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谢七
大宋朝看中冬至骨气，前后七日，百官绝政，道贺来往，一如年节。
听苏玉妩说要和她通信，谢七顾不得再体贴丫环和嬷嬷，拉着苏玉妩的手不放，眸子里像有星星般，“你说真的么？要同我通手札么？哎呀，等我回府就让阿娘陪我去挑些精美都雅的花笺。你也是，你也用花笺与我通信！每回都要不一样。”
苏府是都城一流世家大族，更是门庭若市，华盖云集，来宾纷至。
苏玉妩却问：“书院虽说放了七天假，可来回路上就得花四日，你大哥明日仓猝返来岂不又要仓猝返回书院？怎不早些返来呢？”
谢七站在院子里，四下张望，粉白圆润的脸上尽是猎奇和镇静，“你这里虽小了点，倒很清幽新奇。廊下那两棵小小的树是梅花么？腊月下雪时会着花吗？到时你可必然要聘请我来看。噫，那间耳房是你的丫环住的？对了，如何没看到你的贴身丫环和嬷嬷？”
现在朝中政权集合于中书省，其门下设两宰相一参知政事，此三人的权益能够说是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
“好。”苏玉妩笑答。
参知政事的品级比苏源清这个邢部尚书高半级不说，还一惯有副相之称。谢家的门楣比苏家只高不低。
最后一个题目，唔，方才说过了。”
“应天书院。我晓得苏家哥哥们也在应天书院，都城好多世家后辈都在应天书院进学。”
谢七便那位参知政事谢多逊的远亲孙女之一。
谢七却看都不看，只盯着葱青光彩、莹润透亮、形状各别的薄荷糖，垂涎欲滴，却又舍不得吃，手心挠了又挠。
谢七见她变了脸，还觉得是要糖的行动惹了苏玉妩心烦，忙拉住她：“哎呀，苏三你别活力，我不问行了吧？我……我也不是馋嘴，我就是，就是……”
“哎，你是苏家三姐姐么？”行至水榭四周，一颗粗大的柳树前面忽地探出半截身子，粉白圆润的面庞上，两只葡萄般的大眼睛朝她眨啊眨，敬爱至极。
巳时正祭奠大礼一过，几十桌的宴饮也放开了席面。甘旨好菜，清樽美酒，歌舞美好，推杯换盏，大家尽欢。
第二个题目，我姓谢，你也别叫我谢家娘子，我不爱听。我在家中排行第七，你能够叫我谢七。
苏玉妩朝两边看了看，没见到仆人之类，便问：“你迷路了？你是哪家的娘子？你的丫环呢？”
苏夫人到底是有些本领，连谢家的人都请了来。
听到白玉笔筒，苏玉妩双腿一软，歪撞在门框上。
“不是你问我要，是我非要端给你的。嗯，你吃过薄荷糖吗？昨日我才做的，用蔗糖、蜂蜜和新奇薄荷叶一起熬了，再用模具压成各式百般的，有纽扣状的、方的、圆的、三角的……”
苏玉妩被对方的行动逗得笑出声，又从速忍住，很当真的说：“你是高朋，我这个仆人总要接待你，我们是幼承庭训的闺秀，礼数不成废。”
一口气问了三句，对方懵了懵，歪着脑袋掰动手指：“头一个题目，我是甩开嬷嬷偷跑出来的，我早就传闻你们府上有一座建在水池正中心的水榭，夏季里可风凉了，能一边乘凉一边赏荷。
“哎呀，你好短长，还会做糖？那有小兔子的么？小猪小猴的呢？”
“苏三，你有糖吗？”
苏玉妩端出蝶恋花的描金攒盒，里头除了薄荷糖外，另有惯常她爱吃的几样蜜饯糖糕，都是李沁梅从天南海北采集来，内里未几见的珍羞佳品。
终究没了持续赖在这的来由，时候也不早了，丫环和嬷嬷怕是寻人都快寻疯了，谢七依依不舍，一边往外走一边拉着苏玉妩的手，“苏三，你别忘了，必然要用花笺给我写信。我识字不久，写得不好，不过我大哥写的字极好，他明日从书院返来，到时我让他教我。”
“大哥信上说，本日要去同窗家插手诗会，顺道赏识太祖帝御赐的白玉笔筒，只得明日才得空……苏三！”
说完，对劲洋洋的冲苏玉妩笑，仿佛做了件多么了不得的事。
听到书院二字，苏玉妩心中微动，“你大哥也在书院进学么？是哪家书院？”
谢七咽了口口水，小声说道：“可我阿娘说，去别家做客不能失礼，头一件就是不能问人家要糖吃……”
谢七听得眸子亮闪闪，嘴上却回绝，“我不吃，我就是问问，我不吃的。”怕苏玉妩不信，还将嘴给捂起来。
苏玉妩拘促的心渐渐安定下来，“是绿萼梅，开出的花也是粉绿色的，等花开了，我写信奉告你可好？”
顿了顿，又问她：“你喜好吃甚么糖饼糕点，我让人端些来，要喝茶么？也有牛乳，现在气候冷，我阿娘一向用陶甑温着，随时可取用。”
将沉甸甸的荷包系在腰间，谢七满足得点头晃脑，又说要看苏玉妩的嫁妆，看完嫁妆又要看苏玉妩的衣柜，全部小院，每个边角，连蚂蚁窝谢七都不放过，十足研讨了一遍。
“我听外翁讲的，她说你聪明，跟我一样大，能一口气不带喘的背出整篇百家姓，让我跟你学来着。”谢七有些不平气的冲苏玉妩嘟嘴，“外翁他哄人！我探听过了，你已经满七岁了，比我大一年又五个月呢！等我到你这般年纪，必定也会背百家姓。”
谢七双眼放光，连神驰已久的水榭也不呆了，拉着苏玉妩嚷嚷着要去看看形状独特的薄荷糖。
苏玉妩想起荷包里有柳老太塞给她的耳坠子，点头，“要回院子才有。你饿了？我带你回宴席上用饭罢。”
头一回带娇客到她的小院，苏玉妩细心留意着谢七脸上的每一丝神采。她太清楚这里跟苏玉婵苏玉婍她们住的处所不同有多大，多狭**仄。
说到这个，谢七脸上带出些不乐意来。她不喜好应天书院，离京太远，坐马车要走两日，她大哥因着这个，总也不回京，府里的几个姐姐各自忙着学琴棋书画，练女红，没人陪她玩，她的童年好惨痛。
见谢七一脸严峻，吱吱唔唔解释不清，又一副唯恐她活力的模样，苏玉妩心软了，“我没有活力。”
苏玉妩却没甚么表情，草草吃了两口就放了筷子，借口换衣离了席，单独往北院归去。
“苏三，我能不能……”
谢七像只刚被关了好久，才被放出笼子的鸟雀普通，欢乐雀跃，叽叽喳喳。
“我去找些糖纸给你包起来，你放荷包里带归去。”
苏玉妩被对方脸上纯粹的笑意给传染到，表情好了很多。她走近柳树，隔着两人合抱那么粗的树秆，学对方一样探出半截身子，歪着脑袋，“谢七女人熟谙我？”
苏玉妩利落的将攒盒里统统的薄荷糖都给了谢七，乐得对方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对方梳着双螺髻，别离用银钱串的珍珠链子盘绕数圈，身上穿的是胭脂色采绣牡丹织锦缎的对襟短袄，一看就是富朱紫儿。
苏玉妩经不住薛七的哀告，将其领进水榭，刚捡了个背风又视野极佳的位置坐下，谢七冷不丁就问她道，双眸晶亮，一脸等候。
苏玉妩一下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说完，她起家就往外走。呆在水榭里头，她总忍不住想起生辰那日落水之事，内心极不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