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遮胡（上）
我指着地上的铜钱，道：“下卦为坎上卦为坤。坎者，行险也；坤者，顺利也。”
世人一惊，忙问：“何意？”
凶吉之事是这一起上被问得最多的，我想了想，这倒也无甚难处。
“这般情势，不全胜还可如何？”桓瓖说罢，遗憾道，“你二人还是来得迟了些，若与我一同来到，功绩簿上还能添些项目。现在鲜卑人一打就逃，这些日子虽追得痛快，却劳而无获。打过遮胡关便是石燕城，鲜卑人如果再这般退畴昔，便要遁入大漠，寻也寻不见了。”
公子和沈冲达到以后，荀尚亲身在帐中设席，为二人拂尘。
公子追逐上雄师时，荀尚已将鲜卑人逐出凉州，并打到了前朝以来一向沦亡虏手的遮胡关前。
荀尚很有得色。
公子却道：“将军，有一事，鄙人有虑，不知当讲否。”
而沈冲则没有让我绝望。他的身材当真都雅，苗条而均匀，肌肉平整，线条和缓，自胸膛延长向下……
沈冲的两个贴身侍从都水土不平，加上公子命令赶路，才到长安，就接连病倒了。过了长安以后，沈冲变得比公子还简朴，一个贴身侍从也没有。
公子经常去蹴鞠或骑马，跟着他，我见过好些贵胄后辈光着上身的模样。有些人徒有其表，脱了外套乏善可陈还不自知，玩得一时欢畅，就脱掉上衣到处跑。
沈冲将水端起，走到简易的屏风后。我听到窸窸窣窣脱袴的声音，未几，水声响起，他在擦拭……我节制本身不再乱想那些没羞没臊的事。
可惜我毕竟不是沈冲的人，也不能像青玄每日睡在公子榻旁那样，睡在沈冲的帐中，旖旎的机会不过迟早起居。
传闻是鲜卑人俄然得了疫病，人畜暴亡。荀尚得了动静以后，即派细作刺探，返来后说鲜卑人那边有很多新坟，还看到多量未及埋葬的牲口尸首，有的烂在野地里，有的堆在坑中燃烧。
“霓生，”他一边擦着刀一边说，“我也要上阵！”
世人闻言，神采不定。
“哦？”荀尚看看桓瓖，笑道，“不想我这主簿与帐下都督，竟如此勤恳。”
秃发磐的确有些本领，趁秦王西撤和征西将军荀述接办战事的空地，站稳脚根，与荀尚拉锯普通胶着了月余。直到公子赶到凉州的前几日，方才呈现转机。
说罢，再度举杯，与世人喝酒。
沈冲虽不及公子般洁癖，但毕竟每日赶路，睡前也总要清理一番。我既然是来服侍起居，天然不好让他来脱手，以是，我每次都亲力亲为，用巾帕为他擦身。
路上，一个小卒唐安问我。
公子见状，随即道：“鄙人惟愿随将军征讨背叛，奔走摆布，在所不辞。”
“霓生，我等乃为护送桓公子而来，那主将是……”唐安不由地朝公子那边看去。
我表示他噤声，道：“天机不成泄。”
每日凌晨，我服侍沈冲穿衣洗漱，怀着一颗乱闯的心，看着他穿衣，一层一层地给他系上衣带。当然，最让情面迷意乱的还是夜里。他劳累了整日，任凭我替他解开衣带，将衣服一件一件地脱下来。如果是在士绅豪族家中借宿，那么会有专人服侍沐浴，轮不上我来帮手；可如果是在田野搭帐篷宿营，我则大有可为。
“确是如此。”桓瓖笑了笑，“荀校尉追击数百里，兵不血刃，实可喜可贺。”
他穿戴铠甲，腰挎宝刀，骑在顿时奔过来的时候，乍看之下，竟是有了几分正气。
“会。”我顿时说，“你要算？一次二十钱。”
我说：“如此，公子须得先找到鲜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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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尚笑道：“元初高志，实青年榜样！”
荀尚一身常服，未着戎装，在公子面前很有父老之态。他先问了太后的身材，又问桓肃和大长公主的近况。公子一一答过，荀尚莞尔：“忆昔，余与筑阳侯同为先帝谒者，每逢寒冬夜中值守秘密，定要轮番买酒，藏在袍中偷带入内。虽不得畅怀痛饮，但彻夜谈史论道，实也痛快之至。”
“那……是福是祸？”唐安问。
“上阵又如何，”公子不觉得意，“连子泉都可去上阵追击，莫非我去不得？”
未几，他从屏风后走出来。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还披上了里衣，让我有些绝望。
荀尚摆手道：“当年不过幼年无忌罢了，筑阳侯实过誉。”说罢，他让侍从给公子添酒，又道，“元初与逸之初到，临时安息，待战事缓下，再熟谙营事移交文书不迟。”
“你在府中也经常奉养元初起居？”过了会，只听沈冲问道。
如我所想，他比公子年长，胸膛也比公子更宽。我将巾帕蘸湿，放在他的皮肤上，不紧不慢地游弋，看着光滑而柔韧的皮肤在水痕下微微发红。常常如此，不知是气候过热还是我心跳太快，总感觉耳根在烧。
我算卦之事早已不是奥妙，桓府给公子派来的侍卫们跟青玄一样，都是个大嘴巴，我那点故事早被他们传开了。不过，在我装神弄鬼的打单下，我是女子的奥妙仍然保守着。行伍之人大多坚信鬼神，一起以来，那五百骑卒差未几个个来找我算过，我攒下的钱也很多，都放在了公子的马车上。
只见他脸上带着些酒气，不无讽刺：“敌寇自凉州败退以来，常常交兵，皆望风而逃。我等追了数百里，不过是为决斗。若真如主簿所言，此乃诱敌之计，倒是恰好！我等巴不得他们莫再似个妇人般东躲西藏，出来决一死战岂不痛快！”
“怎不睬会，”桓瓖道：“将军用军法杀了十几个，才清算过来。都是凉州新招的兵，会使刀枪的都无几个，何况军纪？可惜，还是让秃发磐退过了黑水。”
荀凱面色微变。
蓦地，我的耳朵向被人烧了一把火。
“这岂有假？一溃千里，几近追不上。”
荀尚随即出兵摸索，公然，鲜卑人一触即溃，纷繁后撤。
沈冲道：“禀将军，鄙人与主簿已随桓司马巡过大营。”
我哂然，道，“恰是。”
“此卦无凶无吉。其象乃应在主将，逆则为祸，顺则为福。”我说，“为祸者，命丧鬼域；为福者，功利加身。”
我看去，说话的人是荀尚的小儿子荀凯。
惠风阿谁不满足的。我心想，我如果她，就每天给沈冲擦身擦个够……
这的确大振民气，就在公子达到的前一日，荀尚已经按捺不住，向都城收回了捷报。
我说：“公子是文职，如何上阵？”
回到住处的时候，公子非常亢奋。
我看到桓瓖翻了一个白眼。
“霓生，”沈冲止住我的手，“我自来便是。”
驱逐公子和沈冲的，是桓瓖。
我猜得不错，公子终究赶到河西时，战事并未结束。
天子是公子的母舅，沈太后是太子的祖母，论干系，荀尚、公子和沈冲也算得亲戚。
“嗯。”我说。
公子正色道：“王师势无可当，叛军一触即溃，实为可贺。然鄙人听闻战报时，想起一事。秦王帐下长史谢浚，曾与鄙人提及秃发磐，说此人生性狡猾，善用疑兵。将军虽大胜在前，然仍须防备敌酋狡计，惟愿将军考鉴。”
这番话说得激昂，旁人纷繁拥戴。
“霓生，传闻你会算卦？”
“传闻元初从不让人服侍贴身之事？”他说。
他虽不满，却说得滚滚不断，眉间神采飞扬。
他的声音低缓，带着一日怠倦的慵懒，直到我走出帐去，仍然仿佛在我耳边盘桓。
“不成轻敌。”荀尚严厉地看一眼荀凯，未几，却转过甚来，对公子道，“元初所言，余亦曾患之，与众将商讨以后，方定下追击之策。元初虽为主簿，却有如此远虑，余实欣喜。”
世人无言，皆了然之色。
荀凱幼年即在东宫用事，为太子伴读，在贵胄后辈中，非常前程。不过此人依托着太子，一贯行事张扬，在桓瓖等一众贵胄的面前也眼高于顶，桓瓖对他一贯无甚好感。
唐安挠挠头：“可我无甚财帛。”
公子道：“父亲亦尝与鄙人提过旧事，称将军乃赅博豁达之人。”
荀尚讶然：“何事？”
沈冲则讶然：“这般涣散，将军竟不睬会？”
世人皆笑。
沈冲道：“将军治军有方，将士去处有度，士气昂扬，观之实为奋发。”
“哦？”我警悟起来。
不过这无甚要紧。即便不日就要到河西，就凭荀尚那种半生混迹都城的所谓将门，打起仗来必不会比秦王博得更快，以是，只要沈冲一向跟着公子，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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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未曾见我等追击时的盛况。”他非常神情，“那些鲜卑人退得似避祸普通，金饰产业丢了一地，另有人捡到了秃发磐的金牌。我等一追便是数百里，若不是那些军士总忙着捡，贻误机会，秃发磐早已被活捉！”
我接过钱，大模大样地拿出拿出龟壳和三枚铜钱，一边摇摆一边念念有词。铜钱从龟壳中掉落，几次六次，我细心检察，掐指细算。
只要一件事遂了我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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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尚还未开口，只听一人忽而笑道：“狡计？“鲜卑大疫，那些人畜尸首皆我等有目共睹，莫非另有假？敢问秃发磐损兵折将败退至此，另有甚狡计可使？”
“这么说，王师全胜在望？”沈冲道。
此言出来，帐中世人都暴露惊奇之色。
“如何？”唐安严峻地问。
唐安指指身后几人，忙道：“我等凑二十钱算一次，如何？好些人说此去说不定会上疆场，我等就想问问，凶吉如何。”
“算也无妨，”我说，“只是须得先给钱，且说不得很多。”
公子点头，望着远处的山峦，如有所思。
沈冲看着我，浅笑，“如此，怪不得你甚是手生。”
军中士气大振，随即大肆打击。鲜卑人且战且退，不到旬日，已经退入了西鲜卑的旧地。
我回神，忙承诺一声，收回击。
我叹口气：“只怕无解。”
以是自但是然地，我或者青玄，须获得他帐中去服侍起居之事。而青玄每日累得似要瘫倒普通，如许平空多出来的活计，只得由我去干。我非常体贴肠奉告青玄，统统有我，他不必担忧。
桓鉴对这个儿子煞费苦心，早早为他办理好，在公子还在为参军之事与家中置气的时候，他已经在路上，比公子早到了半个月。
公子问：“你一个押运粮草的司马，也可上阵追击么？”
青玄望着我，满脸打动。
世人面面相觑。
荀尚问：“你二人在营中巡查，可有甚感触？”
宴上，除了沈冲，另有一些幕僚和将官，桓瓖也在场。战事顺利，帐中氛围非常和乐，几个贵胄出身的幕僚乃至如在雒阳时普通谈笑风生。
公子听着，微微皱眉：“这么说鲜卑是一起败退至此？”
公子哼一声：“我自会找到。”
“说多少是多少。”唐安拿出钱给我，道，“半仙请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