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海上交兵

柳少阳与莫雪茵并肩而立，伫在船头的船面之上。他平生头遭出海，目睹身后陆地愈来愈远，而举目所及之处，瀚漫无垠，海天长阔，心中顿时候大为镇静，禁不住长声喟叹道：“雪茵，我常日里只晓得山川江河，雄奇壮美。现在到了这海上，方才晓得普天之下，四隅广宽。中原九州以外，更有一番六合！”

柳少阳见她这般煞有介事，禁不住轻笑出声：“雪茵你久居外洋，有所不知。这天底下有些东西，提及来是一回事，做起来却又是另一回事了，不能全当真的！”

莫雪茵闻言微怔然道：“这些个事搁在北山国，但是少得紧的。想不到中土上国，礼节之邦，却多有如此得贿宽律之事。”

那船上管事将柳莫二人，请到到了船尾客舱当中，又有船工端过酒肉饭食，几色菜肴。两人一早赶到船埠也未曾用膳，此时恰是腹中饥饿。言语谢过了那船上管事，便自食自酌起来。

莫雪茵听得心头迷惑，纳罕道：“甚么这回事那回事的，我可不大听得明白。你便别打哑谜了，说得再清楚一些。”

而后数日当中，两人就这般饿了在舱室中用饭，倦了便到船面下的船舱中安息。船上的众梢公海员，轮班闲暇之时，成群结伙聚在一处喝酒打赌，先时也叫柳少阳同往。柳少阳却只是言语谢过，极少前去。唯有推却不过之时，这才少玩几把，但却老是输多赢少。

柳少阳瞧她见怪抱怨，笑了笑道：“是了，莫女侠但是巾帼豪侠，见地卓绝。今后赶上甚么事，我便都听你的就好了！”

“这有甚么希奇！海盐帮近些年里，仿佛已是东南第一商帮。若单靠着从各大盐场购入官盐发卖的买卖，就算是再把见不得光的私盐买卖算上，又那里能有如此范围。这将丝绸瓷器运到外洋诸国与洋人买卖，才更有大笔的金银可赚。”柳少阳口中酒饭不断，漫不经意地说。

莫雪茵晓得他目力异禀，大胜凡人。故而于赌术一道，很有诀窍。那日在开封府外，便连崆峒怪叟这等前辈高人，也都被柳少阳手上工夫瞒了畴昔。她心知是柳少阳念在烦劳这伙船工，这才成心向让。但常常瞧见柳少阳输了银钱，还是忍不住寻他打趣一番。

此时正值蒲月时节，海面之上照理应起东南之风。但或许也是天公作美，竟而几次有西北风踏波而来。海盐帮的两艘海鳅船虽是货色满载，却也能借风力，并着舱底众船工踩踏木轮，朝着东南边向的琉球诸岛，如飞而去。

这一日恰是巳时，柳少阳正与莫雪茵在舱中闲谈，船面上的梢公下来支会。说是船只西北方向，已能模糊瞥见琉球岛礁，再过个把时候便能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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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到此处，顿了顿笑道：“不过以我来看，那朱重八为除却海患，所施的海禁之策，虽是有几分事理，却实在是饮鸩止渴之举。常言说‘户枢不蠹，流水不腐’，这禁海之令例行三载五载，尚还无有大碍。但如长此以往下去，只怕毕竟要酿下祸端。以是如此说来，这海盐帮贿官互市，倒是一件功德了。远的不说，单就我和你这趟到北山国去，可不是搭了这不劳心神的顺风船么？”

莫雪茵听了这话，撇撇嘴笑道：“你尽会捡好听的说，谁又让你事事都听我的了！”

柳少阳面朝西北望了半晌，忽而眉头大皱道：“不对！这前面是琉球国该当不会有误，但如何岛附近的海面之上，分陈着这很多船只。瞧模样竟好似是排开步地，两军对垒的情状！”

莫雪茵听了这话将信将疑，凝神望去。说话的工夫脚下船只又驶近了些许，这回她也瞧了见，那海面之上公然有很多船舰，分陈东西两侧，合起来约稀有百艘之多。遥眺望去旗号隐现，硝烟弥散，实在便是两军对阵，海上交兵的气象。又过了半晌工夫，便连号角呜鸣之声，也是模糊可闻。

那管事的安排安妥，口中客气一番，又转去了其他舱室。莫雪茵瞅着海盐帮的世人不在附近，压了压声音问道：“少阳哥，我记得来前你与我说过，这海盐帮做的是东南五府，官盐售卖的行当。如何我瞧着这两船货色，仿佛尽是些丝绸布帛，古玩瓷器。”

柳少阳沉吟半晌道：“外洋夷国，异域之邦，民风浑厚自是当然。可这泱泱华农历朝历代，万载兴替。礼节教养根深蒂固之余，却也不免有不正之风，随之漫衍开来。我常听人说朱元璋对待官吏贪墨，一经坐实，惩办极其峻厉。但饶是如此，却还是痼疾难除。实在若想治其底子，又那里是朝夕之事！”

莫雪茵听了这话，停箸疑道：“这便奇了！照你说来，这海盐帮常将这些个货色贩往外洋么？但是我在伊江岛的时候，就听来往的海客说过。中土前些年里颁下禁海之令，明规不准三桅以上的私船贩货外洋。不想方才船埠上官兵巡检，竟能予以这两船货色放行，当真是匪夷所思之事！”

柳少阳见她不明以是，全然不通此中油滑，点头苦笑道：“这些个事说得开了，也没甚么玄奥。正所谓‘天高天子远’，那朱元璋老儿虽能命令禁海，却也不能自个儿杵在海边管着。海盐帮这般来往贩运，几近无阻。定然是已将那些个处所州府和巡海道衙门，尽皆用银钱办理安妥，便连官凭船引都弄到手了。那些个巡检的官军得了好处，天然是甘作睁眼瞎了！”

莫雪茵听了这动静待耐不住，拉着柳少阳便往船面之上一看究竟。公然西北海天一线处，模糊觑着有陆地闪现。只是尚且相隔太远，瞧得不甚清楚。

莫雪茵自幼长在伊江岛上，早已见惯了这等气象。此时瞧着柳少阳欢畅，内心甚为高兴，嘴上却佯作责怪道：“那日在中州我邀你同来，你还那般推三阻四。本日在这海上一开眼界，才晓得不枉有此一遭吧！”

此时海盐帮的两艘海鳅大船，已将陆地甩到西北一线处，扑入茫茫无尽的碧海当中。船只一入外洋，虽是炎炎夏季，船面之上也是海风甚急。

莫雪茵听柳少阳如此一说，脸颊之上现出笑容道：“照你这么一说，也幸亏明庭那些个海疆官吏贪墨失度，我们才气顺顺铛铛坐船出海，也少惹了很多费事上身。”柳少阳见她放心之下笑逐颜开，心中也不由好生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