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jin][jiang]
本来这小小之家,姓王,乃本地人氏,祖上也做过一个小小京官,昔年曾与凤姐之祖王夫人之父熟谙。因贪王家的势利,便连了宗,认作侄儿。当时只要王夫人之大兄凤姐之父与王夫人随在京的知有此一门远族,馀者也皆不知。目今其祖早故,只要一个儿子,名唤王成,因家业冷落,仍搬出城外村落中住了。王成亦接踵身故,有子奶名狗儿,娶妻刘氏,生子奶名板儿;又生一女,名唤青儿:一家四口,以务农为业。因狗儿白白天自作些生存,刘氏又操井臼等事,青板姊弟两个无人看管,狗儿遂将岳母刘老老接来,一处度日。这刘老老乃是个久经世代的老孀妇,膝下又无子息,只靠两亩薄田度日。现在半子接了赡养。岂不肯意呢,遂一心一计,帮着女后代婿度日。
周瑞家的听了,便已猜着几分来意。只因他丈夫昔年争买地步一事,多得狗儿他父亲之力,今见刘老老如此,心中难却其意;二则也要显弄本身的面子。便笑说:“老老你放心。大远的诚恳诚意来了,岂有个不叫你见个真佛儿去的呢。论理,人来客至,却都不与我相干。我们这里都是各一样儿:我们男的尽管春秋两季地租子,闲了时带着小爷们出门就完了;我尽管跟太太奶奶们出门的事。皆因你是太太的亲戚,又拿我当小我,投奔了我来,我竟破个例给你通个信儿去。但只一件,你还不晓得呢:我们这里不比五年前了。现在太太不睬事,都是琏二奶奶当家。你打量琏二奶奶是谁就是太太的内侄女儿,大舅老爷的女孩儿,奶名儿叫凤哥的。”刘老老听了,忙问道:“本来是他怪道呢,我当日就说他不错。这么提及来,我今儿还得见他了?”周瑞家的道:“这个天然。现在有客来,都是凤女人周旋欢迎。今儿宁肯不见太太,倒得见他一面,才不枉走这一遭儿。”刘老老道:“阿弥陀佛!这全仗嫂子便利了。”周瑞家的说:“老老说那边话。鄙谚说的好:‘与人便利,本身便利。’不过用我一句话,又费不着我甚么事。”说着,便唤小丫头:“到倒厅儿上,悄悄的探听老太太屋里摆了饭了没有。”小丫头去了。
且说荣府中合算起来,从上至下,也有三百馀口人,一天也有一二十件事,竟如乱麻普通,没个眉目可作纲领。正思从那一件事那一小我写起方妙,却好忽从千里以外,芥豆之微,小小一小我家,因与荣府略有些干系,这日正往荣府中来,是以便就这一家提及,倒还是个眉目。
周瑞家的在内忙迎出来,问:“是那位?”刘老老迎上来笑问道:“好啊周嫂子。”周瑞家的认了半日,方笑道:“刘老老,你好你说么,这几年不见,我就忘了。请家里坐。”刘老老一面走,一面笑说道:“你老是‘朱紫多忘事’了,那边还记得我们?”说着,来至房中,周瑞家的命雇的小丫头倒上茶来吃着。周瑞家的又问道:“板儿长了这么大了么!”又问些别后闲话。又问刘老老:“本日还是路过,还是特来的?”刘老老便说:“原是特来瞧瞧嫂子;二则也请请姑太太的安。若能够领我见一见更好,若不能,就借势嫂子转请安罢了。”
这里二人又说了些闲话。刘老老因说:“这位凤女人,本年不过十□□岁罢了,就这等有本领,当如许的家,但是可贵的!”周瑞家的听了道:“!我的老老,奉告不得你了!这
次日天未明时,刘老老便起来梳洗了。又将板儿教了几句话。五六岁的孩子,闻声带了他进城逛去,喜好的无不该承。因而刘老老带了板儿,进城至宁荣街来。到了荣府大门前石狮子中间,只见满门口的轿马。刘老老不敢畴昔,掸掸衣服,又教了板儿几句话,然后溜到角门前,只见几个挺胸叠肚、指手画脚的人坐在大门上,说东谈西的。刘老老只得蹭上来问:“太爷们纳福。”世人打量了一会,便问:“是那边来的?”刘老老陪笑道:“我找太太的陪房周大爷的。烦那位太爷替我请他出来。”那些人听了,都不睬他,半日方说道:“你远远的那墙畸角儿等着,一会子他们家里就有人出来。”内里有个大哥的说道:“何必误他的事呢?”因向刘老老道:“周大爷往南边去了。他在后一带住着,他们奶奶儿倒在家呢。你打这边绕到后街门上找就是了。”刘老老谢了,遂领着板儿绕至后门上,只见门上歇着些买卖担子,也有卖吃的,也有卖玩耍的,闹吵吵三二十个孩子在那边。刘老老便拉住一个道:“我问哥儿一声:有个周大娘在家么?”那孩子翻眼瞅着道:“阿谁周大娘我们这里周大娘有几个呢,不知那一个行当儿上的?”刘老老道:“他是太太的陪房。”那孩子道:“这个轻易,你跟了我来。”引着刘老老进了后院,到一个院子墙边,指道:“这就是他家。”又叫道:“周大妈,有个老奶□□找你呢。”
却说秦氏因闻声宝玉梦中唤他的乳名,心中迷惑,又不好细问。彼时宝玉迷利引诱,如有所失,遂起家解怀整衣。袭人过来给他系裤带时,刚伸手至大腿处,只觉冰冷粘湿的一片,吓的忙褪回击来,问:“是如何了?”宝玉红了脸,把他的手一捻。袭人本是个聪明女子,年纪又比宝玉大两岁,迩来也渐省人事。今见宝玉如此风景,心中便发觉了一半,不觉把个粉脸羞的飞红,遂不好再问。仍旧理好衣裳,随至贾母处来,胡乱吃过晚餐,过这边来,趁众奶娘丫环不在旁时,另取出一件中衣与宝玉换上。宝玉害羞央告道:“好姐姐,千万别奉告人。”袭人也含着羞悄悄的笑问道:“你为甚么――”说到这里,把眼又往四下里瞧了瞧,才又问道:“那是那边流出来的?”宝玉尽管红着脸不言语,袭人却只瞅着他笑。迟了一会,宝玉才把梦中之事细说与袭人听。说到*私交,羞的袭人掩面伏身而笑。宝玉亦素喜袭人柔媚姣俏,遂强拉袭人同领警幻所训之事,袭人自知贾母曾将他给了宝玉,也无可推托的,扭捏了半日,无何如,只得和宝玉温存了一番。自此宝玉视袭人更自分歧,袭人待宝玉也更加失职了。这话临时不提。
因这年秋尽冬初,气候冷将上来,家中冬事未办,狗儿未免心中烦躁,吃了几杯闷酒,在家里闲寻气恼,刘氏不敢顶撞。是以刘老老看不过,便劝道:“姑爷,你别嗔着我多嘴:我们村落人家儿,那一个不是老诚恳实,守着多大碗儿吃多大的饭呢!你皆因年小时候,托着老子娘的福,吃喝惯了,现在以是有了钱就顾头不顾尾,没了钱就瞎活力,成了甚么男人汉大丈夫了!现在我们虽离城住着,终是天子脚下。这长安城中各处皆是钱,只可惜没人会去拿罢了。在家跳蹋也没用!”狗儿听了道:“你老只会在炕头上坐着混说,莫非叫我打劫去不成?”刘老老说道:“谁叫你去打劫呢也到底大师想个别例儿才好。不然那银子钱会本身跑到我们家里来不成?”狗儿嘲笑道:“有法儿还比及这会子呢!我又没有收税的亲戚、仕进的朋友,有甚么体例可想的就有,也只怕他们一定来理我们呢。”刘老老道“这倒也不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谋到了,靠菩萨的保佑,有些机遇,也未可知。我倒替你们想出一个机遇来。当日你们原是和金陵王家连过宗的。二十年前,他们看承你们还好,现在是你们拉硬屎,不肯去就和他,才冷淡起来。想当初我和女儿还去过一遭,他家的二蜜斯实在利落会待人的,倒不拿大,现在现是荣国府贾二老爷的夫人。闻声他们说,现在上了年纪,更加怜贫恤老的了,又爱斋僧布施。现在王府虽升了官儿,只怕二姑太太还认的我们,你为甚么不走动走动或者他还怀旧,有些好处也未可知。只要他发点美意,拔根寒毛,比我们的腰还壮呢。”刘氏接口道:“你老说的好,你我如许嘴脸,如何好到他门上去只怕他那门上人也不肯出来奉告,没的白打嘴现世的!”
谁知狗儿利名心重,听如此说,心下便有些活动;又听他老婆这番话,便笑道:“老老既这么说,何况当日你又见过这姑太太一次,为甚么不你白叟家明日就去走一遭,先尝尝风头儿去?”刘老老道:“哎哟!但是说的了:‘侯门似海。’我是个甚么东西儿!他家人又不认得我,去了也是白跑。”狗儿道:“无妨,我教给你个法儿。你竟带了小板儿先去找陪房周大爷,要见了他,就有些意义了。这周大爷先时和我父亲交过一桩事,我们本极好的。”刘老老道:“我也晓得。只是很多时不走动,晓得他现在是如何――这也说不得了!你又是个男人,这么个嘴脸,天然去不得;我们女人年青的媳妇儿,也难卖头卖脚的。倒还是舍着我这副老脸去碰碰,公然有好处,大师也无益。”当晚计议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