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东窗事发（三）
“可贞妃娘娘她是至心真意爱着皇上的。”我哽咽道，不平他如此草率的判言。
帘子外肃宁姑姑点头感喟用衣袖掩泪，那神采颇是动容。肃宁姑姑挽着五姨太慧巧的手叮咛着：“巧儿呀，铭哥儿他，可就拜托给你了。他好贪凉，春寒料峭时，要叮咛他要多穿衣。”仿佛游子远行，慈母不安的谆谆叮嘱。我晓得肃宁姑姑是当年随了年幼的致深切宫的乳娘，自小将他奶大。现在分离，竟有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感慨。只我在一旁，心中离愁别绪百感交集，倒是心中的惊慌未消。我冷眼望着慧巧，内心暗自思忖，现在我二人相互身份戳穿，知根知底，那曾经奥秘的面纱被完整揭去。我的把柄被她捏住，她更有把柄握在我手中。只是此民气黑手狠，竟然不动声色间一夜连斩两员敌手，三姨太、六姨太命丧她手，不着陈迹。今后若我二人共处同一屋檐下，腥风血雨的比武，必不成少，鹿死谁手，更未能知。她设想让我入宫，不过是要借刀杀人，借老佛爷之手撤除我这心头大患。
致深长跪在地，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道一声：“太后保重凤体，勿以臣等为念。”
安公公这才调休，回身敏捷地从另一旁的门悄悄拜别。
我点点头，她在我身后嘤嘤抽泣道：“入宫那阵子，我们做宫女的都要办理这些贪得无厌的老乌鸦。”她哽咽道。
我觉出些非常，只是想起慧巧的深藏不露的凶险，就更是猎奇。定是见她要出宫，老佛爷叮嘱安公公来交代她甚么话。
出宫时，宫中从皇后到妃嫔对我们各有犒赏，珠宝锦缎数不堪数，竟然没法搬挪。便是如此，太后不时想起甚么常用之物，便叮咛肃宁嬷嬷和安公公来打赏，如此一来二往，反是劳了她们跑腿辛苦。
此计固然恶毒，却未曾想我九死平生的出险，更获得老佛爷的喜爱。如此荣宠，可谓衣锦回籍，怕是她心头早已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只得做出安静如水的暖和。
“啊！”慧巧一声惊呼，慌乱中，她看到了廊子眸光惊诧的我，惊急中她忙大声喊：“澜儿，我在这里呢，但是爷遣你来寻我？”
我看得惊心，他的声音阴沉可骇，如夜间飘过的鬼怪。
我立在那边，自不便多问，回身欲走，她却噙泪道：“澜儿，不要奉告爷。”
随后，候在殿外的美人又出去叩安告别，老佛爷才叮咛肃宁姑姑打赏。
我拦住两名宫女问：“但是见到了慧巧姑姑？”
我退出帘外，留了致深独在帘内同老佛爷说话。
天井内几日前枝条干枯的玉兰树现在已抽出了暗紫色花苞，怕是一夜东风，就能满庭绽放了。我这才记起今儿是惊蛰，是仲春二龙昂首的好日子。该是一声春雷，万物复苏的时候了。
只一旁一名憨傻的宫女俄然插话嘿嘿一笑说：“巧姑姑么？她同安公公去跨院夹道那边说话去了。”说罢向火线一指，笑容满脸。
她们却都只是点头，避开我的目光，似成心坦白着甚么。
我打量她，看她惨淡的模样，定然是被安公公敲了一大笔银子，也难怪，谁让安公公握了她把柄在手。不过，人无负苦衷是不怕鬼拍门的。慧巧既能如此受辱，不知有多少负苦衷在那安公公手中。
太背工中的茶盏颤抖，腕上玉镯磕碰声窸窣。她长长地“嗯”了一声，低头时俄然珠泪婆娑。她摆摆手，表示我们退下。我同致深跪安后行到了帘栊边，正要出了暖阁，便听太后凄然一声呼喊：“铭哥儿！”
“你，你卑鄙！”慧巧气得骂着挣扎。
大战前的沉寂常常如此，越是沉寂，预示着战役便越是惨烈。
致深从暖阁内出来时，双眸发红，似是落过泪。不知太后同他说了些甚么，想来固然有那样多的嫌隙，太后同他还是是母子情深的。我知他离宫不免哀伤，只冷静随他出了暖阁，来在天井。
致深沉着面孔，似有满腹的话，欲说又不能。过了好久他才对我慨叹忧愁说：“这女子自作聪明，就是男人的招灾害水。贞妃，成事不敷败露不足！不敷怜悯。”
我顺着宫女手指的方向行去，才到跨院，便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低低的争论声传来：“你若无礼，我便去禀告老佛爷！”
我立在廊子下，就见安公公拉扯着慧巧，一把揽住她的腰，咬牙切齿道：“赖我的帐，但是不易，这连本带利的，不知你这一身骨头都剁了，分量都还不起呢！”他似拿着慧巧的甚么把柄威胁她道。
离京的路上，随行的下人们盆满钵盈，得了打赏，各个欢乐鼓励。只我满心烦闷，想哭却哭不出。尽是久经惊涛骇浪后的怠倦不堪，不知有多少次都似在绝壁峭壁边，略不留意便是粉身碎骨。现在能满身而返，满是上天庇佑。
“去呀！你做得出，还怕人说不成？身正不怕影子歪，你这影子都歪去那里了，还要甚么身子呀？”安公公挖苦的话语。
公然，老佛爷冷哂几声，不置可否，换了话题，训示了我们几句，便叮咛我同致深退下。我才缓缓舒了一口气，一颗高悬的心缓缓落回腹中。
她的话音未落，一旁的嬷嬷就敲她脑袋喝骂一句：“只你长嘴，讨打呢？还不速速去搬运包裹去。”
我出门寻慧巧，本在廊子下安排寺人们装车办理包裹的她却不见了去处。只几名宫女唧唧喳喳地谈笑着运送绫罗绸缎。
“越做很多，错得越多，反不如不做。如此女人，不要也罢！”致深挖苦的言语，似对贞妃的痴情不屑一顾。
“卑鄙，我再卑鄙，也卑鄙不过巧儿你呀。啧啧，看不出呀，纤纤玉指，握了一手的鲜血呀，夜里做梦就不怕厉鬼来寻吗？”
宫中深锁春光。却有一股盎然的力量，藏匿于最平和的东风之下。只等一声春雷，蓄势待发。
致深留步昂首道：“太后有何叮咛？”
他垂垂凑去慧巧的跟前，捏起慧巧圆润的下颌。慧巧仇恨地一把打落他的手，疾步奔逃。安公公一把抓住慧巧的臂，一不留意，刺啦一声，扯落慧巧半条袖子，暴露莲藕般嫩白的玉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