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石燕(上)
“你昨夜整夜归置文书,何时去观了天象?”走下城楼是,公子忍不住问我。
公子仍气恼,闷闷不乐。
不但公子,沈冲和桓瓖也被留了下来。
公子虽披着一张超然世外的皮,实则也是个热血易打动的纯真青年。
石燕城在被西鲜卑占有之前,亦是重镇。因所处地形似咽喉,在设城之初取名“石咽”,厥后久而久之才改名“石燕”。它西面是连绵数百里的石燕海,北面是大漠,南面为遮胡关延长而来的山峦所隔绝,中间唯有一片三十余里的狭长地带可供通行,连接二城。
二人皆讶然。
“元初所虑极是,遮胡关乃关键,不成轻视。元初乃主簿,逸之乃录事,子泉亦身负后军之重。有诸位坐镇,余可高枕无忧矣。”荀尚如是道。
荀尚面带浅笑地听完了公子的猜想以后,道:“元初所言甚为有理,以元初所见,叛军将如何夺回遮胡关?”
我平静自如:“自是在公子入眠以后所卜,半夜星象方才灵验。”
沈冲看着我,亦有些迷惑之色。
公子应一声,心不在焉。
将官对公子道:“主簿,此地有鲜卑人畜尸首,将军疑有疫病,曾命令我等不得靠近。”
沈冲道:“如此,我亦与将军同问,他如何来夺?”
沈冲对我道:“霓生,你且去卜来,若应验了,我自有赏。”
我震惊状:“如此说来,鲜卑人等闲放弃遮胡关,公然别有所图!”
他神采非常不悦,也不待我替他换衣,便把佩刀扔到一旁。
我说:“若论险要,遮胡关如何?”
荀尚唯恐秃发磐跑得太快,占有遮胡关以后,未作很多休整,持续亲身领兵朝石燕城而去。
“此地,”他指指上面,道,“据标兵回报,因邻近石燕海,草木甚为富强,高可匿人。若秃发磐将兵马藏匿在此,待我军攻打石燕城之时,依托遮胡关,截断后路……”
一旁的桓瓖闻得此言,道:“我亦此想。”
沈冲道:“左传有云,国之大事唯祀与戎。古来圣君贤臣皆不拒鬼神,可见还是有些用处。我听闻霓生很有资质,元初既思考不透,卜问又何妨?”
公子看我一眼,道:“尸首又如何,昨日不是随粮车运到了很多避疫所用的石灰雄黄?恰是有效之时,取来洒上。”
他没说下去,眉头深锁。
“此地距石燕城不过三十里,前锋皆骑卒,彻夜可至,明日一早,便可攻城。”沈冲道,“若顺利,将军三日可返,还朝近在面前。”
我在屋中静候,不到半个时候,公子返来了。
我说:“此卦上坤下兑,意地下有穴。昨日我夜观星象,彗星犯白虎,祸在西南。综此异象,往西南城角勘察,当有所获。”
荀尚所为,正中我下怀。
在树下闲坐的沈冲和桓瓖闻言,吃惊不已,站起家来。
我看看公子,他神采不定,但没有再反对。我当他默许了,笑笑,取出占卜之物。
他看着公子,毫无廉耻地鼓励道:“我觉得这般安排尚欠全面。火线安危,实关乎存亡。在我看来,凉州更抓紧急,你二人不若随我巡查粮道,一起往武威去。”
公子看着我,不再多言。
我看向舆图,问公子:“以公子之见,若鲜卑人若要断我粮道,当攻击那边?”
桓瓖则兴趣勃勃:“既如此,我等便往西南城角,一探便知!”
我见机会已至,咳一声,道:“不若让我来问上一卦,或可有解。”
而比我还欢畅的是桓瓖。他早已烦厌了每日长途跋涉,归正已经有了功绩簿,乐得过几天悠哉日子。
世人闻言,皆暴露惊奇之色。
公子闻言,目光炯炯,神情决然。
如沈冲所言,荀尚自凉州一起追击至此,捷报也传过了几次,奇功在望,怎会信赖鲜卑人有一出大算计在等着他?而公子、沈冲和桓瓖如许的贵胄,对于荀尚而言,实在非常头疼。他们个个出自一等一的贵胄世家,若出了半点不好,雒阳便会有人等着跟他冒死。荀尚不但不能真像幕僚一样使唤他们,还须保护全面,故而不会真的让他们去领兵交战。大战当前,最稳妥的就是寻一个无灾无患之处,将他们好好供着,两不打搅,皆大欢乐。
沈冲对此无贰言,道:“既是将军之命,我等尽忠职守便是。”
公子道:“恰是。”
四周军士都猎奇地盯着我,公子虽不屑,也忍不住时不时将目光瞥来。我坐北朝南,装模作样地行卜贞问,又渐渐演算。
“主簿主簿,我若想做主簿,来河西做甚!”公子忿忿道。
公子道:“可遮胡关这般易守难攻,他们如何夺回?无十全掌控,又怎敢如此设想?”
公子道:“我亦思考此事。若要截断粮道,须倚仗天时,或山险或河川,然自凉州至此,地广而平,偶有此等险要,亦不敷扼守。”
我安抚公子道:“公子既已提示将军,将军必定有所防备。公子已尽幕僚职责,莫过苛求才是。”
沈冲却看着我,笑笑,对公子说:“我觉得,倒是能够一试。”
沈冲则很有耐烦,待我算卦结束,问道:“如何?”
公子脑筋比姓荀的好用,确是可塑之才。只不过毕竟初涉战事,不免纸上谈兵,有所偏差。
以是,我鼓励公子去处荀尚进言,并非真为了助公子请战,而是我晓得,荀尚必然会回绝。
将官军士皆应下,随即往城下而去。
公子看着我,不成置信。
将官应下,令军士依言照办。
遮胡关再往西,便是石燕城。
他随即再看向舆图,盯着遮胡关,然后,将目光投在遮胡关和石燕城之间。
我倒是松了口气。
公子马上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军国之事,如何卜问来解。”
关城中蓦地温馨了很多。
公子正待开口,目光却一动。
公子气结。
荀尚闻言大慰,将公子嘉奖了一番,然后,令公子领两千兵马,留守遮胡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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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喟叹一声,道:“我仍未想通。”
关城西南恰是那破庙地点之处,世人走到那边,皆踌躇不前。
公子道:“此亦鄙人所虑,鄙人愿领五百报酬标兵,往关外巡查,打扫隐患,请将军准予!”
如此宝地,的确是埋伏打劫、关门围歼之首选。
繁忙半日以后,他们掘开浮土,俄然,一片砖石陷落,暴露一个大洞。
沈冲问:“你仍忧心秃发磐来夺遮胡关?”
我说:“公子不若将此虑禀明将军,若将军可解,难道大善?雄师即将开赴,事关严峻,不宜迟延!”
公子猜疑地看他。
故而公子去进言和请战,只会让荀述想起这桩烦苦衷来,然后名正言顺地将三人留在遮胡关,一来可不伤京中的脸面,二来可眼不见心不烦,分身其美。
秃发磐既已在火线等着,石燕城前必有恶战,我须得先保住我和公子以及沈冲的小命。而公子这般气盛,是决然不会接管逃脱保命如许的来由的。以是,我只能以进为退。
不必猜我也晓得,他的抱负必是又不成了,扣问之下,公然如此。
公子在城头上望着雄师留下的烟尘,眉间沉沉,不发一语。
“隧道!”军士镇静大喊,“主簿、都督!有隧道!”
“西南城角?”公子皱眉,“不就是那鲜卑人的乱葬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