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55章 洞房
沈玹将盒子翻开,金黄的绒布上垫着一对成色极佳的玉镯子,镯子通体松绿色,无一丝杂质,触之温凉,在红烛灯火下委宛流光。
沈玹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搁了碗筷道,“元宵吃多了会腹胀,不成多食。”
仅是一瞬的游移,冬穗便搁下琉璃灯,拿起榻边的大氅裹在萧长宁身上,低声道:“殿下,方才沈提督从宫中捎了口信返来,说是废太后……薨了。”
玉蔻垂下眼睫,眼尾的湿红和胭脂融为一体。她暴露一个极浅的笑容,温声道,“即便是阿七还健在,也是不敢这般叫的。”
沈玹给玉蔻在京师买了座僻静的宅子,但玉蔻各式推让,并未收下。她是做好了要云游四方的筹办,只等年关一过,便清算东西出宫云游。
萧长宁感遭到腰下有个甚么硬物硌得慌,不由闷哼一声,伸手在腰下的被褥中摸索一番,摸出了一只漆金的檀木盒子。
何如桥上几十年,他等得起。
今晚彻夜不熄的灯火确切很美,沈玹降落清冷的嗓音提及情话来也确切撩人,只是这情话还将来得及说完一夜,两人便再次缠绵着滚上了榻。
萧长宁摇了摇盒子,听不到声响,便问道:“甚么东西?”
沈玹没答复,只一把抱起萧长宁,目光灼灼道:“回房。”
吴有福呵呵一笑,慈眉善目道:“走,出去赏花灯去。”
一身嫁衣的玉蔻孤身一人,环顾四周,视野一点点扫过夜空,扫过灯海,扫过远处暗青色的屋檐,仿佛在做最后的纪念。
方无镜点头:“万分感觉!”
萧长宁饮了酒,浅笑着说:“弟妇,你该叫本宫一声嫂嫂。”
沈七的婚袍是玉蔻亲手缝的,六年前赶制的那一件沈七没有福分穿上, 她便又做了件新的:按官方风俗取松青色锦缎, 裁剪裁缝,胸怀前为白金丝线刺绣的瑞鸟图,墨玉腰带,一针一线都精美非常……如果沈七能穿上,那定然是京师少见的姣美郎君。
送走了玉蔻,已是戌时,宫外燃起了炊火,一团团一簇簇如花绽放,将夜空照得光怪陆离。
萧长宁由阴放晴,喜笑容开道:“我不要红糖馅的,想吃山查馅,酸酸的健脾。”
玉蔻将亲手绣的婚袍火化了,炭盆中腾跃的火光映在她的眼中,泛着粼粼的水光。很久, 她踉跄起家, 端起一杯酒敬沈玹, 眼睛湿红, 低低唤了声:“兄长。”
窗外天气未明,沈玹已不在身边,伸手一摸,被褥早已冰冷,明显是起床好久了。
疗养了十来日, 转眼就到了元宵佳节。
“等等,你做甚么?”萧长宁认识到不对劲,“还早着呢!”
“坐。”沈玹发话,“本日佳节,诸位不必拘束。”
谁知,沈玹只是当真道:“如果你情愿,我也能够陪你看一晚的灯火,说一晚的话。”
上面的人如蒙大赦,连续吃了起来。林欢一只手臂受伤,非常不便,元宵滑糯非常,他如何也夹不起来,便干脆用筷子插着吃,却因太心急而烫到舌头,不住地张着嘴哈气。
吴有福将这统统收归眼底,呵呵暴露了慈父般的笑容。方无镜和蒋射不约而同地愣住了行动,望着上席那对你侬我侬的璧人,满脸意味深长。
吴有福率先开口,两只眼睛笑成了一条缝,道:“你们有没有感觉,本年的元宵格外甜哪?”
沈玹挑起眉毛,一只手换上她的腰肢,在她耳边低语道:“现在呢?”
“算是?”萧长宁反问,“你不喜好?”
东厂内,玉蔻穿了新嫁衣, 戴上了萧长宁赠送的攒珠凤冠, 化着精美的妆容,在萧长宁和沈玹的见证下与沈七的灵位拜了堂。
也许是林欢灵巧,总能让人想起死去的沈七,沈玹对他是格外关照些的,便抬筷道:“吃吧。”
萧长宁搂着沈玹的脖子,迷惑地望向他,“你甚么时候安插的这些?”
她心中一动,拉住玉蔻的手叹道:“你无妨带着阿七出去逛逛,用你的眼睛替他见证宫城以外的江山万里,如何?”
她等这一刻等了六年,横亘存亡,乃至于‘兄长’二字还未叫出口,眼泪便先一步流了下来。
方才还热热烈闹的大厅一下子温馨了下来,萧长宁感觉本身在看戏似的,不由噗嗤一声乐了,对沈玹道:“你晓得么?我刚嫁入东厂的第二天,不谨慎误入议事堂,闻声你们在群情甚么毒啊药啊,另有剥皮剔骨之类,吓得我一天没能用饭,当时真是怕极了,谁知打仗深了才晓得你们并非传言中那般三头六臂、狰狞残暴,满是人言可畏。”
萧长宁讶然,顺着那只骨节清楚、青筋闪现的手掌朝上望去,望进沈玹可贵和顺的眼波中。
她内心是欢乐的,嘴上却不露怯,嘀咕道:“我看你就是想借此机遇,重新洞房罢。”
她眨了眨眼,两扇眼睫蝶翅般颤栗,唇上泛着桂花糖水的光芒,新奇诱人。
蒋射点头:“嗯。”
萧长宁也挑了个紫色的元宵咬了一口:里头是黑芝麻馅的,馅料柔滑苦涩,好吃!
说罢,她抬袖擦干眼泪,又端起第二杯酒敬萧长宁,恭敬道:“长公主殿下。”
正厅中摆了五张案几,萧长宁和沈玹坐上席,上面摆布各两排,坐着厂中四大役长。见到他们出去,四大役长俱是起家抱拳,恭敬道:“拜见厂督、长公主殿下。”
猝不及防的欣喜,萧长宁还是有些呆愣,晃动手上的镯子道:“沈玹,你这是做甚么呀?”
沈玹沉默受了她的礼,将酒水一饮而尽,倒扣酒杯道:“阿七能遇见你,是他的福分。”
在夜风中站久了,萧长宁的指尖微冷,沈玹一皱眉,解下本身的披风裹在她肩头,又知心肠为她系好系带,打了个结,这才重新拉住她的手道:“八宝元宵是吴有福的特长菜,去尝尝。”
听到这一句话,玉蔻忽的咬唇捂住了眼睛,泪水从指缝中滑下,滴落灰尘。六年的谨慎翼翼,压抑本身的仇恨奉养仇敌,死者已逝,唯独将痛苦留给了活着的未亡人。
这场结婚典礼特别,因为一方是死者,便没有爆仗,没有喜乐,唯有元宵的莲灯照亮这座不夜之城,安温馨静,令民气酸。
玉蔻眼睛通红,全然没有昔日的淡然,哽咽不能语。半晌,她下定决计似的昂首,抹了把眼泪道:“好,殿下。”
方无镜翘着文雅的兰花指弹了弹林欢的脑门,恨铁不成钢道:“你这瓜娃子!”
吴有福煮了一大锅八宝元宵,身上的蓝布围裙还未解下,正挥着大锅勺朝沈玹伉俪唤道:“厂督,长公主殿下,大伙儿都等着您一起来吃元宵呢。”
萧长宁舔了舔唇,带着几分恳求道:“再吃一个。”
奇特,还未到卯时,他去了那里?
一股暖意从指尖涌上心头,萧长宁方才被玉蔻勾起的那点伤感垂垂散了,不觉眯着眼笑道:“好呀。”
闻言,沈玹的肌肉绷紧了,嗓音带着几分惑人的沙哑:“长宁,你这是在调戏我?”
林欢抱着碗皱眉:“不要!我没吃饱。”
一碗八只元宵,她很快就吃完了,腹中和缓非常,有些意犹未尽,便拿眼睛去瞥沈玹碗中的。
年青娇俏的新娘三拜六合,可新郎官的位置却只要一尊冰冷的灵位,这大抵, 是人间最不幸的婚宴了。
但玉蔻遇见阿七,倒是她的不幸。
“送你的。”沈玹悄悄拉起萧长宁的手,细细地给她抹了光滑的霜,这才将镯子推动她的手腕上,两只松绿色的玉镯子衬着她莹白若雪的肌肤,贵气天成。
很久,沈玹垂怜地抚摩着她微红的脸颊,问道:“时候还早,可要出去看会儿花灯?”
萧长宁深居简出,极少出宫,对官方一年一度的灯会是非常神驰的。但元宵节街上人隐士海,过分喧闹,她心底的那点兴趣便淡了,只摇点头,倚在沈玹怀里道:“花灯没你都雅。”
“走了,上街买糖葫芦你吃!”方无镜将他拽起,强行带出大厅,念叨道,“吃吃吃,就晓得吃!这么没眼力见,别说是娶媳妇了,迟早有一天要被厂督逐出东厂!”
“下午。”沈玹将她悄悄放在榻上。
林欢将碗中最后一颗汤圆吞下,砸吧着嘴一本端庄道:“我感觉还好啊,跟往年一样吧……唔,另有吗?我没吃饱。”
林欢直勾勾地望着碗中的八色元宵,时不时凑畴昔闻一闻香味,馋虫被勾起,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不住地咽口水。
蒋射也起家,朝沈玹和萧长宁点点头,便跟从他们出去了。
白日下了一场小雪,傍晚时分雪霁, 地上已积了一层薄薄的白, 映着十里长街灯火如海,美如天阙。
“现在啊,”萧长宁顺势亲了亲他的嘴角,那样冷硬的一小我,嘴唇倒是柔嫩的。萧长宁笑着说,“现在最喜好你。”
沈玹点头表示本身闻声了,伸手握住萧长宁纤细的手。
毕竟因为她身材的原因,自从初尝情过后,两人已有半月未曾同房了……沈玹那如狼似虎的性子,定是忍不住了。
所谓八宝元宵,便是为八色:苋菜汁的红,南瓜的橙,地瓜的黄,青菜汁的绿和青,原味的白,以及紫薯揉成的紫,八种色彩的食材异化糯米粉制成的面团,再加上八味的馅料:莲蓉、红糖、玫瑰、豆沙、果仁、枣泥、芝麻、山查,色彩素净,口感丰富,但因费时吃力,极少有人能做好这道菜。
萧长宁笑了声,将脑袋搁在他肩头道:“最怕你。”
下一刻,一只白白胖胖的元宵落入本身碗中。
若非沈玹一语道破,萧长宁完整未曾推测玉蔻竟做好了殉情的筹算。
沈玹明显被这句话媚谄了,捧着她的脸加深了这个吻。
盒子约莫巴掌大,雕工极其精美,盖上嵌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便单是这只盒子也能卖个好代价的。
过分打动,萧长宁反而不晓得该说甚么好了。
“你此人还真是……”话说到一半,萧长宁俄然顿住。
沈玹悄悄地听着,明知故问道:“最怕谁?”
正迷惑着,冬穗仓促提灯出去,见到萧长宁披衣坐在榻上发楞,不由一怔。
“当初你我结婚,氛围确切不太好,这是个遗憾。”沈玹拉起她带着香味的手背,凑到唇边一吻,眼波深沉道,“我知你想重来一次,但穿两次嫁衣不吉利,便安插这些,但愿能赔偿你些许。”
寝房较着被人安插过了,挂上了红绸缎,扑灭了龙凤呈祥的红蜡烛,亮堂堂暖融融的,仿佛像是新婚的洞房。
沈玹并未多言,只好又耐烦地给她舀了一只山查馅的。
“现在悔怨已经晚了,是你先撩我的。”沈玹勾起嘴角,抱着她一起穿过中庭,转过回廊,踢开了寝房的大门。
彻夜,萧长宁睡得很沉,到了凌晨时倒是忽的一阵心悸,蓦地惊醒。
话虽如此,但两位主子没有动筷,上面的人谁也不敢先动手,只能望着桂花糖水中热腾腾的元宵干咽口水。
“既然成了阿七的人,便不要做傻事。”沈玹仿佛看出了她的决然,寂然道,“如果阿七泉下有知,也不想你早早入鬼域去寻他。何如桥上几十年,他等得起。”
沈玹盯了她好久,眸中映着窗外的炊火,明暗不定。萧长宁有些莫名,被他盯得发慌,觉得他分歧意,便低下头闷声搅弄汤水。
“就这一个,再多就没有了。”沈玹说,“你儿时受过寒,吃多了对胃不好。”
玉蔻笑了笑,“可惜,这福太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