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兰祸(二)
致深拂袖,不屑一看,她却还是恭谨地屈膝一福,盈盈起家。
我悲忿欲绝,为何人间如此多的罪过丑恶都被我一月间撞见,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只是烦恼,这本是慧巧姐姐早便提示过我,要阔别这疯妇,因妒生恨,这本是四姨太的统统,现在却归了我,我竟然天真倒与虎谋皮,信赖她,结为知己。
她回身,斯须间,她目光落在我脸颊上逡巡,又一声慨叹,扬了眸子四下依依不舍地看着,不让泪水横溢,缓缓地说:“好熟谙的药香,凌晨的兰花香,当年,便是这般样……哎!”话音森森的,寒澈肌肤入骨。当年,但是这般样?风景不殊,不过是换了仆人,莫不是我今后也要重蹈复辙?
院里俄然一阵喧闹声,人声喧闹,脚步混乱。凄厉的叫唤,此起彼伏。
他凝睇我,立在朝阳如血的光影中,沙哑地声音沉闷道:“……是我不好,眼睁睁的,没能护你,更让孩子……”他咽下话,无声,指尖骨节咯吱咯吱作响,仿佛咬牙的声音,尽是懊悔不甘。
“四姨太吊颈了!”惊悚的呼声,侍从疾步奔来,单腿跪地回禀:“禀大帅,四姨太……”
四姨太咯咯地嘲笑,点头无法,手一松,那对儿宝贵的兰花坠儿掉落在地,清响动听敲去民气。她巨大的泪珠断线珠子般滚落,芳容惨噎道,“容妾身,换衣,赴死。”那玉坠跌落在地,碎成残片,许是当年老爷给她的信物。只是现在,玉碎难还。
她眸光中噙着清冷的泪,若非血海深仇,我几乎将她顾恤。蛇蝎毒妇!
他靠近我床边,我侧头避开,面前人,莫不是觉得杀了那毒妇,便冰释前嫌,我的屈辱,我的痛苦,我的无辜的孩儿,就都能够一笔取消吗?
侍从服从鱼贯而入,就来擒拿首恶。我则欲哭无泪,便是她死,我那孩儿的命却再也没法召回。
一场惊变,我已瘫软在床,周身乏力,酸痛如火炙。
想来半年前,四姨太晴柔怕也如我普通,斜倚着窗,悄悄望着一弯残月,闻着满屋浓烈的药味,和着黄连般的苦水咽下本身丧子之痛,深深的追悔。现在,她去了,反是摆脱了,将这无尽的暗中和因汽车沉沉的屋子留给了我。
双眼噙泪,面前的她是人是鬼已是难辨。现在铁证如山,岂容她巧辩,人面兽心,她亲手在我面前一点点害死我的孩子,害我如此生不如死。
我闭门不肯见致深,他似更怕见面惹我失态猖獗,心伤落泪,便如此的不再登门。
泪水再一次决堤,俄然间天阴欲雨,窗外俄然一阵暴风刮过,如泣如诉。四姨太的死讯恰如一道最可怖的利刃,将天幕扯开一个口儿。
开初几夜,冰绡还偷偷地对我私语:“姑爷在院儿外盘桓呢,不敢出去,蜜斯,可还活力吗?”
“大哥,请回吧,让小嫂嫂安息半晌。”一向在一旁一言不发的九爷挪步过来,摸索地安慰。
只我望着窗棂外残月如钩,惨淡地噙了笑。
又打发了九爷同侍从们下去。
“mm生的最似晴柔,这孤芳自赏的性子,出众的面貌,自大的才情,更有这水心斋中一景一物,这兰花,”她的笑容安静,侧头打量我,涓滴不惧,迎了我的目光而上:“若老爷说是,便是吧。”
“不好了,不好了!四姨太吊颈他杀了!”
九爷走时,我反是满心的惶然不安,仿佛顷刻没了依托,欲起家,俄然被致深那高大的身影遮挡了视野,眼睁睁望着九爷在那身影遮挡后游移地拜别。
唇角掠过一丝苦楚的笑意,转眼去望致深的目光都尽是不屑的挑衅。
“慢!”四姨太一声喝止,垂了眼,惨白的脸颊缓缓滑下两行清泪,哽咽半晌,深咽一口泪,堆出幽兰般宁静的笑靥,从耳边悄悄摘下一对儿冰玉飘翠兰花耳坠儿,打量一眼致深,便向我而来。致深一步向前隔去我面前,恐怕她伤及我,喉头积储出怒意斥骂:“疯妇!你还要如何兴风作浪!”
统统便这般草草告终,生的,死的,花儿也罢,人也罢。如飓风卷过,剩下一地狼籍。不过一夕间,晨光微露时,那小生命就如露水普通在阳光中悄悄散去,无可挽留,一桩性命悬案便如此案情明白。死的难以复活,活着的,便还要挣扎着,惨淡面对。若大一个局,布局人经心设想,可惜结局未免虎头蛇尾。
我笑一阵哭一阵,猖獗般地四周找寻,终究找出四姨太为我的孩儿绣的肚兜。骗局,毒妇!我撕扯着哭喊着,我的孩儿,是我害死了你!
我亦是猖獗,拼劲周身力量挣扎下床扑向她,身子摇摇欲坠时,恰被一步跨来的致深扶住臂,我甩开这男人,扶住桌案,颤抖的唇,肉痛而追悔地望着她,牙缝里挤出冷冷地诘责,“为甚么,为甚么!”一声高过一声,化作凄厉的号令。
我苦笑,那悲惨的神情铺天盖地般涌来时,冰绡吓得不敢言语。
他缓缓来到我床前,双眼红如一汪血海,冷静地将我的手触在他的额头上,万念俱灰的忏悔般。
这几日我病怏怏的周身有力,卧床不起,腹中疼痛不断,便是日日身下落红,经水不净,算来也有了七日。
“夫人,如此不言不语,不吃不喝的也不是悠长之计,再如此憋闷,怕是要同四……”隋嬷嬷自发讲错,忙无声退下。她本是府里的白叟,司空见惯府里诸多的事儿,忍不住来劝我。
致深紧紧咬牙,目光如剑,冷冷地瞪视她半晌,叮咛一声,“来人,依家法,沉猪笼!马上!”
“贱人!乱葬了便是!”致深手指揉着拇指上巨大的祖母绿扳指,双眉紧拧,凝目缓缓道。
她退了几步,俄然止住,对了门口洒入的晨光悄悄抿了抿乱发,敛衣缓缓屈膝,对致深深深服礼,一如新妇入门拜堂时的景象,道一句:“老爷,好自保重,晴柔就此别过!”
致深不语,似是默许。
致深侧头望我,眸光里尽是不甘,他法度焦灼,在屋内踱步,目光泛血般怕人。牙缝里挤出一个“好”字,便是一出大戏收了锣鼓。
她踩了碎玉而去,悠悠地,哼起了歌声,听不清,却模糊听道几声郎情妾意的吴侬软语般,晨光中格外的苦楚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