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三株媚04
月娘走到床边站定,宋媚娘了无活力的躺着,双眸微闭,眼睫清楚在颤抖,却始终不睁眼,薄若幽上前来,只看到她面色有些不普通的发红,便抬手触了触她额头,公然,有些烫手,她又往她领口看了看,只瞧见汗津津一片。
待回了三楼,便闻声底下舱房似有喧华之声,想来是宋媚娘跳江之事闹的不镇静,不过喧华很快停歇下来,热烈了一整日的楼船,终究在漭漭夜色当中温馨了下来。
船面上江风砭骨,霍危楼也未几留,直带着世人往三楼去,霍轻泓有些意兴阑珊,“好好地一早晨,竟差点出了性命,便是唱不了了,也不该跳江啊。”
柳慧娘转头,一眼看到了月娘,她嘲笑了一声,“是她本身老了唱不了,唱不了便不唱了嘛,却又一心争那些浮名,她是教了我,可我天赋在此,有她无她,又有哪般干系?”
月娘趴在床边,“姐姐,你听到了吗?你若死了,月儿也不活了……”
宋媚娘虽为柳慧娘打压,可这月娘却对她忠心耿耿,薄若幽忍不住问,“你们是亲姐妹吗?”
宋媚娘方知没死成,她闭了闭眸子,眼角流下一行清泪,倒是不再开口。
世人忙探身往下看,公然看到路柯拖着小我往船边游,船面上有人放下了绳索,很快,路柯带着浑身湿透的宋媚娘上了船面,因而二楼楼台之上的世人,又忙往一楼船面去。
薄若幽虽听得见鼓瑟之声,可唱词为何,却颇不逼真,天然也不知霍危楼在做甚么怪,现在时候已晚,她也未管这些,很快便歇下。
薄若幽心知戏伶们皆是自小便练就一身好本领,便又多了两分唏嘘来,舱房内霍轻泓和吴瑜也闻声动静,也出来站在了廊道之上,霍轻泓挑了挑眉头,“昨夜本都没兴趣了,现在闻声这曲子,倒又感觉有些意义。”
推开屋子,屋内一股汤药味道劈面而来,但是听到动静,躺在床榻上的人却一动不动,月娘低声道,“姐姐,我带昨夜救你的大夫姐姐来看你了。”
薄若幽秀眉微蹙,“如何了?”
比及了第二折,却并非美人相惜,而是一对春日鸳鸯戏。
“救人。”
小生唱腔婉转缠绵,慧娘神采娇羞半掩面,底下满座看客,皆听的面红目亮,本日看客皆是男人,此等文辞说的是甚么,世人天然一听既明,却见慧娘在世人目光当中,还是身材清媚描述柔雅,更加勾的在场很多人魂儿失了大半。
玉老板眉头紧皱的趴在船舷边上,只看到底下黑黝黝的江水波澜怒卷,却那里能看到宋媚娘的影子,柳慧娘身披一件大氅也站在她身边,见此咬了咬牙道:“宋姐姐也实在太没有体统了,彻夜本是圆美满满,偏她寻死觅活。”
这折戏刚一收场,吴瑜便看了看堂中,而后道:“幸而本日薄女人将来,昨夜来的女客,彻夜也都未至,不然另有些失礼。”
拉啊拉,刚拉到一半,船锚却被甚么卡住了再拉不动,一个船工低低谩骂了一声,一脸不耐烦的往船舷边走去,本觉得只是缠上了甚么水草杂物,可等他探身往江水当中一看,昏黄的睡眼却蓦地之间复苏了过来。
路柯抓了抓脑袋一笑,“女人不必担忧我们,这点寒不算甚么。”说着告别,抢先快步退下了。
小丫头指了指跟前的脚凳,“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船工惊骇的大呼了起来。
薄若幽心道不好,“不能这般由着她了,不管如何让她喝药才好。”
薄若幽想起宋媚娘退场时的身材,当真是看得出身法工夫炉火纯青,只是上了年事,嗓子不堪用了,又还要一心抢先,不由落得个欠都雅。所谓豪杰末路,美人迟暮,无外乎如此,而繁花招锦时思危思退者倒是极少数。
程蕴之摇了点头,“大家有大家的缘法,此番也算死过一次了,吃了苦头若能想开便无事了,若她这般名誉的戏伶,这些年也攒够了身家,后半辈子老是能衣食无忧的。”
薄若幽愣愣的站在内里,的确不知霍危楼在发甚么疯,半晌才没好气的摇了点头回身进了屋子,不是听戏吗?怎听了一场戏人都古怪起来?
她面白如纸,双眸通红,虚虚睁眸,却见世人相围,神采一时有些苍茫,这时,人群当中月娘走了上来,看到宋媚娘如此,她眼眶微微一红,“宋姐姐,万事都要活着才好,怎能那般想不开呢?”
路柯和身边绣衣使对视一眼,几人解了身上刀剑,一跃便跳入了江中,楼台上一片大乱,沈涯皱着眉头,先令无关紧急的船客回舱房歇息,只剩下了玉春班的人在跟前。
月娘站在薄若幽身侧,垂着眉眼嘀咕道:“姐姐来看宋姐姐。”
这时,楼下戏台上又传来鼓笛之声,他们往下看去,公然看到戏台之上有人在走动,再定睛一看,在最前唱吟者,不是小月娘是谁?她虽是年纪小,身材却极是玲巧柔韧,几个卧鱼做的轻灵娇俏,很有柳慧娘昨夜舞剑的风采。
第49章三株媚04
虽是个头违和,可月娘一开口,倒是颇令人冷傲,吴瑜当即称了一声赞,“好!小小年纪唱腔虽是稚气,可功底却半分不弱,这定是天赋极好,又从小便教诲才有的,这小女人今后了不得啊,说不定比柳大师还要短长些。”
薄若幽淡笑一下,“她身子不好,还要好生将养,我已叮咛了月娘,这便告别了。”
“你如何这般暴虐?宋姐姐但是你半个师父,没有她教你,哪有现在的你?她将甚么都教给你,你没有半分感激,却总想着取而代之,现在她存亡不明,你却只顾着在朱紫面前都雅,这世上怎有你这般忘恩负义之人?”
玉老板和沈涯跟上来,见状欲言又止,路柯便道:“我们女人是半个大夫。”
霍轻泓眼尾挑着笑开,“妙啊――”
薄若幽虽是女子,可言谈清矜,安闲不迫,又是跟着霍危楼之人,玉老板忙忙连声应了,见玉春班的下人将宋媚娘带走,薄若幽这才松了口气。
到了船舷边上,只看到两个小丫头一脸惶恐的望着澜沧江,二人是离得宋媚娘比来的,眼睁睁看她跳入江中,当下吓得红了眼睛。
薄若幽便道:“稍后还是喝一碗汤药去去寒吧。”
月娘唇角微抿着没动,柳慧娘一笑,“愣着做甚么?老爷看重你,这般小便让你登台,当年我们但是没这般机遇的,你还不懂事些?”
霍轻泓想起昨夜月娘所言,便问,“这柳氏,也是宋氏教的?”
彻夜另有堂会,可晓得了玉春班内的争斗,又看到宋媚娘跳江,多少有些绝望,但是霍轻泓是爱热烈的,吴瑜又是爱好听戏的,自不会错过,可薄若幽却不太想去看了,是以到了夜色落定,底下戏台筹办全面以后,薄若幽便与福公公说彻夜不下去了。
他起家换衣,又饮了一盏冷茶,再也睡不着了。
“……天留人便,草藉花眠,则把云鬓点,红松翠偏……”
很快,一道低喝响了起来,“找到了――”
月娘气白了脸,还要再说,玉老板倒是一声怒喝,“都给我闭嘴,还嫌不敷丢人吗?”
人既然醒了,薄若幽便拍了鼓掌站起了身来,月娘现在看了薄若幽一眼,眼底倒是生出了几分感激来,薄若幽道:“快将人送出来吧,吃惊受冻,少不了要伤寒一场,照着这位公子的叮咛喂药给她,免得天生大病。”
戏一闭幕,还未等柳慧娘等人前来敬茶,霍危楼便起家离了席,玉老板很有些绝望,见霍轻泓和吴瑜没动,赶快带着柳慧娘上前来示好。
大戏闭幕,角儿们敬茶吃酒,其别人则在清算戏台摆布的物件,宋媚娘一出事,玉春班的人便都聚在了楼台之上,现在说着话的声音略含稚气,却掷地有声,世人转头一看,却见是个十岁高低的小丫头,恰是月娘。
一炷香以后,彻夜所唱的《怜香伴》才开演了,但是一出场,倒是一高一矮两小我,个子高的天然是柳慧娘,在她身边的,倒是年纪小的月娘。
霍危楼一行又折返了返来,玉老板那里敢让世人闹开,救人的人是霍危楼派下去的,玉老板立即拱手上前来,“多谢公子仗义相救,鄙人真是无觉得报。”
戏台上慧娘与小生端倪传情,鹣鲽情深,缠绵悱恻的唱词自她二人丁中婉转而出,当真引的坐下世人都春情萌动,霍危楼摩挲着指上黑玉扳指,将桌上有些凉的茶端起来抿了一口,他又不经意似得往三楼之上看了一眼,不知怎地,竟有些坐不住。
霍危楼没有犹疑的叮咛,路柯立即带着绣衣使往船舷边赶去。
玉老板赶紧让开路,等薄若幽走出几步,玉老板才转眸看着月娘,他对着月娘倒是和颜悦色,“你一向在媚娘此处?彻夜另有堂会,你也该去排练排练了,不必在此久留。”
薄若幽到底是个外人,不好探听再多,又叮咛了几句如何喝药顾问便要告别,月娘见状亲身送她出门,刚出门,便看到玉老板和柳慧娘往这边走来,她们身后还跟着个清俊男人,仿佛是昨夜唱《情尽》的小生,此人双十之龄,生的超脱矗立,许是因长年练着身材神行,端倪之间很有两分风骚之态。
刚躺下没多时,二楼舱房当中竟又响起了吟唱之声,唱词仍然听不逼真,可那清越缠绵的唱腔,却必然出自柳慧娘之口,半梦半醒间薄若幽想,这柳慧娘本日独领华彩,这般晚了还不消停,只怕宋媚娘彻夜难眠了。
月娘小脸皱成一团,眼睛又要红了,薄若幽看着宋媚娘叹了口气,“你若不平,也得养好了身子才气与人一较高低,你若不甘,便更不能以这般模样叫人比了下去,你如此,不但不会令人怜悯,反倒更令别人嘲弄,何必如此呢?”
沈涯服侍在旁,闻谈笑着道:“《怜香伴》本是宋大师和刘大师的特长好戏,可昨夜宋大师出了那等事,本日是再唱不得了,别看这小女人年纪小,却也是宋大师教出来的。”
吴瑜合掌而叹,“当真是行来秋色三分雨,睡去巫山一片云……”
薄若幽回了三楼,恰好撞见霍危楼从房中出来,见着她便问,“如何去了这般久?”
薄若幽寻个了绣衣使给程蕴之送饭食,本身跟着月娘去看宋媚娘,刚走到门口,薄若幽便是一愣,宋媚娘住的处所,竟是月娘舱房隔壁,恰是那夜她和霍危楼踌躇不决之地。
沈涯含笑应是,“宋大师是玉春班最早的角儿,厥后几代闺门旦,都是由她亲手教习,玉老板是个南戏戏痴,本身亦会唱演,还会写传奇故事,他四周网罗有天赋的戏伶苗子,是以别的梨园闺门旦都是二三十年才出一个拔尖的,可他这里,倒是前赴后继,等今后柳大师退下来,这小女人便能接任。”
月娘忙道:“多谢姐姐,我姐姐若好了,她亲身去跟您伸谢。”说着哀哀戚戚看了一眼宋媚娘,“只不过她现在心死了,身子也半死不活了,也不知何时能好。”
福公公自也不强求,只陪着霍危楼和霍轻泓下了楼,霍危楼本就对南戏没多少兴趣,此番在雅座上坐定,心机更有些飘忽难定。本觉得坐下便可听戏,谁知柳慧娘等人又在妆帐当中磨蹭了半晌,这一等,更是令霍危楼有些兴趣缺缺。
火把燃起,这才将船边一片江面照的亮堂了几分,路柯也下了水,现在只看到四五道影子在江水当中犹疑,却半晌不见宋媚娘的身影,路柯摆布张望着,俄然一个猛子扎入了江水中,上面已有人吓得嘤嘤哭泣起来,玉老板焦心的攥动手,也不知是严峻宋媚娘性命,还是感觉玉春班在朱紫面前闹出这等事非常欠都雅。
“见了你紧相偎慢厮连,恨不得肉儿般,与你,团成片儿,逗的个,日下胭脂,雨上鲜……”
月娘眼底红彤彤的,“宋姐姐不太好,亦用不下饭食,亦用不下汤药,我不晓得如何办才好了,老爷不管宋姐姐,其别人也迎高踩低的……”
程蕴之腿脚不好,夜间亦未下去听戏,可底下的动静还是轰动了他,待薄若幽晚间来与他说话时,他便道:“戏伶凭的便是嗓子,嗓子一倒,便甚么都没了,无人赏识,无人看重,生存都还是主要的,今后若再也不能登台,那才是要了命。”
沈涯闻言,立即叮咛船工,“去一楼船面上燃烧把,给他们照着点……”
这话听着好似是薄若幽本身来的,她看一眼月娘,并不揭露,玉老板倒是有些受宠若惊,“哎呀,昨夜让您受累了,本日您还挂念着,真是劳烦您了。”
宋媚娘白着一张脸躺在地上,声气极弱,薄若幽跟着霍危楼刚上船面便走到了宋媚娘跟前去,她先探了探宋媚娘声气,而后便蹲下按压宋媚娘胸口。
薄若幽叹了口气,“宋大师竟然就那般当着世人跳下去了,实在是有些意气用事了。”
冬末时节,又是夜里,江水砭骨般的冷,宋媚娘到底是娇柔女子,又是跳江求死,天然不敢粗心,明归澜刚叮咛完,便听宋媚娘一阵咳嗽醒了过来。
见路柯等人湿淋淋的,霍轻泓催道:“快回房换衣裳,免得你们也要病倒。”
吴瑜微讶,“竟然让这小丫头登台了,这《怜香伴》本是讲两个才情相称的美人互为知己的故事,现在这一大一小,倒是有些违和之感。”
想到宋媚娘那绝望模样,薄若幽莫名感觉她只怕不会等闲想开。
月娘摇了点头,却又道,“不是亲的,却也和亲的一样。”
霍危楼望着薄若幽,看她散下了几缕碎发的发髻,看她昏光下越显得灵秀的眉眼,又看她刚饮过茶,很有些潮湿的薄唇,看着看着,他一言不发进门,又“砰”一声将门关了上。
月娘抬眸,狠狠的瞪了柳慧娘一眼回身跑走了。
“侯爷?”薄若幽还当是风将门吹开了,却不想霍危楼好端端站在门口,她还当霍危楼喝了酒,可细心一看,他目光却腐败的很。
路柯问道:“从那边跳下去的?”
玉老板气的神采欠都雅,见人活了忙上前道:“多谢公子脱手相救,几位懦夫都受了冻,实在是感激不尽――”
霍危楼不睬玉老板,本身也站在了船舷边,往下一看,公然见江面上乌黑一片,模糊能看到路柯几人正在奋力搜索,“燃烧把来。”
江面上雾气蒙蒙,江水却还算清澈,他一眼瞥见,和船锚绳索搅在一起的不是水草,而是一具身形发福面朝下,漂泊在江面上不知多久的浮尸……
说着话,她指了指船舷之下,“为了救她,几位陪侍大哥都跳了下去,如有个好歹,也不晓得她鬼域路上走得安不安宁。”
会医理的仵作当然也可说是半个大夫,玉老板和沈涯见此,便不再多问,这时,明归澜也被抬着下来了,见薄若幽正在救宋媚娘,便只拿着宋媚娘手腕问了问脉,很快叮咛道:“照着最常用的祛伤寒的方剂熬两大碗汤药来,人一醒便得喂下去。”
天光微亮之时,睡眼昏黄的船工们也起了身,夜里易出岔子,是以要降下桅翻放下船锚令船行的慢些,天气将明,帆布需得升起,昨夜放下去的船锚也得收上来了。两个卖力收船锚的船工打着哈欠上了船面,这是他们每天做的活计,无需睁眼,便知吊着船锚的粗绳在那边,二人眯着眸子,摸索到绳索便开端往上拉。
薄若幽点头,“侯爷放心,民女有分寸的,实在她也还是个孩子,瞧着总令人多顾恤些。”
她的担忧在第二日一早变成了实际,用完早膳的她正要为程蕴之送饭食,却被月娘堵在了一楼往二楼去的拐角处,前两日还对薄若幽防备非常的月娘,现在却有些祈求的看着她,“姐姐,姐姐能帮帮我们吗?”
霍危楼上了三楼,廊道当中静悄悄一片,只要昏灯摇摆着投下一片班驳的碎影,他脚步有些重的走到门前,却未闻声隔壁有何动静,他站了半晌,俄然一把将门重重推开,直撞出一声不小的响,这一下惊的薄若幽从房内疾步而出。
霍危楼起先还不解,可待唱词唱起来以后,他眸色才微微一变。
宋媚娘动了动指头,虽未睁眼,却好似有些震惊,薄若幽看屋内有纸笔,便回身写了个方剂给月娘,“以这个方剂用药,一日三次,冷水煎药,她身上极热,不能粗心。”
霍危楼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的睨着她,未答话,也未动,薄若幽眨了眨眼,“侯爷怎地了?”
“你对这些孩童老是耐烦极好。”霍危楼想到安庆侯府那小公子,她也待人家极是驯良。
“咦,您怎在此?”玉老板看到薄若幽眼底顿时一亮。
薄若幽沉甜睡去之时,一墙之隔的霍危楼此夜却有些难过,先是难以入眠,厥后却又做了个古怪的梦,梦里的他以草为垫伴花而眠,满地落红沾在那欺霜赛雪的肌肤上,明艳蘼丽,几近令他失控。天还未亮,霍危楼便在一片湿冷的锦被当中惊醒了过来。
戏台之上一大一小两位美人,手眼身法步皆是曼妙惟肖,柳慧娘聘婷多情,月娘娇俏灵气,而凭月娘容音身材,不说五年,只怕再过两三年,便要与柳慧娘比肩。台下满座衣冠皆因她二人入了戏,品级一折唱完,自又是合座华彩。
薄若幽便将碰到月娘之事说了,霍危楼眉头一皱,“她当时还颇不领你的情,现在倒是本身找上了你,你点到即止便可,不必过分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