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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光仲长叹一声,穿鞋走下床榻,绕到裴氏身边,愁苦脸上抹出一丝倦怠浅笑:“我被仇家追杀,幸得兄长护佑,娘子眷顾,时至本日,已别无所求,只是有一件事,还想问问娘子。”

“卿嗣兄,该你落子了。”城西南的草屋中,李光仲正与陈卿嗣避雨下棋。

李光仲脸上透露着难以袒护的高兴:“山荆确是贤惠,还是兄长慧眼识珠。”

天赋二年,七月,李隆基诛杀承平公主权势,逼太上皇李旦交出兵权。

唐朝金银坑皆是任民开采,官府不由,直至北宋年底,方有官禁官冶。陈卿嗣的第一个身份便是交州本地两座金坑十一座银坑的仆人,换而言之,其手中握有不匪财产,只不过陈卿嗣夙来低调,为了掩人耳目,布衣素食,深切简出罢了。这十三年来,为了暗中庇护李光仲,陈卿嗣散尽财力,暗置黑甲卫,与武氏翅膀鹰犬周旋。

李光仲:“能让兄长忧愁的事?难不成嫂夫人又找兄长的费事?”

唐隆元年六月,唐中宗李显暴病而死,为皇后秘不发丧,试图篡唐自主。

陈卿嗣降落道:“公子谬赞了。公子部下卫不过百,钱不敷万,若抖擞抵挡,无异以卵击石。幸亏危急已过,当下岭南各州已再无大患。乾坤自有定命,不日内,府中将有剧变,公子不必操心,静候佳音便是。”

陈卿嗣掷子认输道:“这,哈哈,这局是公子赢了。”

“谁!”李光仲诈尸般从睡梦中惊厥而醒,双手支着身子,额头缀满汗珠,降落嘶着粗气。

陈卿嗣瞪着杨氏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陈卿嗣不明白,一介罪奴之身的流浪女子怎会有这般傲岸不逊的性子?又怎会有如此特别的刺青?另有,杨氏为何急着生子?陈卿嗣聪明一世,可他想破了脑袋也没有任何眉目。为了问清启事,几个月来,陈卿嗣对杨氏冷言相激,用尽各种体例,可杨氏就像个苦行僧,甚么苦都能吃,甚么脏活都无能,甚么话都能忍,闹到最后,陈卿嗣没了体例,也就认了这个媳妇。

陈卿嗣从书堆中取出一本账册,头也不抬道:“你想要儿子,我也想要儿子。”

“公子没有听到城中传言?”

待陈卿嗣回到家中,其妻杨氏便支起炉灶,将一壶裹着薄布的草药包放在灶上蒸煮。草药蒸汽缓缓升起,陈卿嗣凝睇好久,回身将桌上油灯点亮,几把滚滚发亮的红木算盘被照出原型。

陈卿嗣低下头,贴在李光仲耳边私语:“城中讹传,主公病死,韦夫人秘不发丧,欲立温公子为新主。”

陈卿嗣呵呵吟笑着,成竹在胸道:“如果几年前,韦夫人逆天而动,另有机可趁,但现在,哼!我料她命不久矣。”

李光仲这才缓过神,还是面无人色,歉意道:“娘子吃惊了。”

陈卿嗣没有理睬杨氏,油灯下翻开账册,那账册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这几月掌下统统金银矿的产出。

陈卿嗣倒是不觉得然:“你和弟妹过得好,做兄长的也放心了。”

岭南多瘟多难,十人当中六七人死,一二者残,其幸存者,必是世代久居,交趾地处大唐最南,其卑劣程度可想而知。与李光仲出身显赫分歧,身为河东裴氏的遗孤,自小无依无靠的陈卿嗣能在这里糊口了近三十年,他的存活本身就是古迹。

杨氏却不为所动,话语已然是那般凛冽带刚:“家妮已成弟妹,膝下毕竟无子,如果你那兄弟命短,你把她娶返来便是。”

李光仲有些胡涂,不解道:“娘子但是不肯?”

李光仲明显不如许以为,悲观道:“现在府中遍及韦夫人权势,堪比当年老祖宗,何况有过老祖宗的前车之鉴,想要动她,恐怕难啊。”

这几日,交趾城上空偶有阳光,可到了夜里,还是两三个时候的连缀大雨。城西西流江骤涨决堤,颠覆稻田的江水在一夜之间便冲到了几十交际趾城下。

“生儿生女,皆是天意,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李光仲并未发觉裴氏的恍忽,连连点头,眉宇伸展道:“我祖父十七岁时,便有家父,家父十八岁时便有我,我祖我父身故他乡,只盼能早早替祖宗传下香火,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任何时候,李光仲都没法看破陈卿嗣的设法,“兄长,仅是如此?”

李光仲住城西,陈卿嗣则住城东,从城西走向城东,这段路,陈卿嗣走了不下千遍。

裴氏回过甚,姣美镜白的面庞如一轮细月,唇若朱丹:“相公说便是,妾身听就是了。”

景云三年,唐睿宗李旦禅让皇位于李隆基,是为大名鼎鼎的唐玄宗。

杨氏也不逞强,扔下草药包,高高仰着下巴,狠绝道:“我是罪奴不假,但你也只是个流人。”说罢,杨氏取回草药包裹,单独走向榻边,将重新烫热后,脱下布衣,背后模糊暴露几道湛蓝色的刺身。

李光仲想了半晌,悸动道:“依兄长所说,李唐答复之日不远矣?”

李光仲:“娘子说得在理,但愿彼苍有眼,佑我府中高低安然。”

当初杨氏命悬一线,处在濒死边沿,收留杨氏只是陈卿嗣一时仁念,至于厥后婚娶,也只是陈卿嗣困守边塞,孤苦孤单,因杨氏是中原女子,读过些书,二人你情我愿便结了伉俪。但是,陈卿嗣没有推测,这位过门老婆并非平常百姓家的丑相女子,越是与她相处,就越觉着此人深不见底。

雨水将门路的腥臭味洗去了大半,陈卿嗣踏着疾步,穿越在巷子之间。“哄”一声巨响,陈卿嗣惊诧间,身后百米的茅舍竟被闪电燃起。

裴氏早知李光仲身份,只是光仲觉得裴氏不知。裴氏手抚着李光仲背脊,轻叹道:“妾身虽知相公仇家,但妾身想,那罪人定是恶贯充斥,相公既知大仇得报,妾身想,泉下祖宗也得以瞑目了。”

陈卿嗣咬着牙根,跺下的脚悬在半空,冷冷无法道:“出去吧。”

此时的李光仲未曾想到,陈卿嗣所说的“府中剧变”,正悄悄逼近。

天下大事,风起云涌,朝堂之大,森罗万象。但是,行走在腥风血雨中,路走多了,再大的苍茫,也会有了方向。

交趾城门下,五百巡防兵士纵横而列,身披油衣,哈腰执戟,清理着两尺过膝的淤水。现在,安南都护府中大部分军士都被调遣输通漕运整治涝灾去了,城里主街道上人头罕见,发卖衣履油伞的商客模糊在雷声中安步。

陈卿嗣深表附和点了点头,解释道:“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五年前,先主公即位,跳梁小丑晋升太尉,韦夫人上官婉儿狼狈为奸,淫乱府中,这看上去,武氏权倾一脉,韦后独揽大权,实际上,武韦并未同一,也就是说,他们虽沆瀣一气,实则各怀鬼胎。先主公无能朝政,但终归亲手归复名器,李姓子孙无不心胸感激,必定佑之,韦夫人若早早行此篡逆之举,武氏另不足力与之联袂,韦夫人借助其势,鹿死谁手尤未可知,只因天下人畏酷刑而不畏专政,惧武而不惧韦。现现在,跳梁宵小已死,府中李韦二势已不相高低,然韦夫人入府不过十数载,论根底,声望,心计,手腕,都不及当年老祖宗半分,韦夫人若敢行背叛之事,我料定,她必死。”

陈卿嗣望着对街屋顶熊熊大火,狂傲道:“三言两语便道破天机,这是老天爷对我的奖惩?只盼殿下能早日脱身,我也死得瞑目了。”陈卿嗣踱步转头,撑起纸伞,望着家门,久久不入,怒甩衣袖,口中阴沉森嘀咕着:“天下之大,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陈卿嗣饮了口大叶茶,一改昔日严厉,略显隐晦道:“公子棋艺精进,鄙人自叹不如,苦衷倒不敷虑,难事倒有一桩。”

裴氏羞低着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过日子哪有甚么山高水远,还不是粗茶淡饭。”待李光仲将水喝完,裴氏翻下床,一边烧水一边说道:“相公才是苦,跟相公住在一起这么久,到现在妾身也没能怀上一儿半女,都是妾身委曲了相公。”

这一起上之,陈卿嗣所见,皆是惨痛,却也是非常平常。东城鱼市,路肮难行,腥臭非常,虫蝇缭绕。鱼市深巷角落里,衣不遮体的黑瘦女人抱着孩子,卧在破草庐边昏睡等死,偷入西城乞讨的男人被巡防兵士殴打致残,躺在地上的流人吃着被泥水泡烂的菜叶,四周游走的男丁四周游走却无家可归,这些人的家人,或死于乱祸,或是报酬,或是疾病,像如许的人在交趾城东很多于数万,而陈卿嗣的居处就在这条鱼市深巷的最深处。

水碗被扔地上,破裂一地。裴氏愣了半晌,低头很久,也不看李光仲的神采,卷起裤腿,提着苗条纤细的身子,点亮烛火后,谨慎蹲着,拾起地上寥落碎片,又重新泡开一碗热水,双手捧着水碗坐在李光仲身侧。

李光仲:“兄长高瞻远瞩,论才气诡断,堪比古之圣贤。”

裴氏乔作欣喜,却难掩半晌茫然:“妾身是在想,若都生得男儿,就让他们结为兄弟,如果一男一女,既是青梅竹马,结为姻亲也是功德,若都生得女儿,或许就费事了。”

李光仲:“兄长本日举棋不定,似有苦衷?”

陈卿嗣不慌不忙道:“敢问公子,先主公在位这五年间,鄙人可曾讲错?”

与城西繁华之所分歧,城东早已是落魄之地,但这里本不该如此荒废。交趾自汉朝起,以多产金,银,象齿,丹砂等宝贵之物闻名,直至南北朝时,仍有外洋客商慕名而来,交趾本为西来商船交集之地,其货通便利,商贾流窜,本是极其发财,单说交趾城池,其城高池深,坚固非常,皆是当时之金银混沙所筑。但是好景不长,隋大业后,天下大乱,交趾西边蛮夷堆积,趁机暴动,簇拥而起,纷繁打劫来往额商贾船队。隋炀帝平乱四方,有力自保,朝廷处所官员自始至终不正视,态度沉默,长此以往,大部分西来商船便改道广州停靠,昔日繁华便垂垂荒凉。自贞观年后,朝廷建立安南都护府,交州多产金银,交邕两州常被蛮夷扰乱,交通不便,朝廷为防六诏偷袭,城中大部分军府都建在城西,城池加固频繁,相对安然,而城东阵势较低,临入海口,每逢暴雨,城中积水便有己尺之高,足可划桨而过,久而久之,交趾城东便成了瘟疫众多的废墟,切当的说,更像是座替活人筹办的坟场。

凝睇着账册上一笔笔朱红勾画的款目,陈卿嗣的眼中浮出一丝怡然和满足,随之合上账册,深吁吹灭油灯,整张脸丢失在暗中当中。

裴氏眼中闪现出和陈卿嗣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时的模样,不由心中一阵酸楚,口中痴痴道:“国为先,家为后,水冷凝月,浓阳花愈红。”

陈卿嗣早晓得杨氏那一套,恼羞成怒:“别觉得懂些医术就了不得了,我奉告你,要不是当年我救了你,你早就被狗给吃了。”

景龙四年,公元710年,夏至,此时恰是交趾一年中最难忍耐之季,天闷乏气,大雨一日三疯,持续旬月,直至秋至。

李光仲早就有所耳闻,只是不肯承认:“主公…;…;这动静是真的?”

陈卿嗣本是个‘泰山崩于前而色稳定’的墨客,脾气孤傲不说,且自视甚高,虽刚过而立之年,可心性早已磨炼到“喜怒不可于色”的境地,天然不会迁怒于一个女人,可面劈面前这个被本身救回性命刚娶进门不敷旬月的老婆,不知为何,陈卿嗣对杨氏心存着一丝害怕和不安。

至此,大唐改号开元,长达二十九年开元之治,就此拉开帷幕。

“相公,又做恶梦了?”裴氏从枕边醒来,见李光仲不睬,翻身下床,从红木柜上取下一碗姜水,递在李光仲嘴边:“喝点水。”

李光仲双手叩道:“此事还幸亏兄长神机奇谋。”

当年,武则天为打扫即位路上的停滞,将大部分李姓王爵诛灭,将其族人贬至岭南,赐姓,销籍,编为流人,以震慑天下反武之人,陈卿嗣的父亲裴银河是当朝宰相裴炎的内侄。当年徐敬业反于扬州,裴炎被武则天灭九族,为了避祸,裴银河只得将裴姓改作陈姓,混入到交趾城东的流人当中。

陈卿嗣嘴角一僵:“公子,难说。”

李光仲:“传言?”

陈卿嗣一声痛苦呜叫,杨氏却视若不见,按着草药包在陈卿嗣背上猛蹭,口中还添油加醋道:“弟妹可好?”

陈卿嗣深知,就算本身幸运逃回中原,也再无安身安身之地,除非李唐光复,昭雪昭雪,不然,这辈子恐怕是要老死在这,而更可悲的是,陈卿嗣的子子孙孙都会和他一样,困守在这不毛之地,永久不得回归故乡。

聊到此处,二人皆是沉默,屋外大雨还是不减半分。

李光仲瞳孔微缩,皱着眉头,一动不动望着陈卿嗣,四年的工夫已将他性子中的躁动磨去了大半,此时的李光仲已不似当年那般遇事打动。

杨氏走近陈卿嗣,烛光中,暴露一张挂着长疤的凶脸,不等陈卿嗣筹办,三下两下扯开了陈卿嗣湿漉的外套,将烫好的草药包死死按在陈卿嗣的背上。

望着陈卿嗣空旷眼神,李光仲恍然大悟,低头叹道:“武周掌政三十余年,朋党之乱,错综庞大,古今罕见。昔日老祖宗废唐,武氏一门,如武承嗣武三思,乘机篡位东宫;如李姓王爵者,欲归名器还唐;苛吏胆小包天,比方周兴来君臣等辈,玩弄是非;更有张宗昌张易之等辈,凭肉色蒙宠,肆无顾忌。这几十年,府中腥风血雨,大家自危,朝臣只知争权自保,早无管理天下之心,就算韦夫人死了,府中恐怕又是一片狼籍。”

转眼就是四年畴昔。

陈卿嗣听此盛赞,不但不笑,反而唏嘘长叹起来,面色渐衰道:“四年前,公子重俊兵谏,府中大乱,跳梁小丑虽死,韦夫人却成赢家。不说府中,就说眼下,这三年来,武氏翅膀分崩离析,岭南各地李氏力量与武氏残党决死拼杀,仅是交州便已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若非鄙人以观海之名诱骗公子至驩州以南,单凭几百黑甲保卫,公子必定难逃此劫。”

李光仲默契使然,自知陈卿嗣话中有话,压着肝火反问道:“国之大丧,名器不保,天下分崩,何来丧事?”

李光仲双眼凝固了,见娇妻美艳婀娜,如水如梦,悦道:“如果今后娘子有喜,娘子可愿与兄长结为亲家?”

唐隆元年,六月庚子,临淄王李隆基与承平公主联袂策动政变,诛杀诡计自主的韦皇后,安乐公主,相王李旦即位,是为唐睿宗。三今后,临淄王李隆基被册封为太子。

陈卿嗣点了点头,缓缓跪坐下来:“敢问公子,韦夫人下一步欲有何作为?”

身为李光仲的媒人,陈卿嗣的脸上却暴露难堪之意。

陈卿嗣还是一身深蓝色布衣,双腿跪倒在地,叩首罢了,抬开端来:“主公丧期,府中大乱,但是对公子而言,倒是大喜。”

李光仲也随之坐下。“我料她会效仿老祖宗,垂帘听政,乘机自主。”

裴氏腾出一只手,抚着李光仲手掌,淡淡笑笑:“相公,喝了吧。”

李光仲惊魂不决,一把打翻了水碗:“别碰我!滚!给我滚!”

固然已经风俗,但岭南交州无尽头的大雨还是叫陈卿嗣倍感心烦。

李光仲拭干额上汗水,接过水碗,叹道:“娘子之情,山高水远,跟我着,你刻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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