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零六章 画栋飞云
“这是甚么？”言绪道。
“少贫嘴。”林伊人微微撩开车帘，看着一起飘散的红色纸屑。
“是当年的覃贵妃与申幽桐联手设局，置其胞姊于死地；是安师姑身怀六甲所中的泽芨桑，为胡蝶谷谷主顾宗和独占的奇毒。”言绪的声音沉着得可骇。
“你怎会晓得……”林伊人从怀中摸出一个手掌般大小的玉瓶，玉瓶中模糊可见小半瓶美酒玉液。
“这酒……”言绪的神采忽而有些痛苦。
“一杯临时能够压抑住血影神功反噬之力的酒。”林伊人淡淡道。
“你该晓得，这件事瞒不了多久。”言绪眼底泛青，面上浮着一层暗灰之色。
“昨夜……”钱意川抹了抹汗，低声道，“求王爷救救世子。”
“啥？！”刘婆娘失神地把瓜子放在齿间，却没有嗑下去，“可惜来，连个衣角都没瞧见，也不知是不是有旁人说得那么俊。”
“瞎子，”远观的刘婆娘呆愣半晌，“怎得那马车走了，后边也再没动静了？”
“走开！”言绪挥掌摆脱林伊人。
公然，茶壶中倒出的，是闻着都觉难以入口的中药。
“小扇如何了？”言绪靠着椅背喘气，仿佛方才的咳嗽已破钞了他全数的力量。
绛雪阁内，暗香袅袅，藤萝掩映，墙壁上挂了一幅淡泊高雅的水墨画，画前的雕花案几上搁着一架古琴，统统看似与以往别无二致，但氛围中浓厚的中药味，却显得与酒楼格格不入。
“不管看或不看，你恐怕都支撑不到小扇醒来。”林伊人笃定看着言绪。
中午已过，酒楼里几近没有客人，钱意川引着林伊人走至三楼绛雪阁门外，便躬身退了下去。
“你几次三番救他，他也不会感激杀妻害女的仇敌之子。”言绪道。
“世子！”
“世子！”
母亲与申幽桐联手设局，置姨母于死地？！林伊人只觉心口猛地一窒。
第十二剑……林伊人极力压抑翻涌的气血，暖羽的剑，刺向言绪的胸口，这是走火入魔驱血疏泄真气之法，只是这人间，绝没有人能够支撑十二次。
“不必了。”驾车男人道，“王爷说了，克日身子不适，耐不得鼓噪，此行仅为聊表恭贺之意，就不入府观礼了。”
听着二人絮干脆叨远去，辕座上的祁境不由轻笑，“王爷，看来不但长公主和兰茵公主惦记您，就连那婆子也挂念上王爷了。”
“叶浮生没有死。”
“瞎子，这会子又是哪个来？左相大人怕是要怠慢来。”刘婆娘瞅了瞅夏府空荡荡的大门，很有些看好戏的模样。
“你与我，有甚么辨别？”言绪嘲笑，“我借小扇为父复仇，你呢，靠近小扇是为了替母赎罪吗？”
车帘外，簇簇红屑被北风卷起，如同跳舞在灰尘中的小花。
“王爷？”刘婆娘探头朝马车后张望，但愿瞧见阵容浩大的场面，“咱谆国统共也就两个王爷，阿弥陀佛，可千万来阿谁模样姣美的哥儿，也让老娘过一把眼瘾。”
“这……”守门把式明显也是个有眼力劲的，“王爷如果喜好平静，府中偏厅备有茶歇，王爷过门而不入，夏大人必是自非难安的。”
“这是小扇的拯救酒，不是让你用来四周攀友情的。”言绪蹙眉道。
言绪微微一怔。
“还没醒。”林伊人不动声色看了看言绪合起的帕子。
“你该记得阿谁村庄，”林伊人撩袍入坐，“在那儿，祁境被太子重创背面一回复苏。”
“蠢婆娘，听听马蹄下的铜掌声，马车里坐的可不就是那王爷！”鲁瞎子道。
“师兄能救下叶浮生，也算是造化，至于我……”林伊人的唇角带了一丝苦涩。
“血影神功……”言绪暗澹一笑，“二十年前，母舅一念之差盗取辜墨玄铁，激发了胡蝶谷的诸般恩仇，不想现在兜兜转转，覃贵妃十六年前所下之毒，竟需母舅当年误打误撞得来的秘笈来化解。”
“奉告夏大人，夏翰林与吕府蜜斯乃天作之合，本日的丧事本王和覃贵妃皆极感欣喜。”车帘内传来泠泠轻语。
“都多大年事了，还像人女人家一样爱看哥儿。”鲁瞎子挖苦道。
“我早说过，此人不成信，但世子恰好要信他！”郝鹰试图脱手压抑言绪，一样被言绪内力余波所伤，撞在了墙面上。
“叶浮生……如何了？”言绪拿起酒盏略略踌躇，仰首一饮而尽。
“申幽桐晓得的远比你我要多。”言绪端起茶盏，蹙眉饮尽药汁。
彼时，在秋逸山庄的后门外，鞭炮、锣鼓、唢呐之声响彻云霄，就连氛围中满盈的硝烟味，仿佛都带着喜庆的气味。谷小扇雀跃跟在花轿后，伸着脖子想要看肩舆里的新娘，斑斓如花瓣的红色纸屑从天空中飘落，沾在谷小扇的发梢和衣裙上，仿佛也感染上了她的清灵之气。
砰！一股滚滚真气如暴风海啸般自言绪体内涌出，猝不及防突入了林伊人体内，林伊人只觉胸口突然如遭巨石撞击，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林伊人闻言，瞳孔突然一缩。
“那是药……”言绪说着又狠恶咳嗽起来。
“血影神功让她缓过来了，此后的景象，需得看骨仙草那红白二珠的服从。”林伊人道。
“本日去一串楼，倒是恰逢当时。”林伊人悄悄放下车帘。
“心如死灰，”林伊人将玉瓶支出怀中，“厥后就不知所踪了。”
“那可不，你们男人年事再大，不也还是喜好瞧都雅的丫头！”刘婆娘道。
“能醒吗？”言绪的问话一如昔日般直接。
“是。”守门把式只觉来人虽语气暖和，但自带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仪，唯有喏喏应下，眼睁睁看着马车如同来时普通不疾不徐踏踏拜别。
“她还晓得甚么？”林伊人将玉瓶放在案上，“是十六年前血洗倚岚门乃偃月国公主姬兰仙所为？还是令尊明知令堂所为，却将这统统都栽赃到了叶浮生的头上？”
“王爷，您可来了。”钱意川的笑容下是粉饰不住的焦灼。
本来，谷小扇早已对践言苑残司阵的将死之局一清二楚，只是统统人都觉得，她甚么也不晓得。言绪……当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被本身最在乎的人一步一步推向灭亡，会是如何的一种茫然和绝望？那一日，他头一次晓得，谷小扇活不过二十岁。
“阿绪如果与秋女人在一起，恐怕比与师姐在一起更好些，月圆之夜后，我多数……如此这般也很好……”她的笑容有些苦涩，却又仿佛毫不在乎。
绕过左边镶嵌着绿松石的屏风，走入里屋挂着珠帘的雕花月洞门，林伊人的脚步不由一滞……三米外，坐在案前之人还是是一袭素白锦袍，却骨瘦形销，惨白干枯，再无半点翩然超脱的绝世风采。
言绪记得那段光阴静好的光阴，早间炊烟袅袅，鸟鸣树梢，晚间繁星烁烁，月华如练，即便是他和叶浮生，也为了谷小扇临时停止了纷争，世外桃园的糊口想来也不过如此。
“不过月余工夫，言公子怎会……”林伊人的话被言绪狠恶的咳嗽声打断。
二人正说着，那马车已在夏府门前缓缓停下。夏府的守门把式见状，当即跑下石阶，接过了驾车男人手中的名帖。
“王爷给世子服用了甚么！”暖羽厉声喝道。
“他……”林伊人不成置信地看着言绪，不过一月不足，言绪的内力竟精进如此敏捷，方才若非是他，言绪那偶然的真气冲撞，必会立即要了对方的命。
林伊人轻嗯一声，迈入一串楼。
本来言绪本日有备而来，林伊人一时无语，拿起茶壶筹算斟茶。
“当日，叶浮生被小扇刺了一刀重伤将死，幸而师兄还在那村庄里照看祁境，我便派人送他去了那边，或许是叶浮生放不下这尘凡恩仇，总之最后算捡回一条命来。”林伊人拿起一个空盏，将玉瓶中的液体尽数倒入此中，一股甘醇的酒香随之飘散而出。
“挺大小我物，又没有与其他皇子一同前来，估摸着该是个王爷。”鲁瞎子揣摩道。
“言公子何时到的？”林伊人撩袍走上马车。
“不成！”林伊人指尖弹射而出，暖羽的剑哐当跌落在地。
“攀友情？”林伊人不由发笑，“钱掌柜一大早便派厨子给翯王府送了十八道玉盘珍羞，不过是为了送一封拯救的信，不料言公子竟如此拿大，对大家贪求的起死复生之药如此不屑一顾。”
“王爷？！”守门把式见了名帖，立即有些惶恐，“王爷请稍候半晌，小人这就去请夏大人、吕大人前来恭迎王爷入府。”
“喝了它。”林伊人将酒盏推向言绪。
嗒，嗒，嗒……一辆简朴高雅的马车不疾不徐驶入巷口，除了辕座上驾车的年青男人，车前车后空无一人。
“那新娘子真标致，绾着高高的流云髻，插着一支碧玉簪，额间挂了一枚红宝石，还戴了一副精美的耳坠子……”她清澈如泉的秋瞳，亮得让他没法转移视野。
一串楼，雕檐映日，画栋飞云，碧阑轩窗，珠帘高悬，翯王府的马车尚未停稳，酒楼老板钱意川便已迎了出来。
两道人影突入绛雪阁，恰是林伊人在宜樊见过的郝鹰和暖羽。
林伊人神采一凛，立即反手扣向言绪脉门。
“我能够去看看小扇？”言绪道。
“活着……”言绪眸中神采极其庞大。
“世子，”暖羽含泪举剑，“这已是第十二剑，世子如果不支，暖羽便与世子一同赴死！”
没有人能够回绝生的引诱，更何况这人间另有一个心心念念挂念的人，这一点，不管对叶浮生还是言绪而言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