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绵里藏针（一）
三公主忙摆摆手打发他们下去，无法道：“这些日子母后就恼贞妃姐姐狐媚皇上呢，今儿又是如何了？”
我的一颗心狂悸，清楚是宫内产生了甚么大事，恰好召我现在入宫来，莫非太后是成心为之？
两名小寺人仓促忙忙的从廊子下飞奔而过，神采镇静，三公主一怒喝住他们斥责道：“慌手慌脚的，跑去那里？”
我一惊，见致深神采更怔。我早曾传闻勤和殿旁军机处是重地，门口立一块牌子，“误入军机者斩！”
我含笑着对她挥挥帕子点头。
待回到戏楼要辞出时，暮色四合，彩霞满天。安公公带来了太后的打赏，只点名叮咛我随他去长命宫去领赏谢恩。我不觉有些忐忑不安，望向致深时，他眸光中也一样惊诧，他不由问一句：“敢问安达，太后但是醒了？”
俄然一阵混乱，人群喧闹着从中让开一条道，直通面前东暖阁殿门。远远的从殿内架出一名宫眷装束的人，素净的衫子，倒是披头披发，腿不能行，是被寺人摆布架着过来。
安公公却温笑了指着前面说：“老佛爷还等着呢，八夫人这倒是快些行呀。”
也不知宫里产生了何事，只是我脚下发软，我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低头紧紧拉住本身的披风，只看脚尖，在灯笼带路下亦步亦趋地随了安公公进了宫门。一阵北风吹过，吹散了那哭声垂垂弱了，只剩依约随风传来的痛苦悲戚声。满宫院跪满昂首叩地的寺人宫女，各个颤抖在北风中不敢喘气，神采可怖，这到底是如何了？
我转念一想，不觉茅塞顿开。先时狐疑是皇上用心向致深发难那点担忧也没了。这禁宫不得过夜男人，太后若想留了致深在宫中，也要寻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如此令皇上降旨将致深挽过夜在军机处。只是这莫大的“恩情”，却也是开了先例了。
安公公打量致深那满眼顾虑，不由拿捏的一笑道：“周大人可慌得甚么？太后这是喜好八夫人，有眼缘，才传她畴昔多说几句话儿。”顿一顿又嗽嗽嗓子朗声传旨道：“皇上口谕，着兴樊总督周怀铭留守军机处，不必出宫，钦此！”
致深带着我逛逛停停，在结冰的湖边看着美人和三公主坐在冰橇上，一群寺人足踏冰刀，拉着冰橇载着欢笑雀跃的二人在冰面上奔驰。美人不断向我招手，喊着：“澜姐姐，来玩呀。”
行至长命宫外，忽听宫墙内撕心裂肺般的一阵女子凄厉的哭嚎，那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已非人声，如野兽绝望的哀鸣，含混入耳到她告饶哭喊：“老佛爷饶命！老佛爷恕罪！不敢了！臣妾知罪！”那沙哑凄厉的哭声一阵阵撕破了静夜，如阴曹地府里的厉鬼惨叫。
席间，致深俄然来了兴趣，要带我去御花圃逛逛。美人更是乐得拉着三公主的手一道随行。
我惊得立足不动，惶然的目光望向安公公，颇是胆怯。
我们再回到席间，戏台上恰是一名水亮点翠头面、粉蓝色采裤，胭脂红绣鞋的小旦角正唱得着《游龙戏凤》，配戏的名角孙小楼去的正德天子，同小旦角相戏时唱得一板一眼，声音清澈，想来刚才皇上仗了几分酒意无状的“游龙戏凤”，我不觉有些周身不安闲。我侧眼看一眼身边的致深，他正同美人谈笑着讲戏，仿佛健忘了刚才那场刀光剑影的惊险和诸多不快。
天气放暗，我随在安公公身后去太后宫里领赏。
为首一个小寺人结结巴巴道：“回三公主殿下，是，是太后老佛爷叮咛把贞主子带去了长命宫问话，贞主子叮咛主子们去禀告皇上。”
“我倦了，你们本身在这里听戏乐呵吧。”太后扶着安公公的手缓缓起家，致深忙上前搀扶，太后却按住他手背悄悄拍拍哼笑一声道：“你呀，这内心头不定如何的百抓挠心呢，去陪你的美人听戏乐乐吧。”说罢起家摆驾长命宫，浩浩大荡的一群寺人宫女簇拥她而去。
一起行来，便见宫殿前悬着高凹凸低的绢纱绛红灯笼，寺人们正在秉烛火,红灯点点在如海的夜色中摇摆，照得宫院内流光溢彩，花树敞亮，仿佛琼台瑶池。只是那敞亮的光影中却带了些凄清暗澹的薄雾，不甚清楚。
一时错愕，我脚下一软，身子一晃，幸亏被安公公一把搀扶住。安公公轻笑道：“八夫人慌得甚么？贞妃娘娘这不是也来领赏吗？她不守妇道，干预朝政，胆小妄为。那枚金牌就是她向皇上讨去，租卖出宫，被乱党所得。太后大怒，叮咛掌掴二十，又褫衣重责了二十杖，没见贞主子的屁股都打烂了吗？”
美人和三公主围着昭君兜，白绒绒的风毛柔嫩滑润，烘托一张张明丽的笑靥，颇是令人恋慕。致深抚弄白玉围栏，指着远近的风景一一贯我报告着很多留有他童年夸姣光阴的风景。凝晖阁外那棵他曾经爬去掏鸟窝的老树，静碧湖旁白玉雕栏上被先皇试剑而砍去半个脑袋的石狮子，儿时他同先皇滑冰玩耍的玉带桥。斯须，他留步，欣然在桥长目光扫过层层宫院，轻叹口气，似有感慨很多。
台上一出戏唱罢，致深替太后放赏，边吃边看戏说乐，如此便又过了一个多时候。
我惊得错愕间，那人已靠近我面前，这身装束，头发混乱在脸颊边，灯影照见她满脸汗水泪水稠浊，狼狈不堪，美丽的瓜子脸面如土色，痛苦扭曲，秀美的眸子痛苦含怨。
她行过我身边时，惨白的脸颊上凄婉的目光望了我一眼，又害羞带惊的避开我的眸光，我不由一惊，这，不是皇上的宠妃贞妃娘娘吗？
皇上如何的让致深留守去军机处重地？他并非军机章京大臣，又非京官。安公公诡诡的一笑，手中麈尾一摆道：“嗯，这还不是皇上金口玉言一句话，太后老佛爷的恩情。”又幽幽地低声叹一句，“但是亘古未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