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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第100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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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兴道:“便是贾府中现在三个也不错。政老爷的长女名元春,因贤孝才德,选入宫作女史去了。二蜜斯乃是赦老爷姨娘所出,名迎春。三蜜斯政老爷庶出,名探春。四蜜斯乃宁府珍爷的胞妹,名惜春。因史老夫人极爱孙女,都跟在祖母这边,一处读书,听得个个不错。”雨村道:“更妙在甄家民风,女儿之名亦皆从男人之名,不似别人家里别的用这些‘春’‘红’‘香’‘玉’等艳字。何得贾府亦落此俗套?”子兴道:“不然。只因当今大蜜斯是正月月朔所生,故名‘元春’,馀者都从了‘春’字;上一排的却也是从弟兄而来的。现有对证:目今你贵店主林公的夫人,即荣府中赦、政二公的胞妹,在家时名字唤贾敏。不信时你归去细访可知。”雨村鼓掌笑道:“是极。我这女门生名叫黛玉,他读书凡‘敏’字他皆念作‘密’字,写字遇着‘敏’字亦减一二笔。我心中常常迷惑,今听你说,是为此无疑矣。怪道我这女门生言语举止另是一样,不与凡女子不异。度其母不凡,故生此女,今知为荣府以外孙,又不敷罕矣!可惜上月其母竟亡故了。”子兴叹道:“老姊妹三个,这是极小的,又没了!长一辈的姊妹一个也没了。只看这小一辈的,将来的半子何如呢。”

雨村道:“恰是。方才说政公已有一个衔玉之子,又有宗子所遗弱孙,这赦老竟无一个不成?”子兴道:“政公既有玉儿以后,其妾又生了一个,倒不知其好歹。只面前现有二子一孙,却不知将来何如。若问那赦老爷,也有一子,名叫贾琏,今已二十多岁了,亲上做亲,娶的是政老爷夫人王氏内侄女,今已娶了四五年。这位琏爷身上现捐了个同知,也是不喜正务的,于世路上好机变,言谈去得,以是目今现在乃叔政老爷家住,帮着摒挡家务。谁知自娶了这位奶奶以后,倒高低无人不奖饰他的夫人,琏爷发展了一舍之地:模样又极标

子兴道:“依你说,‘成则公侯败则贼’了?”雨村道:“恰是这意。你还不知,我自撤职以来,这两年遍游各省,也曾遇见两个非常孩子,以是方才你一说这宝玉,我就猜着了□□也是这一派人物。不消远说,只这金陵城内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家,你可晓得?”子兴道:“那个不知!这甄府就是贾府老亲,他们两家来往极亲热的。就是我也和他家来往非止一日了。”雨村笑道:“去岁我在金陵,也曾有人荐我到甄府处馆。我出来看其风景,谁知他家那等荣贵,倒是个富而好礼之家,倒是个可贵之馆。但是这个门生虽是发蒙,却比一个举业的还费心,提及来更好笑,他说:‘必得两个女儿陪着我读书,我方能认得字,心上也明白,不然我内心本身胡涂。’又常对着跟他的小厮们说:‘这女儿两个字极高贵极清净的,比那瑞兽珍禽、奇花异草更觉稀少高贵呢,你们这类浊口臭舌千万不成冒昧了这两个字,要紧,要紧!凡是要说的时节,必用净水香茶漱了口方可;设若失错,便要凿牙穿眼的。’其残暴恶劣,各种非常;只放了学出来,见了那些女儿们,其温厚战役、聪敏高雅,竟变了一个模样。是以他令尊也曾下死笞楚过几次,竟不能改。每打的吃疼不过期,他便‘姐姐’‘mm’的乱叫起来。厥后听得内里女儿们拿他讽刺:‘因何打急了尽管叫姐妹何为么莫不叫姐妹们去讨情告饶你岂不愧些!’他答复的最妙,他说:‘急痛之时,只叫姐姐mm字样,或可解疼也未可知,因叫了一声,果觉疼得好些。遂得了秘法,每疼痛之极,便连叫姐妹起来了。’你说好笑不成笑为他祖母宠嬖不明,每因孙辱师责子,我以是辞了馆出来的。这等后辈必不能守祖父基业、从师友规劝的。只可惜他家几个好姊妹都是少有的!”

雨村传闻,也道:“如许诗礼之家,岂有不善教诲之理别门不知,只说这宁荣两宅,是最教子有方的,何至如此?”子兴叹道:“正说的是这两门呢。等我奉告你:当日宁国公是一母同胞弟兄两个。宁公居长,生了两个儿子。宁公身后,宗子贾代化袭了官,也养了两个儿子:宗子名贾敷,□□岁上死了,只剩了一个次子贾敬,袭了官,现在一味好道,只爱烧丹炼汞,别事一概不管。幸而暮年留下一个儿子,名唤贾珍,因他父亲一心想作神仙,把官倒让他袭了。他父亲又不肯住在家里,只在都中城外和那些羽士们胡羼。这位珍爷也生了一个儿子,本年才十六岁,名叫贾蓉。现在敬老爷不管事了,这珍爷那边干闲事只一味高乐不了,把那宁国府竟翻过来了,也没有敢来管他的人。再说荣府你听:方才所说异事就出在这里。自荣公身后,宗子贾代善袭了官,娶的是金陵世家史侯的蜜斯为妻。生了两个儿子,长名贾赦,次名贾政。现在代善早已归天,太夫人尚在。宗子贾赦袭了官,为人却也中平,也不办理家事;唯有次子贾政,自幼酷喜读书,为人端刚朴重。祖父钟爱,原要他从科甲出身,不料代善临终遗本一上,皇上怜念先臣,即叫宗子袭了官;又问另有几个儿子,立即引见,又将这政老爷赐了个分外主事职衔,叫他入部习学,现在现已升了员外郎。这政老爷的夫人王氏,头胎生的公子名叫贾珠,十四岁进学,厥后娶了妻、生了子,不到二十岁,一病就死了。第二胎生了一名蜜斯,生在大年月朔,就奇了。不想隔了十几年,又生了一名公子,说来更奇:一落胞胎,嘴里便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另有很多笔迹。你道是消息不是?”

雨村罕然厉色道:“非也!可惜你们不晓得此人的来源,约莫政老前辈也错以□□色鬼对待了。若非多读书识事,加乃至知格物之功、悟道参玄之力者,不能知也。”子兴见他说得如许严峻,忙就教其故。雨村道:“六合生人,除大仁大恶,馀者皆无大异。若大仁者则应运而生,大恶者则应劫而生,运生世治,劫生世危。尧、舜、禹、汤、文、武、周、召、孔、孟、董、韩、周、程、朱、张,皆应运而生者;蚩尤、共工、桀、纣、始皇、王莽、曹操、桓温、安禄山、秦桧等,皆应劫而生者。大仁者修治天下,大恶者扰乱天下。腐败灵秀,六合之正气,仁者之所秉也;残暴古怪,六合之邪气,恶者之所秉也。今当祚永运隆之日,承平有为之世,腐败灵秀之气所秉者,上自朝廷,下至草泽,比比皆是。所馀之清秀漫无所归,遂为甘露、为微风,洽然溉及四海。彼残暴乖邪之气,不能荡溢于光天化日之下,遂固结充塞于深沟大壑当中。偶因风荡,或被云摧,略有动摇感发之意,一丝半缕误而逸出者,值灵秀之气适过,正不容邪,邪复妒正,两不相下;如风水雷电地中既遇,既不能消,又不能让,必致搏击掀发。既然宣泄,那邪气亦必赋之于人。借使或男或女偶秉此气而生者,上则不能为仁报酬君子,下亦不能为大凶大恶。置之千万人当中,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千万人之上;其古怪邪谬不近情面之态,又在千万人之下。若生于公侯繁华之家,则为情痴情种。若生于诗书贫寒之族,则为逸士高人。即使生于薄祚豪门,乃至为奇优,为名娼,亦断不至为走狗健仆,甘遭庸夫驱制。如前之许由、陶潜、阮籍、嵇康、刘伶、王谢二族、顾虎头、陈后主、唐明皇、宋徽宗、刘庭芝、温飞卿、米南宫、石曼卿、柳耆卿、秦少游,克日倪云林、唐伯虎、祝枝山,再如李龟年、黄幡绰、敬新磨、卓文君、红拂、薛涛、崔莺、朝云之流,此皆易地则同之人也。”

雨村笑道:“公然奇特,只怕此人的来源不小。”子兴嘲笑道:“万人都如许说,因此他祖母爱如珍宝。那周岁时,政老爷试他将来的志向,便将世上统统的东西摆了无数叫他抓。谁知他一概不取,伸手只把些脂粉钗环抓来玩弄,那政老爷便不喜好,说将来不过酒色之徒,是以不甚珍惜。独那太君还是命根子普通。――说来又奇:现在长了十来岁,固然调皮非常,但聪明乖觉,百个不及他一个;提及孩子话来也奇,他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人便觉浊臭逼人。’你道好笑不好笑将来色鬼无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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