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行路迟
高暧先前见他固然面冷了些，但举手投足间倒是一副谦谦君子的做派，特别是那副罩着红色曳撒的纤长身条，矗立中竟有种说不出的风情，浑不像个去了势的奴婢，现在听这丫头一说，倒有些不敢信了。
她呆了呆，刚一起身，就感受腿脚酸软，仿佛无数蚊须小针接连不竭地刺着，又像是成千上万只蚁虫爬来爬去，差点又重新歪倒在软榻上，本来闲坐了这么久，血行不畅，早已麻了。
她皱皱眉，又道：“这有甚么不成？你去找那徐公公，就说……嗯，就说我闷得紧，准你上来陪着说说话。”
她这才回过神，想起之前被他扶着登上车驾的景象，手上那火灼似的触感竟仿佛还在，耳根子不由又开端热了起来。
“此处人多眼杂，公主只顾这般看于情于礼都分歧，如果出了甚么岔子，臣这罪恶可千万担负不起，还请公主端坐于内的好。”
只是高暧性子沉寂，不喜多话，闲谈经常常被她占了上风，但晓得这丫头并非本意，倒也不觉得忤，反而感觉凭白多了些意趣，如果没她这个伴，厥后这很多年的日子只怕就更加孤寂难过了。
“这里是五凤楼，请公主移驾换乘肩舆进宫。”乘舆的正帘被悄悄撩开，那清冷的声音随即传入。
翠儿闻言连连摆手：“那如何成，现在可不是畴前在庵堂，奴婢哪能没规没矩的？就算有天大的胆量也不敢上公主銮驾。”
“这还用说？公主你想，他这般用心，要么是皇上差人时特地交代，要么就是他借着圣命成心献勤。不管如何着，皇上都是看重公主，不管尊养宫中还是招婿下嫁，定然荣宠非常，奴婢奉养摆布也跟着叨光呢。要依着奴婢说，这位厂督大人如此相待，公主也别拒人于千里以外，今后在宫里定然用得上。”
虽说她从小在佛堂里长大，对世事大多懵懵懂懂，可也不是傻子。
翠儿见她面色沉沉的，还道是本身说错了话，赶快改口道：“公主恕罪，是奴婢多嘴了，公主只当……”
她原也没甚么话特地要说，只是有些怕，感觉有个知近的人陪在身边，多少会放心些，这时候却不晓得该说些甚么好了，隔了半晌才道：“皇宫里究竟甚么样？你再说说给我听吧。”
高暧撩着帘子的手停在了那儿，想了想以后便点点头。
“甚么话？”她闻言一愣。
她惊诧向上望，见徐少卿也正垂眼瞧着本身，神采冷冷的像是有些不悦。
明显晓得他不是真男人，可这心却定不下来，想推让也不知如何开口。
“嘻，公主待我好，奴婢天然晓得，公主的心机，奴婢也明白。不过这宫里端方实在大得紧，奴婢当初但是尝过短长的，现在好不轻易熬出头来，可不敢再出错，今后在公主身边谨慎服侍着，也不怕被人欺负了。”
车驾从正阳门而入，沿笔挺的青石街道而行，但见屋宇壮阔，人流如织，端得是个繁华斑斓地点。
翠儿忍不住“噗嗤”一笑：“眼瞧着便要进宫了，公主到时一见天然就会晓得，还用得着奴婢多嘴。不过么……有句话倒是不晓得该不该说。”
“臣服侍公主换驾。”他说着便又将手臂抬了起来。
高暧呆坐了半晌，还是挪到小窗前朝外看了看，见翠儿跟在车驾侧后，便招手叫她。
“依你看，这是为甚么？”
高暧见她抿着偷笑，像是看破了甚么似的，脸上一红，却不知该如何接口。
她晓得本身现在走不得路，下车驾也是个要闹笑话，稍稍想了想便伸拢了手，搭住那条臂膀。
至于阿谁徐少卿，倒让她淡然，归正宫里的事情她不懂，宫外的事情也不懂，这么个睁眼瞎似的人又有甚么值得攀附？对方恭恭敬敬不过是碍于圣命礼法罢了。
两旁的士绅百姓见到仪銮车驾，纷繁退后遁藏，跪伏在地。
只听翠儿又道：“奴婢大胆说一句，他是司礼监秉笔，又是东厂提督，内臣中数一数二的人物，皇上此次不过下旨让公主你出家回宫罢了，你们两下里又不识得，依着礼法，如何也用不着亲身来一趟吧？”
“这话奴婢可不敢去说，没得再被撵归去吃斋念佛。”翠儿伸伸舌头，又转着眸子道：“公主昔日颂经一坐便是多数日，也没见气闷过，本日才这一会子如何就呆不住了？嘻，只怕是……”
她不由一讶，“东厂”这两个字她还是传闻过的，借着天子的威名，行稽查天下之事，上至朝堂官员，下至百姓百姓，概莫能外，所到之处必定是腥风血雨，大家谈虎色变，可这跟她又有甚么相干？
她悄悄点头，抿唇笑了笑，却也没兴趣再说下去了，因而便放手松了帘子，靠在软榻上发楞。
她摇点头，轻拍了下窗椽：“你也上来坐吧。”
手搭着门椽探出身子，就见徐少卿立在车下，一双单凤狐眸望向本身，通俗幽远，却空空的甚么也瞧不出来。
“哪有这般简朴，公主没听他自称徐少卿？当初奴婢才刚进宫便听过他的名号，年纪轻简便做了司礼监的秉笔，大夏建国二百年了，还是头一个。传闻贰心狠手辣，谗谄忠良，好事做尽，朝中大臣背后里都恨得咬牙切齿，可恰好此人又得宠得紧，不管如何也扳不倒他，现在过了这很多年，定然是更加不得了了。”
高暧哪见过这场面，正自呆看，面前却一闪，冷不防那红色蟒纹曳撒的身影已挡在了窗前。
她顿了顿，又接着道：“公主若真是的气闷，奴婢也不消上去，我们就这般说话解闷好了。”
高暧“嗯”了一声，心中却不是这般想。
此次比上趟平复了很多，她吁了口气，曲着腿挪到近前，另一只手也由他托着，伸脚去踩上面的垫凳，却不料那只酸麻的脚竟失了准头，一下跐在边上，顿时翻了。
车驾缓缓而行，又过了好一会子才停了下来。
天家的亲情她不敢期望，不然当初如何会让年幼的她捐躯礼佛，大好韶华平白虚度这么些光阴，到现在才想起来？
她难堪地应了声，讪讪地放下帘子缩了归去，暗笑本身这个所谓的公主真有些山野之人的土气，今后在宫里少不得被人家笑话。
她看着那张白玉无瑕的脸，一时候竟有些不知所措，半弯着身子站在那儿愣住了。
扶着木栏站了半晌，那针刺般的酸痛感稍有减缓，却仍然迈不开步子，只好僵着腿一步步地向前挪去。
徐少卿见她站着不动，两腿一曲一向的僵着，侧目瞧了瞧，便又道：“这一起辛苦，公主想是累了，请换驾回宫安息，臣也好面圣复命。”
“公首要甚么？奴婢这便去取来。”翠儿快走两步，来到近旁仰着脸问。
翠儿朝摆布瞧了瞧，又靠近了些，很有几分奥秘地低声问：“公主可知方才阿谁穿蟒袍扶你的是甚么人？”
一起无话，午间随便用了些饮食，上路又行，只觉越来越怠倦，眼皮也沉了下来，正在迷含混糊间，就感遭到车驾俄然安稳了下来，内里还模糊传来喧闹之声。
“不说是司礼监的人么？”高暧微微颦起眉，不懂她这一问的意义。
高暧惊呼一声，扑身向前倒去，整小我摔在他怀中。
“我是一番美意怕你走累了，反倒还落了不是。罢了，罢了，不来便不来吧。”她微感绝望，便要放下帘子。
这丫头是六年前去的弘慈庵，名义上按宫中规礼服侍起居饮食，但实在是在宫里犯了错，本来是要去浣衣局的，没想到却被内官监发往了那边给本身做侍婢，说来倒也算是荣幸的。主仆二人差未几的年纪，很快便熟谙了，没有旁人在的时候，这尊卑守得也不如何太严。
她缩了缩身子，心头莫名的严峻起来，俄然感觉此次回宫的确是条前程难料的波折路，远不如这些年在弘慈庵与世无争的平常日子，可又身不由己。
“那可不。”翠儿半掩着嘴，神奥秘秘地靠近低声道：“方才奴婢听那几个内侍都叫他督主大人，本来是已做了东厂衙门的提督寺人了！”
“是么？”
渐行渐近，视野也更加清楚，那城公然大得出奇，光连接护城河两岸的甬桥就不下百步，青灰色的城墙少说也有四五丈高，却掩不住那耸峙于城池正中的宫城殿宇，真有种“上扼苍穹，下压黎庶”的气势。
翠儿决计抬高了声音，说到这里仍然不自禁地向步队前头那下跨青骊骏马的背影眺望了一眼，仿佛恐怕那人不但位高权重，手腕暴虐，还是个长着长耳朵的妖怪，话刚出口便被随风听去了。
她醒了醒神，忍不住又撩起帘子向外瞧，就遥遥地瞥见一座恢宏绚丽的庞大城池，那边便是大夏的京师——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