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御前舌战（上）

木箱开启顷刻，霉味冲得前排官员掩鼻后退。凌风却径直探手抓起一把地契，对着灯影细辨："风趣，天顺三年的桑田单用上了宣德年的官印泥。"他甩袖扫落箱顶灰尘，暴露底部"南京户部库"的烙记，"徐大人无妨解释，本该在南京存档的空缺田单，怎会盖着姑苏知府大印呈现在此？"

"傅大人慌甚么？"林清芷嫣然一笑，自袖中抖落一页残籍，"您三日前进献给太后娘娘的紫檀佛龛，木纹年轮与工部丧失的皇陵金丝楠相差仿佛呢。"

丹墀东侧俄然传来瓷器碎裂声。世人回顾，只见光禄寺少卿傅友仁瘫坐在倾翻的茶盏旁——他兄长傅友德，恰是半年后果九门兵变案被凌风斩于殿前的罪臣。

龙椅上的嘉靖帝俄然轻笑："严卿家，你府上白鹤比哀鸿精贵？"

"陛下明鉴！"都察院左都御史徐阶突率七名御史跪倒，"凌风借新政之名培植翅膀，其清查的八十万亩‘隐田’，半数转入‘皇商’沈万三先人名下！"他猛击掌三下，四名小寺人抬着贴满封条的樟木箱踉跄入殿，"此乃姑苏府刚呈送的铁证！"

"徐大人腕上这串伽楠香珠甚是新奇。"凌风指尖摩挲过第三颗刻着"梵"字的佛珠，"巧了，上月保定府剿除的白莲教分坛，祭坛下埋着的密信盒钥匙，恰是这般形制。"

寅时三刻的乾清宫丹墀下，凌风抚过腰间玉带上新添的剑痕。昨夜西华门截杀的血气仍凝在蟒袍褶皱间，他抬眼望向檐角垂落的冰凌——那锋芒倒映着殿内百盏铜灯，恍若悬在群臣头顶的利刃。

殿内骤起骚动。凌风顺势展开《清丈实录》，册页间夹着的枯稻穗簌簌掉落："客岁山东黄河决堤，淹的恰是不入黄册的隐田。"他拾起一穗抵在严嵩袍角，"若将这些地步早计入赋役，何至于哀鸿啃食观音土时，严府后厨拿精米喂鹤？"

唱名声未落，兵部尚书严嵩已跨出文官行列："陛下！新政十二疏所列清丈田亩之策，实乃摆荡国本！"他抖开一卷泛黄地契，"永乐年间赐赉臣祖上的三千亩祭田，现在被划为‘隐田’充公，敢问忠孝之道安在？"

林清芷广袖轻振，一方紫檀算盘滑落掌心。珠玉碰撞声中，她指尖翻飞如蝶："严大人所述祭田位于通州潞河驿，弘治八年河道改向，此地已成漕运船埠。"她俄然将算盘一倾，三百枚翡翠算珠滚落金砖，"按时价，船埠商店年入白银八万两——严家二十年来未缴一文商税，倒是忠孝得很。"

徐阶喉结转动，林清芷已捧匣近前："妾身倒从沈家账房求得一物。"她抽出一卷浸过明矾水的素绢，遇风渐显朱红纹路，"这是洪武爷赐沈家的《皇商水路图》，图中标注的官田与徐大人所劾‘隐田’位置分毫不差——徐大人莫非要说，洪武爷也是凌大人翅膀？"

嘉靖帝俄然击节，鎏金护甲划过御案："好一场大戏！严卿家要忠孝，徐卿家讲律法，凌爱卿谈民生——"他抓起凌风呈上的稻穗掷向群臣，"那朕倒要问问，当黄册上的地步十不存一，卫所兵卒沦为豪强佃农时，诸卿的忠孝礼法，能够挡得住边关铁骑？"

暴风撞开殿门，卷着雪片毁灭半数宫灯。暗淡中有寒光乍现，三名黑袍人自梁上翻落，淬毒弩箭直取凌风咽喉！

"妖女弄术！"徐阶挥袖欲打翻木匣，却被凌风扣停止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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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工科给事中凌风、翰林院修撰林清芷觐见——"

"信口雌黄！"严嵩抬脚碾碎稻穗，却带出一张洒金笺——恰是其子严世蕃在醉仙楼所书"米贱如土，饿殍亦狗"的诗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