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秣城慢
尘沙漫卷，早已分不清六合间的边界，不知那里才是绝顶。
半晌以后，先前那档头探回动静，说火线的山谷前后连绵数里，公然走得通，能够放心前去。
“督主，那……那我们该如何是好？”先前那档头喉间咕哝着。
他闻言一哂，挑唇道：“如此说来，便是那龙骧卫几任下属都有眼无珠，不识得你这块宝玉了？”
顿了一下，又道：“慢，去叫那龙骧卫百户来见本督。”
她心头痛苦，却不知这统统究竟源于何故。
谷地内绿树富强，花团锦簇，狭小的门路间绿草丛生，如同铺了软垫，时不时另有鸟雀飞过，清脆的鸣叫着，行走其间，只觉舒畅非常。
洪盛策马前后奔波，节制着徒步而行的龙骧卫兵士们，几名档头和一众番役则跟着徐少卿护在乘舆旁，全部步队倒也勉强算得上井然有序。
那档头应了声，正要回身，听他这么说，不由一愣，随即道声“是”，便回身而去。
“猃戎人？”
这话答得似是而非，可在徐少卿听来，却全然是别的一回事。
倒不如趁着尚未泥足深陷，尽早断了那动机，也免得服侍受那无穷无尽的煎熬，落个毕生悲伤的了局。
下认识的撩起几根珠串，瞥过目光向前，不由自主便落在那红色曳撒的背影上，但见衣袂飘飘，说不出的超脱萧洒。
她轻吁了口气，明知毫无用处，但还是闭目诵起了经文，希冀能让心稍稍静下来。
这一流连，脚步就慢了下来，一想到内里的荒滩戈壁，炽烈难耐，都心生厌倦，乃至想一向呆在这谷中，不再出去了。
高暧隔着那一重重狭小的裂缝，瞥见内里峭壁耸峙，山石嶙峋，虽说鸟语花香，一派清爽，也不再暑热难耐，却平空多了几分压抑感，反而感觉闷气了。
他蓦地转头向来路望了望，心中略略策画了一下，便对身边叮咛道：“全队后退百步，分几人护送公主先走，让龙骧卫在谷间最窄处结阵，务必将敌阻住，本督亲身在这里督战。”
一名褐衫档头飞马而来，径直奔到近前，滚鞍而下，躬身抱拳喜道：“禀督主，火线探到一处山谷，里头阴凉得紧，部属瞧过了，应是走得通。”
“回督主大人，卑职虽说有几分真本领，怎奈边幅丑恶，几任龙骧卫下属都以此为借口，说卑职有碍观瞻，是以十余年来几近从未升迁，这小小百户还是数月前靠着办理顶了前任留下的缺。”
这般想着，便觉本身该放手放下了。
痴望了半晌，暗自叹了一声，这才回过甚来，策马向前奔了几步，像是要躲开似的。
徐少卿端坐在交椅上，闭目凝神，悄悄搓动动手中那串檀木佛珠。
更何况，另有她在。
几名档头面面相觑，脑海中刹时闪现出被潮流般簇拥而来的猃兵马队淹没的气象，脸上都不由得抽动了几下。
“卑职服从。”
洪盛闻言，俄然屈膝跪倒：“督主大人明鉴，龙骧卫虽不隶东厂统领，但现在护送公主銮驾，卑职却归督主节制，若换做别样称呼，便是不恭了。”
单单只是望一眼，大家便仿佛发觉到了那份凉意，脸上纷繁暴露喜不自胜的神采，连本来盘跚狼藉的步子都刹时轻巧了起来。
自那日晨间雨中相对，又淡然别后，这些日子以来，除了循例问安，两人便再没交过一语，乃至连相互望望都没有过。
洪盛暗自对劲，顺势又叩首一拜：“多谢督主大人种植，卑职必然经心极力，定不辱命。”
甫一出那片沙柳林，滚滚热浪便劈面而来，仿佛走进了烈焰腾腾的烤炉。
徐少卿说完，也拨转马头，一起飞奔至乘舆旁。
乘舆的锦缎窗帘悄悄卷起，放下珠玉垂挂。
徐少卿天然全都明白，可也模糊猜得出此人的野心毫不止如此，独一沉吟，便道：“洪百户人才可贵，只做这个小小职位未免过分屈才了，好，本督已在心上，且看你这趟的表示吧。”
徐少卿抬手一挥，随即侧头对身边道：“全队当即留步，筹办迎敌。”
徐少卿瞥眼看去，见那哨探番役的脸上也是一副惊惧莫名的模样，不由得猝然心惊：“猃戎人如何会跑到这里来？”
那自称洪盛的男人微微一笑，仍旧垂首恭敬道：“督主大人身份高贵，天然不会识得卑职，但对卑职来讲，督主名头但是如雷贯耳，天然铭记于心。”
就像方才那一眼，针刺般的痛苦便又积聚在胸间，驱不散，化不开，仿佛要滴出血来。
背靠浅湖的沙柳林中，一队人马正三五成群的坐在树下乘凉歇脚，但此时暑气正自暴虐，这点凉意虽能稍解，实则倒是杯水车薪，每小我脸上都是一副昏沉有力之色。
厥后想想，既然不久以后便要再次捐躯礼佛，今后不能再有任何情素妄念，而与他也将天各一方，不再相见，这般苦苦的去想又有何意？
这话说得不卑不亢，不但毫无奉承，到厥后另有些邀功的意义。
“洪百户差了，龙骧卫乃是御马监统领，又非东厂治下，用不着称督主吧？”
他微微点头：“阴凉便好，似这般走去秣城，只怕还没到，人便倒下一大半了。再细心探清楚些，莫出了岔子，到时误了大事。”
“成了，洪百户下去筹办，稍时出发。”
望着那铠甲刺眼的背影拜别，徐少卿眼底闪过森寒的杀意，但一闪即逝，随即又闭上双目，持续轻搓动手中的佛珠，那玉白的脸上重又变得如止水般安静。
他高低打量了对方半晌，沉声冷然问：“洪百户畴前识得本督么？”
未几时，遥遥的公然瞥见两座耸峙的石山，向前伸展，连绵成岭，高有百余丈，下方庞大的暗影里，笼着窄窄的一线，似是谷口，看起来仅能包容几人并排而过。
那略带阴气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徐少卿微一颦眉，展开双目，狐眸微挑，见那人白净面皮，三缕长须，端倪矗立，乍看上去也算是边幅堂堂，只是那双眼竟生得一大一小，鼻头也歪向一边，瞧着竟有几分风趣。
但是却不知，现在那双狐眸也正瞥着兀自闲逛的珠帘，玉白的面孔上一片阴霾，沉沉地发楞。
正在这时，火线忽有一骑哨探催马疾奔而来，转眼间便到了近前，并没上马，只凑到耳边低声道：“禀督主，火线谷口发明一队猃兵马队！”
几名档头领命而去。
车驾随即启行。
可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猃戎人向来以残暴贪婪著称，所到之处便如蝗虫过境，毫不会有半分离软，凭动手上这点人马，就算本身武功高强，几个档头也是不成多得的硬手，便能对于得了那数倍于己的猃兵马队么？
骄阳当头，灼灼的炙烤着大地。
高暧坐在内里不知产生了甚么，只听四周乱糟糟的，车驾又俄然愣住不动了，正自和翠儿奇特，便见窗口白影闲逛，那冷凛的声音带着几分孔殷地说道：“前路有变，臣安排人手马上护送公主绕行，请公主快些解缆！”
日光从整齐的枝叶间穿过，照在那霜白的曳撒上，不由得更加的刺目。
“再去探来。”
“火线谷口宽广，部属远远的望畴昔，少说也有五百骑，不知另有没有后队，离此不过两里，半晌便到了。”
洪盛仍旧脸带笑意，不动声色的又道：“回督主大人，升迁变更，天然都是上峰的意义，卑职怎敢心存愤懑？不过么，若卑职能被委以重担，定然会更加尽忠职守，不负提携之恩。”言罢，俯身伏在地上。
“有多少人？离此多远？”徐少卿略一沉吟，便又问。
他听罢，长身而起，朝不远处的金顶乘舆望了望，轻叹一声，便叮咛备足饮水，出发上路。
世人都看得呆了，千万没想到这西北荒凉之地，竟然会有如此桃源瑶池般的地点，若非亲眼所见，实在不敢信赖。
但这不过是句打趣，他们只是路过避暑，天然不能在此立足，很快便又在洪盛的催促下加快了步子。
未几时，就看一名身披铠甲的健硕男人来到近旁，躬身施礼道：“卑职龙骧卫百户洪盛，拜见督主大人。”
可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却时不时的闪现在面前，如何也挥之不去，而望着那长身玉立的背影，乃至只是瞥见曳撒的半片袍角，就足以令她脑中轰然，肉痛不已。
徐少卿斜了他一眼，冷然道：“笑话，我们现在已然在谷地中心，还没等退出去，猃戎人便已追到了。便算真能退出去，我们大部分都是步兵，又带着公主殿下的车驾，到了内里的戈壁荒滩上，莫非还快得过马队么？”
为祸西北边疆的猃戎人不是早被晋王驱入大漠深处了么？怎的无端绕过边关呈现在这里？莫非此中有甚么内幕？
目力所及之处，尽是黄乎乎的沙砾碎石，劲烈的暴风肆意呼嚎，裹挟着粗粝的碎石如匕首般切割着触到的统统。
她呆了呆，随即心中一痛，便撤手坐了归去。
一名档头仓猝返身去传令，其别人也围了上来，此中一个凑前皱眉问：“督主，我们现在只要十几名亲卫兄弟，算上那些随行仪仗的龙骧卫，也不过百十人，猃戎人但是少说有五百骑，这要如何迎敌？还是快些退出谷去为妙。”
徐少卿轻哼了一声，嘲笑道：“本督瞧洪百户夺目精干，武功也自不弱，似这般年纪早该高升才对，怎的现在才做个小小百户？”
那番役茫然摇了点头，应道：“回督主，部属不知，但那些人头上编着索辫，胸口有狼头刺青，的确是猃戎人。”
徐少卿现在心头却也“砰砰”的跳着。
待到车驾由那狭小的谷口进入，更是大吃一惊，只见那两侧山岩峻峭，直冲云霄，远比内里瞥见还要高，百丈之上的部分竟被稠密的雾气覆盖着，将暑热完整遮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