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五 兵略训
凡国有难，君自宫召将，诏之曰：“社稷之命在将军，即今国有难，愿请子将而应之。”将军受命，乃令祝史太卜斋宿三日，之太庙，钻灵龟，卜谷旦，以受鼓旗。君入设庙门，西面而立，将入庙门，趋至堂下，北面而立。主亲操钺，持头，授将军其柄，曰：“今后上至天者，将军制之。”复操斧，持头，授将军其柄，曰：“今后下至渊者，将军制之。”将已受斧钺，答曰：“国不成从外治也，军不成从中御也。贰心不成以事君，疑志不成以应敌。臣既以受制于前矣，鼓旗斧钺之威，臣无还请。愿君亦以垂一言之命于臣也。君若不准，臣不敢将。君若许之，臣辞而行。”乃爪《髟前》，设明衣也，凿凶门而出。乘将军车，载旗号斧钺，累若不堪。其临敌决斗，不顾必死，无有贰心。是故无天于上，无地于下，无敌于前，无主于后，进不求名，退不避罪，唯民是保，利合于主，国之实也，大将之道也。如此，则智者为之虑，勇者为之斗，气厉青云，疾如驰骛。是故兵未交代而仇敌惊骇，若克服敌奔，毕受功赏，吏迁官，益爵禄，割地而为调，决于封外，卒结论于军中。顾反于国，放旗以入斧钺，报毕于君，曰：“军无后治。”乃缟素辟舍，请罪于君。君曰：“赦之。”退，斋服。大胜三年反舍，中胜二年，下胜期年。兵之所加者，必无道国也，故能克服而不报，取地而不反。民不疾疫，将不夭死，五谷丰昌，风雨时节，克服于外，福生于内，是故名必成而后无余害矣。(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兵之胜负，本在于政。政胜其民，下附其上，则兵强矣；民胜其政，下畔其上，则兵弱矣。故德义足以怀天下之民，奇迹足以当天下之急，推举足以得贤士之心，谋虑足以知强弱之势，此必胜之本也。地广人众，不敷觉得强；坚甲利兵，不敷觉得胜；高城深池，不敷觉得固；严令繁刑，不敷觉得威。为存政者，虽小必存；为亡政者，虽大必亡。昔者楚人地，南卷沅、湘，北绕颍、泗，西包巴、蜀，东裹郯、淮，颍、汝觉得洫，江、汉觉得池，垣之以邓林，绵之以方城，山高寻云，溪肆无景，天时形便，卒民英勇。蛟革犀兕，觉得甲胄，修铩短鏦，齐为前行，积弩陪后，错车卫旁，疾如锥矢，合如雷电，解如风雨。但是兵殆于垂沙，众破于栢举。楚国之强，大地计众，平分天下，然怀王北畏孟尝君，背社稷之守，而委身强秦，兵挫地削，身故不还。二世天子，势为天子，富有天下。人迹所至，舟楫所通，莫不为郡县，然纵耳目之欲，穷侈糜之变，不顾百姓之温饱穷匮也。兴万乘之驾，而作阿房之宫，发闾左之戍，收太半之赋，百姓之随逮肆刑，挽辂首路死者，一旦不知千万之数。天下敖然若焦热，倾然若苦烈，高低不相宁，吏民不相憀。守兵陈胜，兴于大泽，攘臂袒右，称为大楚，而天下呼应。当此之时，非有牢甲利兵，劲弩强冲也，伐棘枣而为矜，周锥凿而为刃，剡扌惭？27，奋儋嫞以当修戟强弩，攻城略地，莫不降下，天下为之麋沸螘动，云彻囊括，方数千里。势位至贱，而东西甚倒霉，然一人唱而天下应之者，积怨在于民也。武王伐纣，东面而迎岁，至汜而水，至共头而坠，彗星出而授殷人其柄。当战之时，旬日乱于上，风雨击于中，但是前无蹈难之赏，而后无遁北之刑，白刃不毕拔而天下得矣。
古人之与人，非有水火之胜也，而欲以少耦众，不能成其功，亦明矣。兵家或言曰：“少能够耦众。”此言所将，非言所战也。或将众而用寡者，势不齐也；将寡而用众者，用力谐也。若乃人尽其才，悉用其力，以少胜众者，自古及今，何尝闻也。神莫贵于天，势莫便于地，动莫急于时，用莫利于人。凡此四者，兵之干植也。然必待道而后行，可一用也。夫天时胜天时，巧举胜天时，势胜人。故任天者可迷也，任地者可束也，任人者可迫也，任人者可惑也。夫仁勇信廉，人之美才也，然勇者可诱也，仁者可夺也，信者易欺也，廉者易谋也。将众者有一见焉，则为人禽矣。由此观之，则兵以事理制胜，而不以人才之贤，亦自明矣。
夫无形埒者，天下讼见之；有篇籍者，世人传学之。此皆以形相胜者也。善形者弗法也，所贵道者，贵其无形也。无形则不成制迫也，不成度量也，不成巧诈也，不陈规虑也。智见者，报酬之谋；形见者，报酬之功；众见者，报酬之伏；器见者。报酬之备。行动周还，倨句诎伸，可巧诈者，皆非善者也。善者之动也。神出而鬼行，星耀而玄逐，进退诎伸，不见朕◆，鸾举麟振。凤飞龙腾。发如秋风，疾如骇龙。当以生击死，以盛乘衰，以疾掩迟，以饱制饥。若以水灭火，若以汤沃雪，何往而不遂！何之而不消达！在中虚神，在外漠志，运于无形，出于不料。与飘飘往。与忽忽来，莫知其所之；与条出，与间入，莫知其所集。卒如雷霆，疾如风雨，若从地出，若从天下，独出独入，莫能应圉。疾如镞矢，何可胜偶？一晦一明。孰知其端绪！未见其发，固已至矣。
故霸王之兵，以论虑之。以策图之，以义扶之，非以亡存也，将以存亡也。故闻敌国之君。有加虐于民者，则举兵而临其境，责之以不义，刺之以过行。兵至其郊，乃令智囊曰：“毋伐树木。毋抉宅兆，毋烧五谷，毋焚积聚，毋捕民虏，毋收家畜。”乃发号施令曰：“其国之君，傲天悔鬼，决狱不辜，殛毙无罪，此天之以是诛也，民之以是仇也。兵之来也。以废不义而复有德也。有逆天之道，帅民之贼者，身故族灭！以家听者，禄以家；以里听者，赏以里；以乡听者，封以乡；以县听者，侯以县。”克国不及其民，废其君而易其政。尊其秀士而显其贤能，振其孤寡，恤其贫困。出其囹圄，赏其有功，百姓开门而待之，淅米而储之。唯恐其不来也。此汤、武之所乃至王，而齐桓之以是成霸也。故君为无道，民之思兵也，若旱而望雨，渴而求饮。夫有谁与交兵接刃乎！故义兵之至也，至于不战而止。
今使两人接刃，巧诎不异，而懦夫必胜者，何也？其行之诚也。夫以巨斧击桐薪，不待利时良日而后破之。加巨斧于桐薪之上，而无人力之奉，虽顺招摇，挟刑德，而弗能破者，以其无势也。故水激则悍，矢激则远。夫栝淇卫箘簵，载以银锡，虽有薄缟之蛘玻腐荷之矰，然犹不能独射也。假之筋角之力，弓弩之势，则贯兕甲而径于革盾矣。夫风之疾，至于飞屋折木，虚举之下大迟，自上高丘，人之有所推也。是故善用兵者，势如决积水于千仞之堤，若转员石于万丈之溪，天下见吾兵之必用也，则孰敢与我战者！故百人之必死也，贤于万人之必北也。况以全军之众，赴水火而不还踵乎！虽誂合刃于天下，谁敢在于上者！ 中国古籍全录
故善用兵者，见敌之虚，乘而勿假也。追而勿舍也，迫而勿去也。击其犹犹，陵其与与，疾雷不及塞耳，疾霆不暇掩目。善用兵，若声之与响。若镗之与鞈，眯不给抚，呼不给吸。当此之时，仰不见天，俯不见地，手不麾戈，兵不尽拔，击之若雷，薄之若风，炎之若火，凌之若波。敌之静不知其所守，动不知其所为。故鼓鸣旗麾，当者莫不废滞崩阤，天下孰敢厉威抗节而当其前者！故凌人者胜，待人者败，为人杓者死。兵静则固，埋头则威，分决则勇，心疑则北，力分则弱。故能分人之兵，疑人之心，则锱铢不足；不能分人之兵，疑人之心，则数倍不敷。故纣之卒，百万之心；武王之卒，三千人皆专而一。故千人同心，则得千人力；万人异心，则无一人之用。将卒吏民，动静如身，乃能够应敌合战。故计定而发，分决而动，将无疑谋，卒无贰心，动无堕容，口无虚言，事无尝试，应敌必敏，策动必亟。
故将以民为体，而民以将为心。心诚则支体亲刃，心疑则支体挠北。心不埋头，则体不节动；将不诚恳，则卒不英勇。故良将之卒，若虎之牙，若兕之角，若鸟之羽，若蚈之足，能够行，能够举，能够噬，能够触。强而不相败，众而不相害，一心以使之也。故民诚从其令，虽少恐惧；民不从令，虽众为寡。故下不亲上，其心不消；卒不畏将，其形不战。守有必固，而攻有必胜，不待交兵接刃，而存亡之机固以形矣。
兵有三势，有二权。有气势，有阵势，有因势。将充勇而轻敌，卒勇敢而乐战，全军之众，百万之师，志厉青云，气如飘风，声如雷霆，诚积逾而威加仇敌，此谓之气势。硖路津关，大山名塞，龙蛇蟠，却笠居，羊肠道，发笱门，一人守隘，而千人弗敢过也，此谓阵势。因其劳倦怠乱，饥渴冻麝拢推其◆，挤其揭揭，此谓因势。善用间谍，审错规虑，设蔚施伏，藏匿其形，出于不料，仇敌之兵无所适备，此谓知权。陈卒正，前行选，进退俱，什伍搏，前后不相撚，摆布不相干，受刃者少，伤敌者众，此谓事权。
是故善守者无与御，而善战者无与斗，明于禁舍开塞之道，乘时势，因民欲，而取天下。故善为政者积其德，善用兵者畜其怒；德积而民可用，怒畜而威可立也。故文之以是加者浅，则势之所胜者小；德之所施者博，而威之所制者广；威之所制者广，则我强而敌弱矣。故善用兵者，先弱敌而后战者也，故费不半而功自倍也。汤之处所七十里而王者，修德也；智伯有千里之地而亡者，穷武也。故千乘之国，行文德者王；万乘之国，好用兵者亡。故全兵先胜而后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德均则众者胜寡，力敌则智者胜愚，智侔则稀有者禽无数。凡用兵者，必先自庙战。主孰贤？将孰能？民孰附？国孰治？积蓄孰多？士卒孰精？甲兵孰利？器备孰便？故运筹于庙堂之上，而决胜乎千里以外矣。
夫兵者，以是禁暴讨乱也。炎帝为火警，故黄帝禽之；共工为水害，故颛顼诛之。教之以道，导之以德而不听，则临之以威武；临之威武而不从，则制之以兵革。故贤人之用兵也，若栉发耨苗，所去者少，而所利者多。杀无辜之民，而养无义之君，害莫大焉；殚天下之财，而澹一人之欲，祸莫深焉。使夏桀、殷纣有害于民而立被其患，不至于为炮烙；晋厉、宋康行一不义而身故国亡，不至于劫夺为暴。此四君者，皆有小过而莫之讨也，故至于攘天下，害百姓，肆一人之邪，而长海内之祸，此大伦之所不取也。所为立君者，以禁暴讨乱也。今乘万民之力，而反为残贼，是为虎傅翼，曷为弗除！夫畜池鱼者必去猵獭，养禽兽者必去豺狼，又况治人乎！
所谓天数者，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所谓天时者，后生而前死，左牡而右牝。所谓人事者，庆赏信而科罚必。动静时，举错疾。此世传之所觉得仪表者，固也，但是非以是生。仪表者，因时而窜改者也。是故处于堂上之阴，而知日月之挨次；见瓶中之冰，而知天下之寒暑。夫物之以是相形者微，唯贤人达其至。故鼓不与于五音，而为五音主；水不与于五味，而为五味调；将军不与于五官之事，而为五官督。故能调五音者，不与五音者也；能调五味者，不与五味者也；能治五官之事者，不成揆度者也。是故将军之心。滚滚如春，旷旷如夏，湫漻如秋，典凝如冬。因形而与之化，随时而与之移。夫景不为曲物直，响不为浊音浊。观彼之以是来，各以其胜应之。是故扶义而动，推理而行。掩节而断割，因资而胜利。使彼知吾所出，而不知吾所入；知吾所举，而不知吾所集。始如狐狸，彼故轻来；合如兕虎，敌故驰驱。夫飞鸟之挚也，俯其首；猛兽之攫也，匿其爪；豺狼不过其爪，而噬不见齿。故用兵之道，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刚；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强；为之以歙，而应之以张；将欲西，而示之以东；先忤而后合，前冥而后明。若鬼之无迹，若水之无创。故所向非所之也，所见非所谋也。行动动静，莫能识也。若雷之击，不成为备。所用不复，故胜可百全。与玄明通。莫知其门，是谓至神。
近世之兵。君虽无道，莫不设渠堑，傅堞而守，攻者非以禁暴除害也，欲以侵地广壤也。是故至于伏尸流血，相支以日，而霸王之功不世出者，自为之故也。夫为地战者，不能成其王；为身战者，不能立其功。发难觉得人者，众助之；发难以自为者，众去之。众之所助，虽弱必强；众之所去，虽大必亡。兵失道而弱，得道而强；将失道而拙，得道而工；国得道而存，失道而亡。所谓道者，体圆而法方，背阴而抱阳，左柔而右刚，履幽而戴明。窜改无常，得一之原，以应无方，是谓神明。
是故为麋鹿者，则能够罝罘设也；为鱼鳖者，则能够网罟取也；为鸿鹄者，则能够矰缴加也；唯无形者，无可奈也。是故贤人藏于无原，故其情不成得而观；运于无形，故其陈不成得而经。没法无仪，来而为之宜；知名无状，变而为之象。深哉睭々，远哉悠悠，且冬且夏，且春且秋，上穷至高之末，下测至深之底，窜改动静，无所呆滞，建心乎窈冥之野，而藏志乎九旋之渊，虽有明目，孰能窥其情！兵之所隐议者，天道也；所丹青者，地形也；所明言者，人事也；以是决胜者，钤势也。故大将之用兵也，上得天道，下得天时，中得民气，乃行之以机，发之以势，是以无破军败兵。及至中将，上不知天道，下不知天时，公用人与势，虽一定能万全，胜钤必多矣。下将之用兵也，博闻而自乱，多知而自疑，居则惊骇，发则踌躇，是以动为人禽矣。
古得道者，静而法六合，动而顺日月，喜怒而合四时，叫呼而比雷霆，音气不戾八风，诎伸不获五度。下至介鳞，上及毛羽，条修叶贯，万物百族，由本至末，莫不有序。是故入小而不逼，处大而不窕，浸乎金石，润乎草木，宇中六合，振豪之末，莫不顺比。道之浸洽，滒淖纤微，无所不在，是以胜权多也。夫射，仪度不得，则格的不中；骥，一节不消，而千里不至。夫战而不堪者，非鼓之日也，素行无刑久矣。故得道之兵，车不发端，骑不被鞍，鼓不振尘，旗不解卷，甲不离矢，刃不尝血，朝不易位，贾不去肆，农不离野。招义而责之，大国必朝，小城必下。因民之欲，乘民之力，而为之去残除贼也。故同利相死，怜悯相成，同欲互助。顺道而动，天下为向；因民而虑，天下为斗。猎者逐禽，车驰人趋，各尽其力，无科罚之威，而相为斥闉要遮者，同所利也；同舟而济于江，卒遇风波，百族之子，捷捽招杼船，若摆布手，不以相德，其忧同也。故明王之用兵也，为天下除害，而与万民共享其利。民之为用，犹子之为父，弟之为兄。威之所加，若崩山决塘，敌孰敢当！故善用兵者，用其自为用也；不能用兵者，用其为己用也。用其自为用，则天下莫不成用也；用其为己用，所得者鲜矣。兵有三诋，治国度，理境内，行仁义，布德惠，立正法，塞邪隧，群臣亲附，百姓和辑，高低一心，君臣同力，诸侯服其威，而四方怀其德。修政庙堂之上，而折冲千里以外，拱揖指捴，而天下呼应，此用兵之上也。地广公众，主贤将忠，国富兵强，束缚信，号令明，两军相称。鼓錞相望，未至兵交代刃，而敌奔亡，此用兵之次也。知地盘之宜。羽险隘之利，明奇正之变，察行陈解赎之数，维枹绾而鼓之，白刃合。流矢接，涉血属肠，舆死扶伤，流血千里，暴骸盈场，乃以决胜，此用兵之下也。
诸有象者，莫不成胜也；诸无形者。莫不成应也。是以贤人藏形于无，而游心于虚。风雨可障蔽，而寒暑不成开闭，以其无形故也。夫能滑淖精微。贯金石，穷至远，放乎九天之上，蟠乎黄卢之下，唯无形者也。善用兵者。当击其乱，不攻其治，是不袭堂堂之寇，不击填填之旗。容未可见，以数相持，彼有死形，因此制之。仇敌执数，动则就阴，以虚应实，必为之禽。豺狼不动。不入圈套；麋鹿不动，不离罝罘；飞鸟不动，不絓收罗；鱼鳖不动，不擐蜃喙。物未有不以动而制者也。是故贤人贵静，静则能应躁，后则能应先，数则能胜疏，博则能禽缺。故良将之用卒也，同其心，一其力。勇者不得独进，怯者不得独退。止如丘山，发如风雨，所凌必破。靡不毁沮，动如一体，莫之应圉。是故伤敌者众，而手战者寡矣。夫五指之更弹，不若卷手之一挃；万人之更进，不如百人之俱至也。今夫豺狼便利。熊罴多力，但是人食其肉而席其革者，不能通其知而壹其力也。夫水势胜火，章华之台烧，以升勺沃而救之，虽涸井而竭池，无法之何也；举壶榼盆盎而以灌之，其灭可立而待也。
今夫天下皆知事治其末，而莫知务修其本，释其根而树其枝也。夫兵之以是佐胜者众，而以是必胜者寡。甲坚兵利。车固马良，畜积给足，士卒殷轸，此军之大资也，而胜亡焉。明于星斗日月之运，刑德奇该之数，背乡摆布之便，此战之助也，而全亡焉。良将之以是必胜者，恒有不原之智。不道之道，难以众同也。夫论除谨，动静时，吏卒辨。兵甲治，正行伍，连什伯，明鼓旗，此尉之官也。前后知险易，见敌知难易。发斥不忘遗，此候之官也。隧路亟，行辎治，赋丈均，处军辑，井灶通，此司空之官也。保藏于后，迁舍不离，无淫舆，无遗辎，此舆之官也。凡此五官之于将也，犹身之有股肱手足也。必择其人，技术其才，使官胜其任，人能其事。告之以政，申之以令，使之若豺狼之有虎伥，飞鸟之有六翮，莫不为用。然皆佐胜之具也，非以是必胜也。
将者必有三隧、四义、五行、十守。所谓三隧者，上知天道，下习地形，中察情面。所谓四义者，便国不负兵，为主不顾身，见难不畏死，决疑不辟罪。所谓五行者，柔而不成卷也，刚而不成折也，仁而不成犯也，信而不成欺也，勇而不成凌也。所谓十守者，神清而不成浊也，谋远而不成慕也，操固而不成迁也，知明而不成蔽也，不贪于货，不淫于物，不嚂于辩，不推于方，不成喜也，不成怒也。是谓至于，窈窈冥冥，孰知其情！发必中铨，言必合数，动必顺时，解必中揍。通动静之机，明开塞之节，审行动之短长，若合符节。疾如彍弩，势如发矢。一龙一蛇，动无常体，莫见其所中，莫知其所穷。攻则不成守，守则不成攻。
古之用兵者，非利泥土之广而贪金玉之略，将以存亡继绝，平天下之乱，而除万民之害也。凡有血气之虫，含牙带角，前爪后距，有角者触，有齿者噬，有毒者螫，有蹄者趹。喜而相戏，怒而相害，天之性也。人有衣食之情，而物弗能足也。故群居杂处，分不均，求不澹，则争；争，则强胁弱，而勇侵怯。人无筋骨之强，虎伥之利，故割革而为甲，铄铁而为刃。贪昧贪吃之人，残贼天下，万人搔动，莫宁其所。有贤人勃但是起，乃讨刁悍，平乱世，夷险除秽，以浊为清，以危为宁，故不得不中绝。兵之所由来者远矣！黄帝尝与炎帝战矣，颛顼尝与共工争矣。故黄帝战于涿鹿之野，尧战于丹水之浦，舜伐有苗，启攻有扈。自五帝而弗能偃也，又况衰世乎！
主之所求于民者二：求民为之劳也，欲民为之死也。民之所望于主者三：饥者能食之，劳者能息之，有功者能德之。民以偿其二积，而上失其三望，国虽大，人虽众，兵犹且弱也。若苦者必得其乐，劳者必得其利，斩首之功必全，死事以后必赏，四者既信于民矣，主虽射云中之鸟，而钓深渊之鱼，操琴瑟，声钟竽，敦六博，投高壶，兵犹且强，令犹且行也。是故上足仰，则下可用也；德足慕，则威可立也。
权势必形，吏卒专精，选良用才，官得其人，计定谋决，明于死生，举错得失，莫不振惊，故攻不待冲隆云梯而城拔，战不至好兵接刃而敌破，明于必胜之攻也。故兵不必胜，不苟接刃；攻不必取，不为苟发。故胜定而后战，铃县而后动。故众聚而不虚散，兵出而不徒归。唯无一动，动则凌天振地。抗泰山，荡四海，鬼神移徙，鸟兽惶恐。如此，则野无校兵，国
夫圆者，天也；方者，地也。天圆而无端，故不成得而观；处所而无垠，故莫能窥其门。天化育而无形象，地发展而无计量，浑浑沉沉，孰知其藏。凡物有朕，唯道无朕。以是无朕者，以其无常情势也。轮转而无穷，象日月之运转，若春秋有代谢，若日月有日夜，终而复始，明而复晦，莫能得其纪。制刑而无刑，故功可成；物物而不物，故胜而不平。刑，兵之极也，至于无刑，可谓极之矣。是故大兵无创，与鬼神通，五兵不厉，天下莫之敢当。建鼓不出库，诸侯莫不忄题鄩缇诘ㄆ浯Α9拭碚秸叩郏神化者王。所谓庙战者，法天道也；神化者，法四时也。修政于境内，而远方慕其德；制胜于未战，而诸侯服其威。内政治也。
故善用兵者。上隐之天，下隐之地，中隐之人。隐之天者，无不制也。何谓隐之天？大寒甚暑。疾风暴雨，大雾冥晦，是以而为变者也。何谓隐之地？山陵丘阜，林丛险阻，能够伏匿而不见形者也。何谓隐之人？蔽之于前。望之于后，出奇行陈之间，发如雷霆，疾如风雨，扌搴巨旗，止鸣鼓，而出入无形，莫知其端绪者也。故前后正齐，四方如绳，出入解续。不相越凌，翼轻边利，或前或后，聚散散聚，不失行伍，此善修行陈者也。明于奇正賌、该阴阳、刑德、五行、望气、候星、龟策、禨祥，此善为天道者也。设规虑，施蔚伏，见用水火，出珍怪。鼓噪军，以是营其耳也。曳梢肆柴，扬尘起堨，以是营其目者。此善为诈佯者也。錞钺牢重，固植而难恐，势利而不能诱，灭亡不能动，此善为充榦者也。剽疾轻悍，英勇轻敌。疾若灭没，此善用轻出奇者也。相地形，处次舍，治壁垒，审烟斥，居高陵，舍出处，此善为地形者也。因其饥渴冻麝拢劳倦怠乱，惊骇窘步，乘之以选卒，击之以宵夜，此善因时应变者也。易则用车，险则用骑，渡水多弓，隘则用弩，昼则多旌，夜则多火，晦冥多鼓，此善为设施者也。凡此八者，不成一无也，但是非兵之贵者也。
无守城矣。静以合躁，治以待乱，无形而制无形，有为而应变，虽未能得胜于敌，敌不成得胜之道也。敌先我动，则是见其形也；彼躁我静，则是疲其力也。形见则胜可制也，力疲则威可立也。视其所为，因与之化；观其邪正，以制其命。饵之以所欲，以疲其足。彼如有间，急填其隙，极其变而束之，尽其节而仆之。敌若反静，为之出奇，彼不吾应，独尽其调。若动而应，有见所为，彼持后节，与之推移。彼有所积，必有所亏。精若转左，陷其右陂。敌溃而走，后必可移。敌迫而不动，名之曰奄迟，击之如雷霆，斩之若草木，耀之若火电，欲疾以遥人不及步鋗，车不及转毂，兵如植木，弩如羊角，人虽浩繁，势莫敢格。 中国古籍全录
兵之以是强者，民也；民之以是必死者，义也；义之以是能行者。威也。是故合之以文，齐之以武，是谓必取。威仪并行，是谓至强。夫人之所乐者，生也；而所憎者，死也。但是高城深池。矢石若雨，平原广泽，白刃交代，而卒抢先合者，彼非轻死而乐伤也，为其赏信而罚明也。是故上视下如子，则下视上如父；上视下如弟，则下视上如兄。上视下如子，则必王四海；下视上如父，则必正天下。上亲下如弟，则不难为之死；下视上如兄，则不难为之亡。是故父子兄弟之寇，不成与斗者，积恩先施也。故四马不调，造父不能乃至远；弓矢不调，羿不能以必中；君臣乘心，则孙子不能以应敌。是故内修其政，以积其德；外塞其丑，以服其威；察其劳佚，以知其饱饥。故战日有期，视死若归。故将必与卒同甘苦，俟温饱，故其死可得而尽也。故古之善将者，必以其身先之。暑不张盖，寒不被裘，以是程寒暑也；险隘不乘，上陵必下，以是齐劳佚也；军食孰然后敢食，军井通然后敢饮，以是同饥渴也；合战必立矢射之所及，以共安危也。故良将之用兵也，常以积善击积怨，以积爱击积憎，何故而不堪！
夫将者，必独见独知。独见者，见人所不见也；独知者，知人所不知也。见人所不见，谓之明；知人所不知，谓之神。神明者，先胜者也。先胜者，守不成攻，战不成胜，攻不成守，真假是也。高低有隙，将吏不相得，所持不直，卒心积不平，所谓虚也。主明将良，高低同心，气意俱起，所谓实也。若以水投火，所当者陷，所薄者移，牢柔不相通而胜相奇者，真假之谓也。故善战者不在少，善守者不在小，胜在得威，败在失气。夫实则斗，虚则走，盛则强，衰则北。吴王夫差处所二千里，带甲七十万，南与越战，栖之会稽，北与齐战，破之艾陵，西遇晋公，禽之黄池，此用民气之实也。厥后骄溢纵欲，拒谏喜谀，忄尧悍遂过，不成正喻，大臣怨怼，百姓不附，越王选卒三千人，禽之干隧，因制其虚也。夫气之有真假也，若明之必晦也。故胜兵者非常实也，败兵者非常虚也。善者能实其民气，以待人之虚也；不能者虚其民气，以待人之实也。故真假之气，兵之贵者也。
盖闻善用兵者，必先修诸己，而后求诸人；先为不成胜，而后求胜；修己于人，求胜于敌。己未能治也，而攻人之乱，是犹以火救火，以水应水也。何所能制！今使陶人化而为埴，则不能成盆盎；工女化而为丝，则不能织文锦。同莫足以相治也，故以异为奇。两爵相与斗，未有死者也；鹯鹰至，则为之解，以其异类也。故静为躁奇，治为乱奇，饱为饥奇，佚为劳奇。奇正之呼应，若水火金木之代为雌雄也。善用兵者持五杀以应，故能全其胜；拙者处五死以贪，故动而为人禽。兵贵谋之不测也，形之藏匿也。出于不料，不成以设备也。谋见则穷，形见则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