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玉面春光(4)
他初逢春秋相若之人,更兼此人丰度俊雅,心中亦喜,便道:“公子真是雅人。品茶的妙处,当代前贤多有赞誉,不知公子闻知否?”白衣公子看了他一眼,说道:“兄台公然深谙此道,鄙人愿闻其详。”
朱相如道:“自陆鸿渐有《茶经》以来,喝茶便已成人间一风雅事。特别是文人骚人,侠气英哲,对喝茶别有高论。宋朝大词人苏东坡诗说:‘红焙浅瓯新火活,龙团小碾斗睛窗。’陆游又说:‘矮纸斜行闲作草,睛窗细乳戏分茶。’此情此景,何其妙哉?”
两人主子将李相如换下的湿衣拿了出来,四只手架着,正在炉火上烘烤。另有一炉,有三四个仆人正在炉上用一个精美的茶具烹茶。炭炉的右边有一张茶桌,茶桌之上放了一副茶具茶杯,茶杯为细磁所制,看上去晶莹细致,薄如蝉翼,仿若透明,令人见之便喜。船舱的正中放着一把古琴,琴身纹理细致,形状古朴高雅,琴旁一个香炉当中点着几枝线香,烟雾袅袅,暗香入鼻,令人精力一爽。
朱相如抖开衣服,只见那衣服为宝蓝色锦缎所制,崭新夺目,质地动手光滑柔嫩,摸上去舒畅至极。他将湿衣脱下,看了怀中的手札,本来他深知玉树道长写的那封信尤其首要,便用油纸包了数层贴收带着,此时他满身虽被暴雨浇透,但函件竟然没受半点潮湿,无缺如初。
朱相如行礼道:“兄台过誉,多有打搅!”白衣公子含笑道:“兄台满身衣服都淋湿了,鄙人舫中有多余的洁净衣物,若不嫌弃的话,可请兄台换上。”朱相如心想两边初度见面便穿对方的衣服,实在不太安妥。
白衣公子抱拳道:“与兄台谈了多时,还未就教贵姓大名?”朱相如心想本身身份特别隐蔽,再说也不知对方秘闻,不成冒然奉告他实在名姓,略一思考,想到在武当时曾临时假造了道号叫“青玄。”便笑道:“鄙人姓李,名青玄。”白衣公子道:“好名字。好名字,真是人如其名。”朱相如道:“鄙人讨扰多时,又蒙公子让衣替代,正想就教公子大名,以图后谢。”白衣公子笑道:“戋戋小事,何必挂齿。鄙人姓…陈…陈,名荻秋。”朱相如道:“公子的名字亦是不凡。”白衣公子道:“我生在春季,以是便取名为荻秋。”这时站于他身后的主子阿云闻言却抿嘴一笑。陈荻秋扭头又白了他一眼,阿云忙憋住了笑,假装一本端庄的模样。
李相如正猜想这白衣少年的身份和来源,阿云已从一只盖面镶金嵌玉的箱子中取出一套衣裳,对朱相如道:“公子,你便换上这套衣裳,你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后,置于凳上,我命人取来帮你烘干。”朱相如谢了,阿云便出了舱房,将门带上。
他将洁净衣服换上,那衣服略为短了一点,但也勉强称身。再用阿云备好的脸巾拭干头发,看到桌上放着一把桃花心木制成的梳子,拿起来将头发梳理整齐,又将那封信贴身藏好,统统安妥后,这才出了舱来。
朱相如满身湿淋淋地落在画舫船头,但见那白衣公子笑吟吟地望着本身,抱了抱拳道:“兄台,好俊的技艺。”朱相如见他一身白衣,俊眉修目,玉面朱唇,实是一个风采翩翩的乱世佳公子。朱相如脸孔本来非常漂亮,但与之比拟,却又减色很多。
白衣公子哈哈一笑,道:“兄台过奖,古语说知音难求,明天与兄台偶遇,竟碰到一茶中知音,当真是幸何如之。诗云‘流华净肌骨,疏瀹涤心源。’与二三佳友,择阳春时节,品一曲好茶,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朱相如听他出口成章,辞吐高雅,见地不俗,心中不由悄悄惊奇。
白衣公子携着朱相如到了画舫外舱,朱相如这才细细打量全部画舫,只见这个画舫极大,分有两个客舱,一为外舱,一为内舱,朱相如刚才换衣的为内舱。内里这个舱非常宽广,可容数十人,整条船里外均用红漆漆得透亮,舱内四周作了镂刻,雕龙画凤,雕工精彩奇妙,一看便是能工巧匠所为。舱内七八个主子正在忙东忙西,舱中有两个铜炉生着炭火,炉中之火烧得正旺。
朱相如道:“唐朝陆鸿渐《茶经》有云:茶之道,在烹;烹之道,在火;火之道,在炉。我瞧公子炉为上炉,火为温火,烹为均烹,看来已入茶道了。”
朱相如跟着阿云来到后舱,刚一进舱,鼻端便模糊闻到一阵独特的香味,只见舱中安插甚为豪奢,一色红木家私,临窗一张床上,锦单绣被,素净如火,舱壁上挂了一幅以金丝嵌成的仕女图。床劈面的桌上摆着几件玩物,看上去都是宝贵之物,代价不菲。朱相如虽是皇室帝胄,但生于乡间,从小过的是贫寒的布衣糊口,何曾见过如此豪华的陈列。
正自沉吟间,白衣公子又笑道:“我看兄台应是豪放豁达之人,如何却为此小事这般拘束?”朱相如深思再踌躇便显得矫情了。便点头道:“如此鄙人不客气了。”白衣公子叮咛身边站着一个青衣主子道:“阿云,带公子到后舱,将我的衣服拿一套给他换上。”
未几时只闻茶香四溢,充满全部船舱以内。朱相如忍不住赞道:“好茶,好香的茶!”
之前他被大雨浇得如落汤鸡普通,头发混乱,狼狈不堪,现在一经清算,又穿上了富丽的服饰,更显得英挺不凡,超脱超群,他一出舱,白衣公子便站在舱门外,不由得眼睛一亮,笑道:“兄台穿上这身衣服,更显漂亮了!”朱相如脸上一红,说道:“公子见笑,你才是千里挑一的美少年呢!”白衣公子听到他奖饰本身的面貌,心中窃喜,上前携了朱相如的手,说道:“有幸识得兄台,何不坐下来喝杯清茶,在滇池上赏雨品茶,莫非不是人间美事?”朱相如看他十指纤细,一只手白得透明,心中又想:“这个少年公子如何如同一个女儿家普通。”
阿云抬眼看了看他,眼中暴露一丝滑头的神采,白衣公子白了他一眼,轻喝道:“快去!”阿云应了声:“是。”又对朱相如道:“公子请随我来。”朱相如看在眼里,奇道:“这白衣公子和这主子如何都是这般女儿之态。”
只见哪些主子对白衣公子神态极其恭谨,除了阿云以外,都低垂着头,连正眼都不敢瞧他。朱相如心想:“这少年好大的气度,不知是甚么来头?”
正议论时,几个主子已将茶烹好,倒入磁杯当中,端到两人面前。陈荻秋端起茶杯,向朱相如一敬,说道:“青玄兄,请。且试一试的这普洱味道如何。”说罢喝了一小口。朱相如也端起茶来,说了一声“请”,抬头将杯中之茶一饮而尽。
白衣公子连连称妙,说道:“好一句‘红焙浅瓯新火活,龙团小碾斗睛窗。’正与面远景象呼应,不过窗外下着大雨罢了。”说罢又是一笑,携了朱相如走至茶桌边坐下。
白衣公子微微一笑,问道:“兄台也喜好茶道吗?”朱相如想起小的时候外公吴文儒常品茶读书,他便陪在一旁,听他讲子日诗云以及前朝旧事。当下答道:“我只略懂一些。这茶闻之仿似陈年普洱,香而不腻,醇而不妖,恰是茶中极品。”白衣公子大喜,抚掌道:“兄台好见地,壶中所烹之茶恰是极品普洱,藏寿已达数百年之久。茶中家父素爱普洱,鄙人自小耳濡目染,也多少学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