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天地月朦胧,夜行人无踪。
“二娘,方才要不是夏小郎君拉了我二人一把,我二人说不定就被马踏伤了。”马小三感慨之余,又唏嘘不止,“我二人方才如何傻掉了一样,竟然忘了谢太小郎君的拯救之恩,太不该该。”
老夫姓马,排行第三,名马小三,老妇姓牛,排行第二,名牛二娘。二人膝下一子,暮年外出经商,从泉州出海,南下南海,一去不返,存亡未知。二人本来在上京有一处店铺,为了南下寻子,典卖了店铺。南下五六年,一无所获。回到上京以后,身无分文。只得东借西凑几千文,支起了馄饨摊来夜市卖些馄饨,以保持生存。
董四也不恼,嘿嘿一笑,摸出几文钱放在桌子上,想起刚才七娘已经付了十余文,又收了归去。
“王爷的心机我们就不要胡思乱想了,猜对猜不对,都是错。”董四懒得去想太多,只想做好面前力所能及的事情,“倒是燕豪背着高见元在背后查到了夏祥、夏来、夏去三人,又有甚么目标?莫非是想操纵夏祥三人引李鼎善露面?李鼎善此时必定已在上京,三王爷布下了天罗地网,却没有发明他的行迹,可见他在上京除了曹用果和宋超度以外,别的另有策应,燕豪想借夏祥三人找到李鼎善的下落,也不失为一条好计。我在想,我们要不要也顺着燕豪的线索查下去?”
“我正有此意!”董七娘接过牛二娘递来的馄饨,用筷子挑起一根香菜,目光再次落到了曹府门口,“王爷说,李鼎善回京,只要两个去处,一是宋超度之处,另一个,便是曹用果之处。”
“想甚么呢?小郎君是我们的拯救仇人,你还想认他当义子?又不是我们是他的拯救仇人。”马小三嘴上指责牛二娘,实在内心也是忍不住在想,真能认小郎君当义子的话,他和二娘的暮年也算有依托了,算了,不想了,他何德何能能够让小郎君认他为父?
“说得也是,我二人太失礼了。”牛二娘拢了拢额前的头发,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又抹了抹眼泪,“方才的小郎君,多像我们走失的儿子,三郎,如果他能做我们的义子,我做梦都会笑醒。”
马小三和牛二娘见来了客长,忙收转意义,开端忙乎起来。
“呸,屁话!”董娘不由羞怒,想要发作,转念一想又忍住了,干脆顺着马小三的话往下说,“不瞒老伯,他还真是负心郎,本来说好等奴家和离以后,他和奴家结婚。当今奴家郎君病死,我来寻他,他却避而不见。人间男人,大多一样薄情。”
“夏来和夏去也真是命大,掉下绝壁都摔不死,山村孩子,公然皮实,哈哈。”董四想起收到的线报,说是夏来和夏去掉在了绝壁上面,二人一前一后掉落,别离被人救下,竟然都只是受了皮外伤,也是古迹,“夏来北上,夏去南下,这一对薄命兄弟,到现在也不晓得对方都还活着,也不晓得这一辈子还能不能再见上一面。说来讲去都怪李鼎善,要不是他,夏来夏去也不会走出中山村,循分地当一个村民,也好过远走他乡。”
“王爷既然以为李鼎善有能够前来曹府,天然有王爷的事理,你我不必质疑王爷的眼线和判定,尽管服从王爷的叮咛检察曹府便可。也是王爷过分在乎李鼎善,不想他出任何不对。”董七娘谨慎翼翼地吃下一只馄饨,入口唇齿生香,不由赞道,“好吃,好吃,吃遍上都城,这家馄饨最好吃了。店家,今后我会常来你家。”
“王爷让我们留意曹用果的一举一动,是想让我们庇护李鼎善先生全面。”董四娘下认识转头看了一看,见马小三和牛二娘二人埋头繁忙,涓滴没有在乎他们在说些甚么,心想也太多虑了,不过是一对馄饨摊佳耦,懂甚么朝廷大事,就算听到也是白听,“王爷到底是甚么心机,我们也不好猜想,他虽和李鼎善交好,却也不必为了李鼎善而和三王爷反目。三年来,三王爷今非昔比,已然如日中天。何况当今皇上抱病,或者三王爷继位也大有能够。”
董七娘暗中朝董四使了个眼色,她起家添了一些香菜,拿出十余文钱放在一边,假装偶然中问起:“店家,方才曹殊隽马惊落水,传闻有人救了他,那人是谁?”
大夏朝民风比之前朝开通很多,佳耦二人结婚,除了丈夫能够休妻以外,女子如果不满夫婿,也能够主动提出仳离,两边都同意,是为和离。“不逞之民娶妻,绐取其财而亡,妻不能自给者,自今即许改适”意义是说,丈夫若没有才气扶养老婆,老婆有权力仳离。“夫出外三年不归,听妻再醮”,丈夫离家三年未归,老婆也有权力再醮别人。
上京的文娱业非常发财,作为大型文娱场合的瓦舍北里多达四五十处,每一处可包容数千人,除了歌舞伎以外,另有各种艺人,平话者、驯兽者、杂耍者、玩把戏者,以及相扑、小品、技击、弓箭、蹴鞠、傀儡等等各种艺人。
董四哥和董七娘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董四大名董时长,因排行第四,人称董四,在大理寺当差。董七娘芳名董祈娘,因摆列第七,人称董七娘。二人祖上本是前朝重臣,厥后家道中落,二人从小相依为命。
“是……”一碗馄饨不过三文,客长脱手就是十余文,牛二娘喜出望外,高兴之下张口就要说出夏祥名字――在曹姝璃问及夏祥名字时,夏祥答复之时,她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俄然脚上一紧,被马小三踩了一脚,立即晓得多嘴了,话到嘴边又生生拐了一个弯,“是一个白面墨客,长得可俊了,像个小娘子。”
“若果然如此,王爷派我二人监督曹府,是怕李鼎善不知曹用果暗中投向三王爷一事,若他进京以后前来曹府,就是自投坎阱了?”董四微微皱眉,原觉得王爷命他和董七娘留意曹用果的一举一动,完整华侈时候,只是王命难违,他再不甘心也只好为之,听七娘一说,才豁然开畅,“听燕豪说,他已然查到了在李鼎善分开中山村之时,中山村有三人也同时分开,一人叫夏祥一人叫夏来一人叫夏去。三人同是李鼎善在中山村的门生。”
“我倒感觉王爷过于谨慎了。”男人埋头吃馄饨,也是饿了,吃相颇不美妙,他也顾不上很多,“李鼎善出京之前就和王爷交好,回京以后,也应先和王爷见面,怎会去见局势已去的宋超度和曹用果?何况李鼎善此次回京,是被三王爷所逼。放眼都城当中,能够保李鼎善全面者,唯王爷一人罢了。王爷尽管安坐王府,等李鼎善上门便可。曹用果只一个从五品的鸿胪寺少卿,无权无势,人称睡卿,七卿当中,最为闲散无用。李鼎善如果投奔于曹用果,曹用果那里庇护得了他的全面?”
马小三点头一笑:“多谢客长。”
大夏之前,丫头多指未婚女子。女孩子在及笄之前,头上都要梳着两个“髻”,摆布分开,对称而立,像个“丫”字,以是称为“丫头”。唐朝刘禹锡《寄赠小樊》诗云:“花面丫头十三四,春来绰约向人时。”大夏立朝以后,吴楚之人谓婢女为丫头,丫头一说渐有贬义。女子以丫头称呼连家小娘子,是成心轻视。
不可,不能让仇人被好人背后害了,马小三低低的声音对牛二娘说道:“二娘,我去曹府通风报信,你这就收摊。”
“摆起四方桌,来的都是客,这上都城是都城,来往的都是天南地北的客长,连番国、胡人都有,谁又记得住一个白面墨客姓甚么叫甚么?客长但是认得他?”马小三唯恐牛二娘情急之下一时失口,就接过了话头,呵呵一笑,“这墨客和别的墨客没甚么两样,就是更俊更白净一些,倒是很配小娘子,难不成他孤负了小娘子的一番交谊?”
“客长谈笑了,我只会卖馄饨,那里会平话?我连大字都不识几个。”马小三勺子在锅里搅了一下,舀起一勺汤,“要不要加汤,二位客长?”
“如果儿子还在该有多好……”牛二娘感喟声中,又要抹泪。
“呵呵,呵呵……”马小三含蓄地笑个不断,以他的眼力,一眼便能够看出夏祥毫不是董七娘所说的负心郎,董七娘和夏祥也是素昧平生,他就揣着明白装胡涂,“人间薄情男人很多,薄情女子也是常见。男女情情爱爱,谁是谁非,一句两句那里说得清楚?有甚么爱恨情仇是一碗馄饨处理不了的?如果有,就两碗。”
“爹爹的决定,我也不好辩驳,这几年,倒是委曲你了。”男人垂怜地看向女子,递过筷子,“七娘,罗大一死,你再寻个好人家嫁了,罗家的产业,你也一并带上。以罗家的财力,能够助全有商行敏捷强大,三五年内吃掉好景常在,也不在话下。”
一男一女两位客长来到馄饨摊前,二人都是二十岁的年纪,男人一袭长衫,瘦脸淡眉,薄唇大耳,眸子四下转个不断,夺目而机灵。女子是平常打扮,也是瘦脸淡眉,樱桃小口,额头光亮,下巴尖尖,虽不是沉鱼落雁貌,也算得上一等的姿色。她头上的朝天髻表白她已是出嫁之女,但神采之间微有凄色,头上白花一朵分外夺目,明显是方才丧夫。
“七娘,罗大一死,你也是自在之身了,今后碰到心仪之人,再嫁也就是了,不必悲伤。”男人落座以后,拿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桌子和板凳,才请女子坐下,“何况罗大对你薄情寡幸,何必为他悲伤?他的死,也是咎由自取。”
七卿是指光禄寺卿、司农寺卿、太府寺卿、卫尉寺卿、太仆寺卿、鸿胪寺卿、大理寺卿合称。太府寺因所隶事件繁多,有“忙卿”之称;司农寺因所掌堆栈漫衍很广,有“走卿”之称;光禄寺因掌酒醴膳馐,有“饱卿”之称;鸿胪寺掌四邻各国朝贡,而大夏固然国势正呈上升之势,但和周边国度仍有战事,是以朝贡者少,故有“睡卿”之称。
“管他们是死是活,净说些不相干的事情。”董七娘啪的一声摔了筷子,一脸不悦,起家就走,“天气不早了,该归去了。如何向王爷汇报,你早做筹算,别让王爷挑了不是。”
“不要了。”董七娘对马小三和牛二娘再无兴趣,坐回坐位,目光在曹府四周扫了几扫,抬高声音说道,“王爷思疑曹用果和三王爷暗中密切来往,也不是无端思疑。曹用果和李鼎善向来交好,三年前,李鼎善被罢官出京,三王爷欲除之而后快,却不知李鼎善出京以后去了那里。厥后李鼎善在都城当中交好的故交,要么被罢官,要么被贬出京,只要曹用果和宋超度二人硕果仅存。宋超度是有庆王庇护,曹用果倒是孤家寡人一个,几位王爷当中,无一报酬他美言,他却安然无恙。以三王爷的权势和候平磐的脾气,他没有被贬出京,如何能够?是以王爷测度,曹用果能够暗中向三王爷投诚了。”
幸亏上京是都城,又值繁华乱世,一个馄饨摊,只摆夜市,一日的支出也有百余文,充足二人生存之用。
此时已是将近半夜时分,曹府门前的夜市仍然热烈不凡,别说少年男女有增无减,在欢声笑语中暗传情素暗送秋波,就连方才几乎被惊马撞翻的馄饨摊佳耦,年过五旬,现在仍然精力饱满,毫无倦意,热忱非常地号召每一个前来就餐的客长。
大夏律法规定,女子出嫁时所带嫁奁,为女子小我财产,再嫁时,能够带走。大夏民风,男报酬制止兄弟多分财产,多在婚后以老婆名义购买房产,死继配子再醮,也会一并带走。罗大生前以董七娘名义采办了多处房产和商行,他一死,董七娘天然能够随便措置。
随后,马小三脱下围裙,清算衣服,寂然正容来到曹府,将信递给了门房。
董七娘低头不语,碗中馄饨已经吃完,只剩下碗底的清汤,汤上飘着几片香菜菜叶,她沉吟半晌才说:“燕豪也只查到了夏来和夏去的下落,却不晓得夏祥去了那里,不过他已经加派快马再去中山村,要去问问夏祥母亲夏祥的行迹。估计不消多久,夏祥是在上京还是在别地,就清清楚楚了。如果夏祥在上京,或许对引出李鼎善有些用处,如果在别地,就对王爷的大事,没有半点用处了。”
“店家,来两碗馄饨,要多些香菜多些醋,酱油也要,不要辣菜。”
一身短衣打扮的马小三面相忠诚,大鼻子大眼睛大嘴唇,俭朴得如同上都城中到处可见的白杨树。牛二娘也是长相暖和朴素,和上都城中大部分底层的小商小贩并无分歧。二人浅显得和河水中的一朵浪花普通,没有人会多留意他们半分。
马小三一拍大腿:“还是二娘想得全面,报信无门,投书有路。”说完,刚才还宣称大字不识的马小三在包馄饨的案板上铺纸写信,半晌以后,百余字一挥而就。
“四哥,我不是为罗大悲伤,是为本身。”女子坐在男人劈面,恰好面对曹府,她的目光在曹府门口逗留半晌,“若不是爹爹三年前非逼我嫁与罗大,三年来我若尽力经商,全有商行本日不会比好景常在差上几分。爹爹偏要让我和罗大结婚,三年间我除了和罗大辩论活力,一事无成。好景常在恰好是在这三年以内风起云涌,目睹就是大夏第一商行了。真是可爱可气,连家丫头真是好命,没人逼她嫁人,不然她也不会有本日的成绩。也是她没有碰到我,哼哼,我如果脱手,全有必然能够兼并好景常在。”
“曹府……你那里进得去?”牛二娘思忖半晌,有了主张,起家到中间代写手札的田大郎之处借来纸笔,“三郎,你写信一封投到曹府。”
“哈哈。”董七娘没笑,董四却被马小三的话逗得前仰后合,笑个不断,“老伯好辩才,不去瓦舍北里平话当真是屈才了。”
董七娘微露绝望之色:“可知他的名字,又是那里人氏?”
等董七娘和董四的身影消逝在了人群当中,马小三和牛二娘对视一眼,二人皆是一脸惊诧和惶恐。二人虽没有听明白到底是如何一回事儿,却大抵晓得有人想要侵犯仇人夏祥,甚么三王爷甚么燕豪,夏祥一介布衣,在三王爷的王权威压之下,不粉身碎骨才怪。
惊马之事,虽已过于一个时候不足,二人仍然心不足悸。幸亏客长络绎不断,二人忙个不断,顾不上多想刚才之事。待一个妙龄女子和贴身丫环走后,临时没有客长,二人得以歇息之余,不免又提及了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