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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画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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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巧笑了说:“府里好久没有甚么新奇事儿了,闻听老爷给澜儿mm请来位西洋画师,姐妹们都想来看看眼界。”

我的目光随了世人投向门外,脚步声,孝儿引来一名身材魁伟的西洋男人,公然是金发碧眼。一身玄色的燕尾服,红色的紧身裤子包住身子,那一嘴的络腮胡子显出画师特有的艺术气质。我从未曾想到老爷为我寻来一名中年的西洋画师,但此人眼神里尽是暖和慈爱,我便多了几分好感。

“该不是这西洋男人周身都和狗儿一样生着金色卷毛儿吧?”三姨太嘻嘻笑着猜想说,更故弄玄虚道:“啧啧,你们看看,这西洋男人的衣服,那也叫衣服,裤子包裹着屁股,不要一哈腰就撕扯开裤子吧……看他腰下那活儿,但是大过驴子了。”

孝儿神奥秘秘地说:“是位洋大人,金发碧眼的,头发像卷毛狗儿,眸子子像琉璃珠一样,海蓝色的。说是老爷给八奶奶请的画画的师父。”

他悄悄地望着我,目光中似在我眸光中寻味,终究问:“澜儿,但是你至心如此去想?”

话音中含了些指责。

天渐晚,云渐淡。暑气却还是蒸腾,我守着窗儿抚了一曲《佩兰》。琴音淙淙,如深谷清泉。抚素琴,消溽暑,心内的暑热总算遣散。

我望着望着,内心垂垂起了一个动机,痒痒的,很想拿笔将这美景画下来。

“孺子可教。”我捏捏她的粉颊笑笑,她反是对劲的说:“这是名师出高徒!”

三姨太急得呼一句:“等等,我们也去开开目睹识见地这洋大人画师。请个画师,还是位金发碧眼的洋人……”三姨太絮干脆叨的就抢在我前面走,几位姨太太也嬉笑着随我前去看个新奇。

“请个洋大人进府里当师父,呦,这在府里但是破天荒头一回。”三姨太赞叹道。

来到前厅,老爷端坐在堂上,见我们先前后后的前来,暴露淡淡的笑。

我低了头,眸光垂在脚面。绣鞋上那朵绒线花悄悄在风中震颤,好似一对儿正舞的蝶儿。我轻声道:“心有不甘,可也何如不得。漪澜若只迷恋日日同老爷在一处,是以惹来内宅反面,反是给老爷平增烦恼了。老爷宠嬖澜儿,澜儿也不能如此的率性不懂事体吧?”我缓缓地说,说话不紧不慢。他盯住我,似是要从我的眸光中寻到一丝不满。但是我却还是含了淡笑望向他,缓缓地,他执住我葇夷的手掌这才才缓缓松开。

我又惊又羞,向后退去。他的眼还是直勾勾地打量我,直至孝儿在身后扯他一把,嘿嘿地呼喊一声,堂上的周怀铭已经是大声咳嗽几声,以请愿严。

一个打音,琴音戛但是止。阳光透过窗棂落在脸上,淡淡却暖暖。我俄然感觉身后有人,心下一阵波纹不定,倏然回身笑盈盈的望去……

作画须埋头,只但愿本身的心能如这一池玉波,叶落风飘,而不轰动心内分毫。花着花落,不过面前一瞬,所画的实在是心内丘壑。若能修为到此层,才是丹青大师。

我不便去追,急得“哎呦”一声叫,做崴脚状。公然冰绡不顾统统的掉头返来,被我一把擒住。

午后,姨太太们齐聚清风朗月水榭赏荷花,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恰是在夺目的日头下,日色将鲜艳的花儿照得通透,荷叶上的水滴未几时就被晞干,晶莹的花瓣更如玉砌般透明。风过处,荷叶款款,荷花袅娜,似害羞般藏了满怀苦衷,未展芳颜。

世人闻听都面面相觑,有些瞠目结舌。

冰绡一脸懵懂,深思半晌我的话,豁然眼眸一亮恍然大悟地说:“蜜斯,冰绡懂了。蜜斯的意义是,如果现在事事依从了姑爷,姑爷的新奇劲儿过了,就不知贵重蜜斯了。或者,今后另有九姨太、十姨太的,哎呀呀……”

笑过一阵,冰绡捂着笑疼的肚子勉强直起家子问道:“蜜斯口渴吧?待冰绡去取些百合莲子羹来给蜜斯用。”

冰绡拖了一碟子冰好的水蜜桃和黎檬出去,不由抱怨着:“姑爷这几日是如何了?说走还就真走了,竟是一去不回了。如何和这夏季的天儿一样,一阵子热得灼人,一阵子乌云满天的不见寸尺日光了。真是让人摸不透心机。”

“八姨奶奶,小的给八姨奶奶存候。老爷有请八姨奶奶移步去前厅,有外客。”急仓促来传话的是老爷身边的小厮孝儿,如此仓促忙忙的跑来后宅,还说有外客。我内心犯疑,就不由得问一句:“可知是那里来的客人?”

说罢奸刁地问我:“蜜斯,该不是姑爷盼着蜜斯再给他送一幅美人盼归图呢吧?”

“蜜斯,你坏,使诈!”冰绡嗔着,我倒是呵了气挠去她腋下,两人打闹做一团。

空无所念,疏影班驳。

那西洋画师的眼直勾勾的望着我,微开的口惊得难以合拢,不断地用糟糕的中文赞叹着:“美人儿,东方美人儿!”

他走了,冰绡急恼的过来问:“蜜斯,好端端的,如何把姑爷往别人房里推呢?别人求还求不来呢。这几日老爷夜夜在我们水心斋,姨奶奶们内心拈酸妒忌的甩闲话,但是面儿上对蜜斯都是远远的就陪了笑容儿呢,就连小灶上配给的鲜菜鱼肉,都紧着我们这房先遴选呢。”冰绡看似比我还急,站在门槛处了望着他的背影。

“mm那点子雕虫小技,不敷挂齿的。想必府里很多技艺高超的画师,独不缺漪澜一个。”我自谦道,内心却策画如何的将画架搬到这清风朗月水榭来,埋头肠画出心中所欲画。

我满怀的感激,我不过随口一说,他竟然如此上心的为我去寻来画师,不管这画师技艺如何,单单是这番情意,我便有一丝满足。

开门复动竹,疑是故交来。何当一入幌,为拂绿琴埃。(注一)

“冰冷的乌梅饮可另有?”我随口问。

注一:出自李益《竹窗闻风寄苗发司空曙》

六姨太拈一枚葡萄在唇边轻晃,幽幽地说:“府里的端方,外男不得入内宅的,老爷莫不是吃了迷魂药,被迷胡涂了?”

慧巧在我身边,似看破了我心机,发起说:“澜儿的画是一绝,江南才女,名不虚传,不如画一幅群芳赏荷图扫兴如何?”

早些日我恩宠正盛,姐妹们不时来我房里走动搭讪,这个夸我的针线女工技艺不凡,心灵手巧;阿谁夸我的衣衫搭配得清丽不失高雅。只我当时都未曾留意,不过几日的工夫,人却垂垂的散去,我才一一记起几日前水心斋的热烈。

我被她的话逗笑,扬手就去捶她,她笑了奔出去。

“八姨奶奶,快些请吧,老爷候着呢。”孝儿催促着。

风儿轻拂帘栊,扭捏几个来回。一地阳光,铺洒青砖,班驳支离。阳光的影子被雕花窗筛过,显得破裂而不逼真。

却见冰绡惊奇地望着我,勾起食指刮了小脸儿羞臊我,我立时记起那日老爷在我房里指责我不谨慎保重本身的身子,服用乌梅饮的事儿,不觉面上一阵羞红。不见了他,倒是无孔不入周遭都是他的身影。

我为她整整发髻上系的那束翠绿的流苏说:“小灶上紧着我们房里先遴选的鱼肉鲜菜,日久天长吃起来就成了必定,反是得来泰然,不感觉是好的。”

他没来,没有人来。我的心下顿时失落,十指抚在琴上几个漫不经心的音也是随便而寂然。

周怀铭侧身支颐,打量我一笑,对孝儿摆摆手,就见孝儿奔去廊上喊一声:“带来!”

倒是空落落的。

倒是七姨太常日少言寡语的,现在回敬一句问:“莫不是三姐姐见过驴儿那活儿?”

六姨太轻声嘟哝一句:“生的一身的毛儿?金毛卷毛狗似的。”

西洋画师笑眯眯的来到我们身边时,俄然愣住步,规矩的摘下帽子一个文雅的弧度给我们施礼,惊得姨太太们轰笑了向后退去。只我立在原地,盈盈的屈膝行礼,纨扇半掩了面。

虽是有些淡淡的感念,可我生性素喜平静,何况统统在估计当中。没了这些迎来送往的应酬,我反落得个安逸安闲。

一番话羞得姨太太们咂舌惊叫,羞答答的或掩面笑着,或责怪着三姨太语出无状。我更是羞得满脸臊红,以往见过西洋的教会中的男人,固然服饰诡异,但从未如此去想。现在这三姨太一提,我也不由看去这西洋画师燕尾服下紧身的乌黑裤子,尖头靴子……这三姨太可真是……

“混说!”慧巧忍无可忍地低声指责,本身都不由得偷笑,又望一眼老爷,世人只是咯咯笑了掩口。

而后连续数日,老爷公然不大来我的水心斋。屋外骄阳似火,残虐得花叶都伸直去一团,蔫蔫的无精打采。偶尔有蜂蝶流连停驻,却都耐不过暑热,只向花荫处寻一片阴凉。没有一丝风的隆冬,偌大的周府热浪一阵紧似一阵,只我水心斋内愈发冷冷僻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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