――”，堆雪般的半截玉臂裸在外，引来对方吞咽唾沫之声。
晏晏？多久没人唤过她的奶名了？谁？是性子爽快的大表哥？是温文尔雅的二表哥？
十三年前，霍浩倡临危受命，力挽狂澜，以少胜多，大败诺玛族与胡尼族的二十万联军，封疆吐气，举国奋发，换来这些年的边疆稳定。
这一日，夕阳感化扶疏草木，惠风习习，暗香幽幽，“表兄弟”二人如常并行于后花圃，会商“修武备”的议题。
对方抢上前，强行拉她归去。
她曾痛恨彼苍，这一刻莫名感激――起码她并非孤傲死去，而是殒在亲人暖和度量以内。
宋鸣珂亲眼目睹缝菊死死拖住反对的追兵，被对方连砍数刀……她泪眼婆娑，抬手拉住跟前的小宫女，暖的，不是鬼。
这衣裳连同裙子，曾被她边哭边剪，烂成了碎片。
她知兄长之命悬于一线，经不起担搁，挣扎而起，仰仗残存影象穿错误落有致的园林。
宋鸣珂尽力展开双目，却捕获不到一丝亮光，仿佛人间万物皆失了形色。
男人紧盯她的目光由冷转热，迸溅欲望：“圣上曾言，若长公主公开违背皇命，可当场正法！但没说，死前不无能点别的……”
还好！不是溺毙！
“裙子破了能跟公主贵体受损相提并论吗？”
额角肿起，眸光环绕水雾，不复娇媚，取而代之是错愕。
泪光盈盈，不为热诚，不为痛觉，只为重获重生的戴德。
估计不到半柱香，她先磕假山、醒后撞倒屏风、再把本身撂在地上的“英勇三连碰”将传遍全部定远侯府。
此际听霍睿言谈及兵制，她真正了解先帝的决定。
五年后，宋鸣珂从母亲族亲李太医口中得知，兄长死时喉咙肿胀，腹内无水，血液含毒，应是被悄无声气下了毒，诱至偏僻角落，推入湖中，毒性攻心而亡。
“回公主，霍家两位公子在送客……”身畔之人温声答道。
面对久别相逢的表兄，她内心千言万语，想倾诉霍家被贬谪后的各种，但一张嘴，满是血。
她未及细想，拔下银簪子，猛力刺在其手背伤疤上！
说罢，他右手一拧刀柄，手背那弯形烧伤疤痕，触目惊心。
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一魁伟黑影，如鬼如魅, 蒙着半张脸, 双眼如鹰隼锋利，似毒蛇阴冷, 森然端量她。
脚下粉绫鞋渗血, 每踏一步，疼痛都会提示她――只要尽力往前，才对得起为她流血捐躯的宫女和侍卫。
亭外候着一众仆侍，而亭内那身量纤细的小少年，漂亮端倪与她八分类似，外加两分豪气，恰是她的孪生兄长宋显琛。
好不轻易认清他的真脸孔，她已落空嫡亲，伶仃无援。
茫然睁目，入眼是满室精美家具，仿佛是女子内室，她冲口问道：“表哥？”
她按捺嗓音的颤栗：“目下何年何月何日？这是那边？”
今后之年，她无时无刻不在悔怨，倘使未曾因小事与兄长闹冲突，何至于让他独行？
只因……十一岁的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前去定远侯霍家，插手老夫人寿宴，被孪生兄长讽刺“大红大绿、花里胡哨”。
黑衣男人亮出一枚铜质令牌，鱼形龟纹，倒是皇宫暗卫令。
再看身上桃红丝绸上襦，领口绣满彩蝶。
广池碧绿如翠玉，更显岸边石亭如珠落玉盘。
码字不易, 头发掉光啦！感谢支撑晋江正版, 订阅不敷请耐烦等候 藐小尘粒随风划过宋鸣珂尽是泪痕的脸，她裹牢灰色外袍，咬紧牙关，沿狭道疾走。
……
宋鸣珂泫然欲泣，狂喜与哀伤充满心头。
很多事，还真得重活一遍，她这小脑瓜子才气想明白。
现在前去无路，归去死路，她强作平静：“我安知你所言是真是假？”
“那么凶干吗！”另一女子小声嘟囔。
波折勾破裙裳，割伤肌肤，她痛苦难耐，忽地“嘭”一声，后脑正正磕在石块上，逐步堕入浑沌。
遗憾她此生痴顽、怯懦、软弱，未能及时发明二皇兄的诡计，未发觉孪生兄长之死另有蹊跷，未让母亲娘家一脉离开悲惨运气，扳连蜜斯妹受人凌|辱……
她嘴唇翕动，张嘴欲答，面前突然一黑。
两名宫女互望一眼，奇道：“公主睡胡涂了吧？康佑十七年玄月十八啊！此为定远侯府大蜜斯的寝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