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裂帛（三）
我云淡风轻地谈笑着，侧眼望望，洞门旁一个丫环的身影闪了畴昔。我不觉一笑而过。
冰绡不解地问：“蜜斯，你还真为宝儿去压服那只铁公鸡呀？”
我笑盈盈地打量宝儿，才接过他手中的笔，忽而心生一计，不觉莞尔一笑：“宝儿，我们不必画新的鹞子了。阿姆带你去二姨娘院里去，看看那挂去树梢的鹞子在那里，或是能够摘下来，可省很多工夫的。”
冰绡追在我身后问：“蜜斯，刚才书房内出了甚么事儿?如何听到拔剑的声音似的，姑爷还在发怒？”
他打量我的眼眸，避开我的眸光，垂垂停歇了些肝火，面色寂然，淡淡道：“这统统不是像你想的如此简朴。”他摆摆手表示我退下，转过身去不语。再若争论，也毫无成果，我无法，只得告别退下。
我却深深吸一口寒气，心中惊骇那冰冷的凶器，但却不知从那里来的勇气，迎了那宝剑寒芒微微挺直身子，高傲地扬起下颌，毫不撤退。
我捏捏他的小脸儿说：“你二姨娘呀最讲事理的，阿姆带你去说。你看，天快黑了呦，若阿姆为宝儿新扎个鹞子，怕是赶不及今儿放飞玩耍了。”
我淡然一笑道：“你姑爷气九姨太傻妇人坏他大事，要拔剑杀了她，我给拦住了。”
她一定是缺钱，只是贪财罢了，我内心一笑，却不便说出口。但俄然一个动机晃过，二姨太有所图，便有所用。现在我要对抗五姨太慧巧和曹蒹葭，若论周府之大，怕只要借大太太的手，才气压抑五姨太慧巧。我不由堕入深思，冥冥中，千头万绪，胶葛不清，但是垂垂的那张大网经络清楚。是了，大太太，固然我吃过她的亏，晓得她的恶毒和深藏不露，但是现在，若我想击败五姨太的凶悍守势，就只能借力打力。五姨太慧巧，现在她已是一条躲藏在我身边的毒蛇，不知何时就能俄然窜出，狠狠咬我一口，令我毙命。
我绝望痛心之余，还是于心不甘，柔声好言相劝：“致深，人言兴樊周大帅硬如盘石，心狠如铁，昔日在军中一声‘去手’，士卒断腕都不眨眼，多么的声望。却如何你现在甘心唯唯诺诺当太后的喽啰？是不是不值得？樊州城外哀鸿之事，你定有难言之隐，到底是为了甚么？”
“大帅能够杀了漪澜。怕是大帅的剑有力去抵挡洋人外辱，也只剩下来对于女人了。”我话语中的傲睨轻屑，冷冷的调子，换来他眸工夫冷中垂垂暴露的游移踌躇，他手中的剑一松当啷坠地。
我为宝儿拭泪，领着他的小手回房去。谁想我一感喟似是拥戴了乳娘满腹抱怨，她不忘喋喋不休地在我耳边抱怨：“八奶奶是晓得二奶奶那人的，吝啬鄙吝，一毛不拔的。每年里送给各房姨太太的枣子，都是按了个儿数出来的，二十枚，一个未几一个很多。余下的枣子，丫环婆子们只能一人分两枚裂枣，那好的，不是去送礼，就是叮咛人偷偷拿去阛阓上买了，换做钱。按说这做姨奶奶的，也不该缺钱呀？”
“妇人之见，愚鲁之极！管窥蠡测，就来妄议朝局。”他骂道，直指门外喝一声，“下去！禁足在水心斋，不得外出！再敢胡言乱语，你谨慎了！”
宝儿担忧的眸光望望窗外的天，赶紧点头，却有讪讪地望着我眨眨大眼问：“阿姆，但是，二姨娘她不准……”
乳娘在其身后赔笑道，“八奶奶吉利。宝儿少爷的鹞子呀，才飞去了二姨太的院儿里，挂在了那棵枣树上，可二姨太心疼那一树的枣花，恐怕爬上去摘鹞子毁了树，少结了枣子，就不准小厮去为宝儿少爷摘鹞子。”乳娘的话里尽是抱怨，撇撇嘴。
宝儿一听，深思半晌点点头，欢乐雀跃着前面带路。
只是，五姨太同曹蒹葭联手对于我，我现在势单力薄，又该如何呢？
曹蒹葭本就是五姨太的一枚棋子，她寻了这貌似清纯，又含了西洋异域的疯野味道，骨子里不乏风骚的女人来迷得致深神魂倒置，不过就是要让致深疏离我。这府里，如皇宫，三宫六院的嫔妃，因那高高在上的帝王而生，又因那帝王一句话打入冷宫，不得好死。置身惊涛骇浪中，只剩身不由己，我若要求人，必先救己，必先保全本身。不然，我在致深面前人微言轻，他底子不屑一顾。
我岂肯甘心，痛苦地拧了眉头，绝望痛心肠望着他，我终是不能压服他。可我内心对他抱有多么大的期冀，他在我眼中曾是那么的伟岸，那么的刚毅，不畏强权，仿佛天下的事儿都没有能难倒他周怀铭的。但是现在，他竟然如此的脆弱，不成理喻！
出了求缺斋，劈面一阵东风温暖拂面，反令我一颗不安的心安静了几分。冰绡只作我同致深是为曹蒹葭一事辩论，在一旁忿忿不高山嘀咕着：“这九姨太也太没法无天了，仗着老爷的恩宠，仿佛这府里就无人能何如她了。蜜斯没见她刚才那狼狈样，挨了蜜斯一巴掌，哭哭啼啼的逃出去，就奔去寻五姨太为她做主了。
“阿姆，阿姆。宝儿要美人鹞子！”宝儿伸开手臂向我跑来，抽抽泣噎的满脸是泪。我惊得问：“宝儿，这是如何了？”
我是耳闻二姨太为人鄙吝又贪财，但她好歹成心奉迎收养宝儿的，竟然都还鄙吝那一枝枣枝，我不由感喟，对宝儿说：“走，回房去，阿姆给你画个更标致的，不要哭了。”
出门时，院内廊子下远远的几名丫头探头探脑地向这边望着，见我出来，吓得呼啦一下子如鸟雀散开。我在门口立了半晌，才带了冰绡拜别。
“阿姆，快些呀！”他焦心肠催促着。
回到水心斋，宝儿已迫不及待地冲去书斋，玩弄出那五颜六色的一个个精美的白玉瓷小碟，一一排开，又灵巧地去为我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