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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珍珠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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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又拉着意姐儿坐在推上,指着一句话道:“阿萌须记着,‘大德必其寿’。我不管你将来如何,只记得这句话,凡事不成过分,自有可享的福分。”

贺姑姑听她终究问起这话,便忙不迭道:“是阿谁又捣蛋呢,那头两边刺探下来,说是朱氏策画着同临安郡王攀亲。”

长公主只由着贺姑姑扶着出了里间,亲手抱起意姐儿掂了掂,抚了抚意姐儿软软的额发,复满面笑意道:“你个小精怪,既如此,外祖母便等用完炊事再考教你。”

国公府的晚膳一贯不似别家,因着长公主和国公爷是长年不相见的,下头几个儿子也叫长公主叮咛下去各自吃晚膳。

贺姑姑瞧她这般神态,心下也知这事儿怕是不成的,却还是问道:“依着朱氏所言,他们怕是有八成掌控,不知公主张下如何?”

长公主和意姐儿平常吃用的圆桌自不似摆宴席吃的那般大,却也是紫檀木打制的小圆桌,边沿上刻上百蝠纹路,又是仙童献寿的吉利纹路,虽说算得小了,却也看上去非常豪阔。

来人是个身形颀长的少年。

闲话少叙。

意姐儿只噘嘴不乐,便是上辈子她也最不爱这些之乎者也,只外祖母看得严些,每日都亲身看她写过五张大字又要拿着几本幼学考她。她这是二十多的脑筋,如何也不似小孩儿学得快,这心性儿却超出越归去了。

大老爷秦正林是国公爷同朱姨娘所生的庶宗子,只长公主不耐烦养着他,便还是丢给朱氏养着,因着朱氏向来得宠故而比起别的两个弟弟,国公爷向来教他多些。虽如此,大老爷自小身子骨便是弱的,据朱氏说道,是因着怀他时她闻声国公爷在西北赶上大波金人烧城,存亡未知,惊着了,故而肚里孩子早产,天赋不敷。

现在便分歧了。

意姐儿一走,长公主便抿了口宫中送来的透天香,满口皆是桂花淡香,对贺姑姑道:“皇兄本年皆送这些别致的玩意儿,怕是晓得阿萌在呢,便专捡刁钻独特的送来,前次送的那匣子羊脂白玉细雕雏凤的九连环阿萌玩过两次便丢在一边了。”

临安郡王观其色彩好似没有被贬谪的失落,不由笑道:“你现下倒是安闲,若被发配到那蛮荒之地去做县令,有你的苦日子过。”

临安郡王有些不解,只想了想却也略微有些明白了,道:“你的顾虑我也明白了些,你幼年成名于都城,十五岁入翰林,十七岁任刑部郎中,正可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此次的事情,你激流勇退也不失为一种好体例。”

章脩颐阖了眼,倚在阑干上淡淡道:“莫如以后我也偶然娶妻之事。倒是你,恐怕石家那边已经在给你物色了罢。”

临安郡王话风一转:“大家都说你我知己,我也不知你何时能给我添个弟妹,等我娶了新王妃,也好结个通家之好。”

多氏掩口笑道:“天然当真的,姨娘说的话即便不是十拿九稳,也有六七分了,不然怎敢滋扰道你这个孝子?”她自把事情推给朱氏去,若成了纳福也少不了她自家的。

别家甚个端方,长公主这儿自是不管的,只她这儿自意姐儿来后自来不爱在桌上摆糕点,只用完餐一炷香才叫摆上几屉做得精美小巧的糕点,就是怕意姐儿贪吃甜食面食坏了胃口,又不补身子。

天气还未完整暗下,内院已经点了鱼油灯,意姐儿一进院门,老太太身边的双蕊便已经恭敬地在门旁候着了,先是由番羽和绿腰细心抱了洁面并换衣,换上件家常的深色小袄,里头换上粉白绣小金珠罗裙,绿腰又摘下几样赤金小金饰,放在紫檀做的八层嫁妆里。金珠给意姐儿盘上一对儿花苞髻,头上只簪一对儿打制得轻浮小巧的缠金丝莲花华胜。

章脩颐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苗条的指骨渐渐摩挲着白玉杯身,淡淡道:“你安知我不想去那蛮荒之地?”

长公主淡声道:“哦?那老迈媳妇如何应?”

秦正林佳耦听着也觉着没错,自家在外头打拼着到底不如唾手可得的爵位来得好,便消了自家打拼的心机,一心只靠着朱氏和国公爷,日日孝敬着,国公爷喜了便是一车赏,日子也津润。

番羽给意姐儿撩开第一层青绸门帘,绿腰又忙撩开珠帘,金珠同银宝便扶着意姐儿进了外头的隔间,只闻里头长公主语声带笑:“但是本宫的阿萌返来了?”

章脩颐含笑道:“我闲赋在家,天然是想来便来了。”

长公主内心微微嘲笑,面上却只淡淡的,道:“他们那些个算计本宫自来瞧不上眼儿。你只瞧那故去的段氏出身又如何?”

长公主拿着用墨笔划出的几句重点,跳了叫意姐儿背诵,并拆解意义,这些也不是甚太难的功课,只要些熏陶情操兼教事理的话她不放心,便要亲身教了意姐儿学得,只就怕她将来行差了路毕生也不快。

贺姑姑道:“这个倒是不知,只道她陪着大女人好声儿骂了几下朱氏,连外间的都听着了。约莫是不乐的罢。”

临安郡王啧一声:“也就是你章士衡敢如此说,如果旁人,进了那蛮荒之地,也不知能不能再教贤人记起。”

这边多氏亲身帮秦正林润了茶壶,又谨慎倒了丫环泡好的金骏眉,配着薄透的瓷胎色彩润得像虎魄。

意姐儿乐道:“是极是极!我们自会把稳。”

意姐儿甜声儿道:“是呢!外祖母我们快开晚膳罢,阿萌可饿了!”

大姐儿夹了一大块珍珠团放进长公主的瓷碗里,自家也夹了一块细细嚼着,味道还似头一次普通好。

意姐儿内心明白,同在先生那边学课业分歧,长公主考较的自来是些后宅情面、待品德性之事,便恭敬道:“似我对父亲,虽则不在一府,自来不能健忘同他奉上丰富的节礼。如我同贤人舅公,他心疼于我,我却还是以君臣之礼相待,不成超越分毫。像二舅母同二娘舅,即便分开两地,新年相见相互亦是端整相敬、毫不陌生。似我同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四姐姐,和几位哥哥,我虽身带品级,却还是视她们如手足恭敬。如我同清姐儿、姵姐儿,明日说好一同去西府泛舟,如何都不得失期。”

小厨房得令,便当即端了一贯温在炭炉子上的山查茶,又配上几样热菜叫小丫头谨慎着端进了内院。

章脩颐轻笑一声道:“怕是不成。”

厨房又上了几道素菜,皆是拿尚好的素油炒制的,大姐儿皆是一道菜一筷子吃过,厨房又上了道炒冰鲜,这下大姐儿可乐,等着贺姑姑给长公主挑完两勺子,银宝便帮自家主子也挑了渐渐一勺子的冰鲜肉。

也不晓得是甚个料子炒的,只晓得这鱼肉做得极硬化鲜嫩又是晶莹的模样,辅以酱水炒后的咸香,她连续吃了三勺子的鱼肉才停口。

临安郡王苦笑一声:“倒是甚么事情你都能猜到一二。听石家那边动静,仿佛是国公府哪一名蜜斯。”他也见机地不再提李氏的事体,毕竟是青梅竹马一道长大的未婚老婆,豆蔻韶华便早早去了,当真叫人纳罕。

章脩颐只微微一笑。

长公主意她像是听出来了,又拍拍她叫她自个儿去玩,只不能跑出院子,亦不成分开金珠几个的关照,便叫金珠抱了她回房。

临安郡王朗笑一声道:“我便知士衡你不日便要访我!却不知你会选在这个点上。”

临安郡王叹一声:“段家那头早成心把阿段的庶妹嫁来,此事便叫他们两家胶着罢,我再不管了。”

本日便先上了八道凉菜,长公主看意姐儿不甚有胃口,便叫撤下,又让温了温一小盅山查茶,叫意姐儿缓着些喝,又叫贺姑姑当即传热菜和大菜上来。

临安郡王从思路中回过神,忙道:“快请进。”

多氏笑着应道:“我自来晓得的,你放心便是。”心中暗恼秦正林是个雁过拔毛的,如许的事情竟也要她的东西,对着那几个*倒是豪阔。

长公主未曾避讳贺姑姑谈到敏阳的事情,今时本日也不似当年丧女时哀痛,听到这儿便感喟道:“阿萌这孩子生来便享了她母亲的福,可如果我的敏阳还在,她自不会过得比现在差多少。”

贴身小厮邱盛在门外侧首道:“王爷,章大人来了。”

长公主也笑着吃下自家阿萌夹的珍珠团,她这儿自来对意姐儿没太多端方,只祖孙两个和乐着便好,虽如许一举一动的教养看得还是极严。

长公主垂眼笑道:“这倒一定,她是本宫打量着娶进门的,甚个脾气本性这么多年那里不摸透了?骂归骂,利字抢先,她自不会舍这繁华繁华,老迈自来同她脾气相投,只怕就要应。”

国公爷虽宠嬖大老爷母子,可半生兵马,自来但愿子嗣承他当年勇武。这点上二老爷秦正茂倒是极像他的,自小身子骨健旺,一把□□用得赫赫生风,只他养在长公主膝下,长公主性子倔强,便择了文,现在而立已过,却已是官至从五品知州,在如许的年纪已是很可贵。

贺姑姑只恭敬笑道:“那是贤人疼我们县主呢,想郡主小时候他也是如何疼都不敷的。”

长公主只淡笑不语。

临安郡王差点便要给茶水呛着,奇特道:“天然是去富庶之地的好,我知你才高八斗,浑身抱负,可那蛮荒之地你再如何治它,也不过死水一汪!”

意姐儿当真点头。她如何不晓得这些事理?便是现在再不似上辈子孤苦了,她也从没想过肆意踩踏或轻视哪怕任何一个出身低于本身的人。万物有灵,她有的充足多,又何必夺走别人的?

意姐儿是她远亲的血脉,养在身边如何看着都是好的,当年再如死灰一样儿的心,看着这孩子一日日大了也垂垂焐热了。

长公主道:“父子有亲,君臣有义,佳耦有别,长幼有叙,朋友有信。何意?”

长公主道:“我无甚不乐的,这府中甚个处所你去不得了?我只担忧你们几个小的玩乐着不把稳。再者,可不准再噘嘴,再一年年大了又像甚么样儿?”

他也不睬老婆,自顾自沉吟半响,终是点头道:“我看此事不宜迟,你备了礼儿就去,礼要备得厚重经心些,莫教人看轻了去。”

本日的热菜倒是大有几样合胃口的,大略是自家外祖母看着她劳累一下午点了犒劳的。

章脩颐点头道:“兄长懂我便是,我从不是自视甚高之人,现在的都城我章氏一族已是繁华鼎盛之至,我尚且幼年,何不退居一隅。”

意姐儿咬开轻浮的面皮,便是一小串的鸡肉汁子,她忙夹了送进嘴里,抿了唇细细嚼食,里头裹着黄豆大小的嫩鸡丁,味道倒是甜咸兼并的,想是用自家调的酱料混着些料酒腌制过的,外头虽炸过,却吃得出用的是素油,不似普通炸的油腻。

长公主发笑,抚了抚意姐儿柔嫩的发丝:“又没有不让你去,要泛舟去便是,用得着如许谨慎?”

意姐儿噘嘴道:“不是怕您不乐麻。”

秦正林克日倒是依着国公爷的话头,再找些八卦状的宝贵玉石,好叫国公爷欢畅着再拨给他几千两银子。

都城,临安郡王府。

长公主因着这些儿子都不是自家生养的,独一养在跟前的二老爷又外任至扬州,其他两个她具是眼不见为净的,自家吃着也乐得平静。

长公主又抚了抚青金石耳坠子,悠然道:“那边如何说?”

现在长公主面上笑意也多了,就着精美菜色点心饭也多吃小半碗,每日都有个想头,便是把阿萌好生养大,好生教养着,更教她晓得立起来,再不似她母亲普通的,如此一日日,面色竟也有些红润,喜得贺姑姑连声儿念佛号。

意姐儿回到正院的时候已是酉时,正院虽叫正院,却在国公府的一片小洲上,小洲上连着外边的共有三座小桥,正中一座雕龙凤,居右一座雕仙鹤,最左那座雕黑犬,有镇邪和虔诚之意,是下人前去潸濛小洲的必经之路,传闻当年朱氏因为走了最中间那道被长公主命人打得只出气没进气儿了,又从黑犬桥叫人抬出去的。

秦正林喝了两口润润喉咙,勉强粉饰住了略有些镇静的神情,沉声道:“此话可当真?”

贺姑姑经她一点,心下透亮,笑纹从嘴角出现:“那他们岂不是惹得一身腥味儿?”

临安郡王正濡墨写折子,他看上去也不过二十许人,刀削斧刻的脸也算俊朗,只眉头深锁,也不知在想甚么。

章脩颐沉默。

大老爷比起弟弟略有减色些,他虽也从文,却一贯在京中补的从六品提举,每日尽管些粮仓收支的琐事,倒也乐得安逸,更不比那翰林清贵,不过是靠着国公爷的面子给的职位罢了。只那朱氏喜得喝采,对秦正林道:“虽则你那二弟现在看着是比你强些,可你日日跟着国公爷孝敬着,今后可有你的好日子。”

一边的多氏同二老爷秦正林用完晚膳两人摒退了下人,只余四个贴身服侍的婢子外间候着。

用完炊事,贺姑姑便叮咛拿了两盏香汤,两位主子漱了辩才叫几个丫环退下,自家也同金珠两个恭候在隔间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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