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新琼州（二）
“成交！恭喜定安县黄先生获得本次专利转股合伙项目！现在有请儋州同知汪大报酬本条约停止现场公证！”见再无人敢和定安黄家叫板，东联个人的商务代表从速一锤子敲下。
又是几年不见，面前的山东刘家最后的独苗更加成熟慎重了，曾经的白脸小墨客已经蓄出了短短的唇须。
“南海商号眼下独领快船五艘，琼州各家商号海船，三百料以上亦有六十余艘，每年可出海送货九十万担，尤显运力不敷。待假以光阴，弟由南洋华丽购得更多快船，何愁家国不兴？”
看着妻弟那意气风发、并且还是当年那种“一心为国”的风采，再看看那些繁忙而卖力的炉工，比拟大明各地那些偷工逃税的矿冶私坊，的确就是个异数！
夜深了，赵有恒带着微微的酒意再次返来，而妻弟刘耀禹也早早在后院书房里等着了，两人总算能够消停下来聊聊私话了。
“姐夫有所不知，琼州粮丰价贱，当今富户商贾转卖田产，大兴工坊。田租、地价不及广州三成，若非每年有些流民入琼，眼下莫说是强推农务，平常富户再想找人做耕户都难。虽税法难改，然琼州新政十余年，赡养了多少人家。民丰官富，民气安和，足衣足食，余粮外输，银课大增。如此利国利民之景，即便私交番商又如何？为何姐夫还不满足？还是姐夫感觉如此好日子有悖祖法？”
……
一时之间，琼州府各地州县的官员又纷繁携礼到访，各种程仪是项目繁多。这些年在琼州吃饱喝足的处所小官们，是绝对不会放过向本身的老下属表忠心的机遇。又是短短两天，堆进王家的各种礼品财物让刘耀禹都吓了一跳。
台上的华丽青年本身都有点愣了，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豪阔的转股合营竞标。这意味着东联个人只用海内采购价不敷25000美圆的一套小型纱厂出产线，就在大明琼州府卖出了54000美圆的超高价，还套到了为期十年的三成股分，以后每年的股分分红又有近万美圆，还不算便宜的棉纱、麻纱运回明珠岛纺织厂再制成布匹后的增值利润，这本钱回报率可谓是惊六合泣鬼神了！
当初的人走茶凉，刹时变成了倒履相迎，定安王家是大摆场面，三天两端地四周呼朋唤友，几近大半个琼州府有头有脸的处所士绅都齐聚定安县。歌功颂德马屁不竭，让赵有恒有点哭笑不得的同时，也让王家对劲洋洋。
新增的一千吨的榨油量，或许还比不过明珠岛一个小小的榨油车间，但对于琼州来讲，倒是变废为宝的好机遇。
比之更大的华丽大型五桅纵帆商船，乃至是蒸汽商船，赵有恒当年在任琼州知府的时候，就在琼山船埠见过。但现在南海商号都有了这类日行起码五百里的快船，倒让赵有恒吃惊不小，如果让他晓得如许一艘华丽西式快船的代价高达六万两银子，估计会更加站不住脚了。
刘耀禹抬高了声音，将这几年琼州最大的奥妙说了出来。
除了南海商号那艘上层次的大船外，港湾内还停靠着大大小小十余艘大明小海船，一艘挂着华丽旗号的蒸汽商船更是鹤立鸡群。成堆成堆的装满煤块的大竹筐堆叠在船埠，再被民夫们顺次装船，或转运到本地，此中另有很多装满货箱的精铁锭正在奉上华丽商船，数量看起来非常可观。
出价一下拔高那么多，一片吸寒气的声声响起。一群人都不成置信地看着琼州本钱气力名列前三的定安黄家代表，仿佛感觉刚才听错了。
几年前的儋州湾只是一个荒凉的海湾，四周也只要一座名为“白马井”的败落小渔村，现在却已经成为一座新兴而热烈的港口集镇。仅仅从港口四周的人流来看，本地的人丁就有起码一两千户，并且多数操着各地口音，土生土长的琼崖本地人反而未几，可想而知这些年各地官府或处所乡绅到底从外埠堆积了多少人过来。
刘耀禹口中所谓的油煤石，就是产自儋州昌化或高州（茂名）露天煤矿的伴生油页岩。汗青上贫乏认知的茂名诸多露天煤矿，将大量的这类燃烧性不佳的油页岩矿作为杂质烧毁埋葬，或者干脆糊里胡涂的就一把火烧掉。
“离琼不过五六年，开初还担忧你与赵明川会被此地官绅架空，没想到啊……”赵有恒叹了口气，回过身，盯住了对方的双眼，“国事糜艰，琼州一府之地倒是畅旺非常。西欧华丽番商张扬如此，已然深触琼州县乡之地，这处所官府毫无束缚之心……”
“……这是本国最早进的纺纱技术，全套出产线带蒸汽动力组！比万州那套用畜力运转的出产线还要先进很多倍，每锭纱的出产本钱将起码再降落两成！”高台上，一名华丽服饰打扮的华裔年青人，正高傲地在黑板上描画着大抵的信息，台下一众从琼州各地特地赶来的富户士绅都瞪直了双眼，收回了沉重的呼吸。
“……禹弟啊，你姐姐克日身子不舒畅，只能留在广州养着，不然也该让你们姐弟俩见见了。”
儋州同知接过条约副本，只是略微瞅了一眼，就拿起一边的羊毫在角落里勾了一个圈，然后拿过一份副本就退了场，算是走了个过场。
“现在琼州有多少棉、麻田？”赵有恒摸着髯毛，俄然轻声问了句。
赵有恒从衣袖里摸出一封文书，放到了桌面。这是他方才到任广州之时，由广州市舶司转来的公文，大抵报告了现在粤、闽、浙各地商贾避开广州市舶司，争抢香港商口，导致大明边海南洋贸易大半转移，不是琼州，就是香港，广州市舶司已经名存实亡。
妻弟如此一番锋利的反问，倒让赵有恒一时半会没法答复，回想起刘耀禹和阿谁赵明川最后承诺的那句曾被本身当作不知天高地厚的戏言。
几个便衣打扮的人坐到了镇内一家堆栈大厅的角落里，没有引发任何人的重视，因为此时正在停止一场让人面红耳赤的“纱厂专利转股合营”的招标会。
侧门开了，一名大腹便便的大明官员走了出来，大厅里竞拍的各地商号代表都纷繁起立拱手施礼，而那位儋州同知目不斜视，带着一副公理凛然的模样走到高台上。
“姐夫当年准允创办南海矿务，现已采运多年，另有高州煤石也运于此地堆积。精选以后，一部出海南贩华丽，一部本地铁场冶铁所用。有儋州煤场蒸汽工械助力，南海矿务精煤采耗极省人力，每担出价不过一钱二分，年贩二十万担。撤除运资杂费，年可赢利一万余两！”
再看看港区四周一片新建的作坊，几座奇特的铁制窖炉和披发着灰雾的高大烟囱格外显眼，氛围中飘零着一股奇特的气味。更远的处所，另有一大片工棚和几座高炉，每过上一两炷香的时候，就会有满盈的白烟蒸腾而起，一股股亮红的铁液流入沟槽，四周环绕着一个个赤膊的炉工。
第二天，赵有恒就随刘耀禹返回琼山县，简朴地和沈廷扬表白本身想要微服私访的意义后，当日傍晚就带上几名保护和侍从小吏，乘坐南海商号的海船出海，前去琼州府西面的儋州湾。
短短一夜过后，次日凌晨，赵有恒就站到了儋州湾的船埠上。一起乘坐的海船，并非大明常见的那种硬帆大福船或沙船，而是一艘一看就是来自华丽的三桅纵帆商船，传闻载货量超越八千担！
……
“……鄙人定安黄家，愿出三万六千两，转股三成！”一声轰隆，一个更瘦的中年人站了起来，动摇手中的扇子不紧不慢地说着。
“姐夫……”刘耀禹走到了身后，躬身施礼。
“蔗、棉等农产外贩南洋尚可认之，如此上好精铁精铜、国之重物，为何还是尽输南洋夷商？这琼州官衙就未曾查验吗？！”赵有恒仿佛想到了甚么，神采俄然一凛，语气就抬高了很多，一边还转头偷偷看了看跟在不远的几个侍从官吏。
“兴股入资，通建山路，帮扶矿务采运车械，所得煤、铁、铜须起码七成外贩南洋。此乃华丽东联个人赵兄和琼州乡绅之商定，不然哪有此等功德能落在琼州？我等行商之人虽锱铢必较，然大明海商通行南洋，数百年信义又怎能乱在我等手上？”说着，刘耀禹又放低了声音，偷偷指了指集镇内一家占地很广的大宅，“此地就有东联个人之人入住堆栈，恰好克日有‘专利转股合营’约谈竞拍，姐夫可随我暗处观赏就是……”
“姐夫任劳任怨，为官刚正廉洁，当今官居一省巡抚，也是天道酬勤。”刘耀禹笑笑，对赵有恒的态度也显得更淡然了些。
此话一出，赵有恒差点跳起来，幸亏身边妻弟死死拉住，才堪堪坐稳，还回过神从速侧过身装着喝茶，以制止被人认出来。
“仅是崖州地界，就有棉田八万五千亩……全府各地，棉田、麻田总数恐怕不下二十万亩。不过南海商号这些年，多数将此等地产包给安迁流民垦护。本次各地乡绅竞拍的纱厂，可年制棉、麻纱约八万担，年利起码两万五千两，如此一来，棉麻生料之需必然又供不该求……”刘耀禹略一思忖，说出了一个让赵有恒吃惊的数字。
曾经的琼州知府赵有恒，几年不见竟然当上了广东巡抚，然后立马巡查琼州府一个小小的县城，不但沈廷扬颇感不测，更让定安县的官商士绅们“受宠若惊”。
走个过场就能拿到六百两的公证银，竟然另有这类明目张胆的花头，充足儋州处所官府高低都分得开高兴心的，要晓得知州的年俸折算下来还不到二十两银子呢。赵有恒内心蓦地一惊，垂垂想起了“百花居”案，后背竟然泌出一层汗。
海边滩涂，一望无边的红树林，赵有恒站在一处高坡上，冷静地看着大海，摸着髯毛的姿式一炷香的时候内都未曾动过。
“另有新的竞价吗？”
“嗯？但说无妨。”赵有恒见妻弟仿佛还成心机，从速抬了抬手。
连番的酒宴一向持续了三天，直到赵有恒实在顶不住谦让的时候，王家这才笑着由刘耀禹出面，将对方安设在自家大宅里服侍入住。谁让族婿刘耀禹和巡抚大人是亲戚干系呢，住王家天然是天经地义的事，何况王家也是在南京很有人脉的官宦大师。
定安王家，作为琼州官绅的领头人，天然是仰仗族婿刘耀禹和赵有恒的妻舅干系再次对劲洋洋起来。谁不晓得当年琼州鼓起这些农作新政和南洋商事，就是赵有恒大力支撑的，现在赵有恒又卷土重来，那琼州将来就更有保障了。
大抵是之前说了太多话，主持竞拍的东联个人年青商务代表退到了后厅，一通豪饮以后，才又规复了新的竞拍。
……
“呵呵，姐夫离琼多年，天然只能由公文官信推断。弟若细说，恐怕三两日都没法道清申明，不如这几日姐夫随弟去逛逛，看看便知。”
刘耀禹又指了指远方的冶炼厂，脸上非常得意：“此乃南海商号所营冶场，南海矿务运来精煤、铜铁原矿，于此地冶炼。赵兄数年前从南洋引入冶炼新法，一日可得铁七千多斤、铜一千多斤！那华丽冶炼新法果然省时减力甚多，且一炉可抵得了旧法十炉。出一斤精铁，耗银不过三分，华丽每斤出价银七分五厘，年贩铜、铁总计一百四十万斤，赢利七万余两，还供不该求！发卖精煤、石油、精铁、精铜几项，琼州即增矿冶杂课一万两！”
“选剩之‘油煤石’，又在本地‘蒸油场’蒸炼成‘石油’，装桶便可贩出，约合每担二两五钱银，一年可蒸炼一万五千余担。余下石渣等，再送入水泥砖场混制泥灰砖材，可谓物尽其用。两广各地州县补葺城池，多用琼州青泥砖，不耗分外煤薪，冷干即成，大小可制。此两样年亦可赢利五万余两。”
琼州棉花、亚麻莳植范围和产量早已超越了华丽明珠岛企业的措置领受才气，棉麻粗加工不得不逐步落在了琼州本地，每年仅仅是棉籽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但多数填埋回田，放在东联个人眼里的确就是暴殄天物。
……
“再次感激各位先生光临本次专利转股合营项目竞拍，接下来将为各位推出另一个新项目：新型榨油机组！本套专利出产设备一样由蒸汽机驱动，比崖州戴德县前年所设的畜力榨油机组的效力进步了起码三倍。质料充沛的环境下，可年榨油约一千吨，也就是起码一万六千担。最低投资报价八千两，最低转股一成，每次加价很多于五百两……”
角落里旁听的赵有恒，却没有了持续听下去的兴趣，而是悄悄退出了竞拍现场。
见妻弟如此奥秘，赵有恒这内心的迷惑就更重了。
在东联个人竞拍主持人谙练的指导下，台下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不过榨油项目很快就被更财大气粗的定安王家给拿下了，引发在场一众小处所士绅的激烈失落。当最后一样纸浆出产线摆到台面的时候，现场的争抢完整达到了最高点。
年近不惑的刘耀禹，在多年风波以后，已经波澜不惊了，对本身的姐夫除了规矩，曾经的谨小慎微早已不见。
一听到琼州府最早在纱厂上吃螃蟹的万州百盛号又脱手了，一群前来抢买卖的乡绅都瞋目而视，而叫出高价的阿谁中年贩子还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见妻弟竟然给本身卖关子，并且还一副很轻松的模样，赵有恒内心也稍稍放心了些，起码目前来看，南海商号乃至琼州本地的新政并未遭到大的影响。
“姐夫你大抵未知，遵循东联个人与琼州处所官衙、乡绅之条约商定，转股合营皆有刻日，多为十年，凭股分红。比方这定安黄家新建纱厂，十年以后，不管股本多寡，东联个人股分也只允留一成，其他须偿还黄家。十年以内，黄家纱厂所获之利一成，须交纳官府，此中琼州和纱厂地点地各得半成，故琼州处所州县官衙竞相争夺合营私坊落在本地。且一应条约商本皆是版印范文填字，琼州官商皆已熟知。儋州官衙公证一次，便可得公证银六百两，已成琼州定规。不但琼州如此，广州官绅在香港岛之处，亦有此类争抢，只是量少不甚较着罢了……”
前几年的万州百盛号纱厂能够说是赚尽了棉麻纱料的利润，没想到本韶华丽又推出了一套更先进的纱厂出产线，此后纱本钱还要低上两成！不说两广闽浙的需求，光是客岁出口南洋的棉纱和麻纱就高达十万担，谁如果抢到这份买卖，那等因而养了个能够下银蛋的母鸡啊！
“琼崖膏腴之地，若行工农商新政之事，十年可大兴……”
“如果内贩，以姐夫之见，又可曾收得一钱半分的银课？”刘耀禹冷冷一笑，脸上呈现一抹自嘲，仿佛早就看开了，“琼州处所士绅倾力营办矿务冶场，安设流民，提振民生，与国无益，尽贩于南洋又有何不当？何况……”
只需求几十小我工，就能年榨油一万六千担？在场的琼州乡绅目瞪口呆的同时，又升起了无穷的合作之心。
“我们之间的客气话就未几提了……此次你姐夫我奉旨巡抚广东，见南洋海贸更甚以往。华丽香港租界商口已开数年，粤、闽、浙商贾如过江之鲫，不知你又如何应对？沈廷扬沈大人新任本地知府兼兵备道，又如何对待你等新业？”
冷静念完，赵有恒背动手朝远方港口走去，不再有持续留在琼州各地查访的兴趣了。因为他晓得，琼州高低不管官绅富户，还是百姓百姓，现在的统统几近就是容不得逆转的糊口命脉，谁如果和他们的糊口作对，那就是以命相搏都在所不吝，“百花居”一案，大抵就是这么个成果。RS
“鄙人儋州旭升号，出价两万四千两，另转股二成给贵方！”一个胖胖的乡绅在台下举起了手臂。
“混迹私坊商营临时不提，未细心勘验商本，如此胡涂公证签押，岂不儿戏？”赵有恒捏着髯毛，已经越来越活力了。
“鄙人万州百盛号，愿出两万六千两，另转股二成五！”又一个瘦瘦的中年贩子在角落里冷冷说了句，在场的人都吃惊地扭过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