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小人之辨

柳少阳微微一笑，拱手行礼道：“戋戋小事，不敷挂齿！本来是走镖南北，人称‘铁拳震三吴’的武镖头。柳某在淮安之时，就曾听武林道上的朋友提及过武兄的名号，不期本日能在此得见！”

江雪茵撇了撇嘴，含笑说道：“这姓武的自找苦吃，当真是好没见地。那道人不过念上几句碑文上的诗铭，他便要上前说三道四。倘如果不会武的平常百姓，岂不是被他唬住了么？会几手三脚猫的工夫便敢称‘铁拳震三吴’，嘿嘿，也忒不把三吴豪杰放在眼中了吧！成果碰上了这长衫道人，不但震不了‘三吴’，便连人家衣衫一角也挨不到！”

江雪茵摇点头道：“少阳哥，你畴前说甚么我都感觉在理，此事我却要与你说道说道。我年前游历中土南北之时，曾几度瞧见过这位赵孟頫的书法诗篇。此人书法博取众家之长，成绩极高，身后又遗有书论诗文传世，那是很了不起的。”

柳少阳听江雪茵这么一说，蓦地间好似醍醐灌顶，心中暗叹：“柳少阳啊柳少阳，亏你常日里自大才干了得，遇事却远远不如雪茵瞧得明白。那赵孟頫入仕元庭时天下已定，为官亦可造福一方百姓，当真称不得‘小人’二字！”

柳少阳无可何如，笑着抱怨道：“雪茵，这便是你的不是了。这虬须大汉也没招你，你又何必如此笑他。本来瞅着意义我方才助他，他定会捡上好的酒家请我们吃上一顿。现在被你这么一笑，惹得人家仓促而别，这顿酒但是吃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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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少阳见这长衫道人去得倏然无影，轻功之高委实罕见，心中悄悄佩服不已。四周聚着围观的百姓赞叹之余，眼看再无热烈好瞧，也都垂垂散去。

他这一番话说完，柳少阳还未接口。一旁的江雪茵却已听得暗觉好笑，脸上有如春冰乍解，掠过一阵笑意。

她说到此处，顿了顿又正色道：“至于他一身入仕宋元两朝，那也只因南宋无能亡国，蒙前人坐了天下。那宋太祖文韬武略，当然豪杰。可后代子孙当中不肖的无能之辈，实在数不堪数。骄奢淫逸，妄图吃苦临时不说，对夷族卑称进贡，割地乞降者，误国害民，太也可爱。这般一比，那赵孟頫南宋在时便是朝纲再为腐弱暗淡，他又何曾卖主求荣了。如此说来这赵孟頫在赵家子孙当中，倒算得上顶好的了。大恶大害之辈尚且少有人去贬斥，这赵孟頫不过在元庭做了几天官吏，又如何称得上是小人了！”

柳少阳笑道：“这江湖上名过实在之人，又何止他一个了。不过这武振英虽是霸道了些，说的却倒也不差。那赵孟頫妄自饱读诗书，更是身为宋太祖子孙，平生竟而入仕两朝，确也称得上贰臣小人了！”

那武振英摆了摆手，苦笑道：“武某本日里算是栽了，被人笑笑却也没甚么打紧！”

柳少阳知他抹不开面子，当即也拱手作礼告别。江雪茵待那武振英走远以后，“噗嗤！”一声，脸上笑意更胜。

那武振英瞧见了神情微怔，讷然道：“这位女人何故发笑？但是武某所为有何不当么？”

那武振英面色愧然，叹口气道：“柳兄弟绝技在身，这么说折煞武某了！鄙人这点微末的工夫，刚才已然一败涂地。那‘铁拳震三吴’的名头从今今后，是再也不消提的了！”

那虬须大汉掸了掸身上灰土，走上两步高低打量柳少阳一番，抱拳见礼道：“鄙人武振英，就是这西边涌金镖局里的镖头。方才多谢柳少侠脱手互助，委实感激不尽！”

武振英虎目含怒，指着庙前那方刻着《岳鄂王墓》的碑铭，恨声道：“那贼道方才喝了几口马尿，守着这碑文诵念不休，说甚么作此诗的人是他本家。武某虽是不通文墨的粗暴之人，却也当过几天碑匠。醒得写这诗的酸儒赵孟頫，乃是趋附蒙元的贰臣小人！武某心有不忿上前与他实际，谁知这贼道不但无愧反而将我调侃一番。我愤怒之下便想砸了这方鸟碑，如此便和那道人动起了手来！”

柳少阳瞧这大汉神情懊丧，欣喜道：“武兄弟言重了！方才那道人似是玄门华山一脉的妙手，武功高绝甚为莫测。柳某自忖毫不是他敌手，刚才不过是仗着师门巧技，幸运罢了。不知武兄是何原因，竟和那道人动起手来？”

他瞧着柳少阳少年英侠，大有本领，尚且全无傲慢之气，本是成心与之交友。为江雪茵这么一笑，不免自惭之意更增，顿时心灰意懒，当下拱了拱手道：“武某再谢过柳兄援手之德，本日你我临时别过。他日江湖之上，后会有期！”

他只因从小耳闻目见元庭残暴，百姓涂炭，多年来仇视外族之见已深。潜移默化间，已存了蒙元官吏全无好人之念。直到此时经江雪茵如此说来，这才发觉到心中动机臆断至此，失之公允。

江雪茵闻言抿了抿嘴，神采玩味不再言语。柳少阳一时候大为难堪，冲江雪茵使个眼色，旋即歉然道：“这位江女人是柳某未过门的老婆，平素里不常在江湖走动。如有不通世务之处，还望武兄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