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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佐巧解梦中言 谢小娥智擒船上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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匕首如霜铁作心,精灵万载不销沉。

齐公在旁听解罢,抚拿称快道:“数年之疑,一旦豁然,非明公聪鉴盖世,何能及此?”小娥更加恸哭道:“若非尊官,到底不晓仇敌名姓,冥冥当中,负了父夫。”再拜伸谢。就向齐公借笔来,将“申兰、申春”四字写在内襟一条带子上了,拆开内里,反将转来,仍旧缝好。李公佐道:“写此做甚?”小娥道:“既有了主名,身虽女子,不问那边,誓将访杀此二贼,以复其冤!”李公佐向齐公叹道:“壮哉!壮哉!然此事却非轻易。”齐公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故意人。’此妇坚毅之性,数年以来,老衲颇识之,彼是不肯作浪语的。”小娥因问齐公道:“其间尊官姓氏宦族,愿乞见知,以识不忘。”齐公道:“此官人是江西洪州判官李二十三郎也。”小娥再三顶礼念诵,流涕而去。李公佐阁上饮罢了酒,别了齐公,下船解缆,自往家里。

小娥见了吃了一惊,内心道:“这小我岂不是杀人强盗么?”便自非常上心。只见邻居道:“大官人要雇人,这小我姓谢名保,也是我们江西人,他甘心投在大官人门下使唤。”申兰道:“常日作何心机的?小娥承诺道:“常日专在船上趁工度日,埠头船上多有认得小人的。大官人去问问看就是。”申兰家离埠头未几远,三人一同走到埠头来。问问各船上,多说着谢保勤紧谨慎、志诚诚恳很多好处。申兰大喜。小娥就在埠头一个认得的经纪家里,借着纸墨笔砚,自写了佣工文契,写邻居做了媒人,交与申兰收着。申兰就领了他,同邻居到家里来,取酒出来请媒,就叫他陪待。小娥就走到厨下,掇长掇短,送酒送肴,且是熟分。申兰取出二两工银,先交与他了。又取二钱银子,做了媒钱。小娥也自梯己秤出二钱来,送那邻居。邻居千欢万喜,作谢自去了。申兰又领小娥去见了老婆商氏。自此小娥只在申兰家里佣工。

又唤处所人等起来,问着事由。处所把申家向来踪迹可疑,及谢保两年前雇工,昨夜杀了申兰,协同擒了申春并他家眷,本日解府的话,备细述了一遍。太守道:“赃物安在?”小娥道:“赃物向托小妇人掌管,昨夜跟同处所,封幸亏那边。”太守即命公人押了小娥,与同处所到申兰家起赃。金银财贿,何止千万!小娥俱一一登有簿藉,分毫不爽,立即送到府堂。太守见金帛满庭,知盗情是实,把申春酷刑鞭挞,蔺氏亦加拶指,都狡赖不得,一一招了。太守又究余党,申春还不肯说,只见小娥袖中取出所抄的名姓,呈上太守道:“这便是群盗的名了。”太守道:“你如何知得恁细?”小娥道:“是昨日叫小妇人写了连名赛神的。小妇人暗自抄记,一人也不差。”太守一发叹赏他能事。便唤申春研问着这些人住址,逐名注了然。先把申春下在牢里,蔺氏、丫环讨保官卖。然后点起兵快,顿时往各处擒拿。正似瓮中捉查,没有一个走得脱。的。齐齐擒到,俱各无词。太守尽问成重罪,同申春下在死牢里。乃对小娥道“盗情已真,不必说了。只是你不待报官,擅行殛毙,也该一死。”小娥道:“大仇已报,立死无恨。”太守道:“法上虽是如此,但你孝行可靠,志节堪敬,不成以常律相拘。待我申请朝廷,讨个明降,免你极刑。小娥叩首称谢。太守叫押出讨保。小娥禀道:“小妇人现在事迹已明,不成复与男人混处,只求发在尼庵,听侯发落为便。”太守道:“一发说得是。”就叫押在四周尼庵,讨个收管,一面听侯圣旨发落。

如此过了两年有多。俄然一日,有人来讲:“江北二官人来了。”只见一个大汉同了一伙拳长臂大之人,走将出去,问道:“大哥安在?”小娥应道:“大官人在内里,等谢保去请出来。”小娥便去对申兰说了。申兰走出堂前来道:“二弟多时不来了,甚风吹获得此?何况又同众兄弟来到,有何话说?”二官人道:“小弟申春,本日江上获得两个二十斤来重的大鲤鱼,不敢自吃,买了一坛酒,来与大哥共享。”申兰道:“多承二弟厚意。如此大鱼,也是罕物!我辈托神道福佑多年,我意欲将此鱼此酒再加些鸡肉果品之类,赛一赛神,以谢覆庇,然后我们同散福受用方是;不然只一昧也不好下酒。况各位在此,无有我不破钞,反吃白食的。二弟意下如何?”世人都鼓掌道:“有理,有理。”申兰就叫谢保过来见了二官人,道:“这是我家雇工,极是诚恳勤紧可托的。”就分付他,叫去大班食品。小娥领命走出,一顷刻就办得齐划一整,列举起来。申春道:“此人果是能事,怪道大哥出外,放得家里下,元来有如许得力人在这里。”世人都赞叹一番。申兰叫谢保把福物摆在一个养家神道前了。申春道:“须得写世人姓名,通诚一番。我们几个都识字不透,这事却来不得。”申兰道:“谢保写得好字。”申春道:“又会写字,可贵,可贵。”小娥就走去,将了纸笔,排头写来,少不得申兰、申春为首,其他各报将名来,一个个写。小娥一头写着,一头记取,方晓得公然这个叫得申春。

姓名一解终能报,方信双魂不浪归。(未完待续。如果您喜好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保举票、月票,您的支撑,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邻居问了小娥姓名处所,就引了他,一径走进申家。只见里边踱出一小我来,你道生得如何?但见:

太守就将备细情节拍上。内云:

此时小娥年已十四岁,方才与段居贞结婚。未及一月,俄然一日,舟行至鄱阳湖口,遇着几只江洋悍贼的船,各执东西,团团围住。为头的两人,抢先跳过船来,先把谢翁与段居贞一刀一个,成果了性命。今后代人一齐脱手,排头杀去。老是一个船中,躲得在那边?间有个把仓猝奔出舱外,又被盗船上人拿去杀了。或有得跳在水中,只好图得个全尸,湖水溜急,总偶然理。谢小娥还幸亏溜撒,乘众盗杀人之时,忙自去撺在舵上,一个失脚,跌下水去了。众盗囊括舟中财宝金帛一空,将死尸尽抛在湖中,弃船而去。

谁知估客生奇女,只手能翻两姓冤。

此时轰动了豫章一郡,小娥父夫之族,另有支属在家的,多来与小娥相见问讯。提及事由,无不悲叹惊奇。里中豪族慕小娥之名,央媒求聘的殆无虚日。小娥誓心不嫁,道:“我混迹多年,已非得已;若本日嫁人,女贞安在?宁死不成!”争奈来缠的人越多了,小娥不耐烦分诉,内心想道:“昔年妙果寺中,已愿为尼,只因仇恨未报,不敢削发。今吾事已毕,少不得皈依三宝,以了毕生。不如趁此削发,绝了世人之愿。”小娥遂将剪子先将髻子剪下,然后用剃刀剃净了,穿了褐衣,做个行脚僧打扮,辞了支属削发访道,竟自飘然离了本里。里中人越加叹诵。不题。

这段话文,乃是唐元和年间,豫章郡有个富人姓谢,家有巨产,隐名在商贾间。他生有一女,名唤小娥,生八岁,母亲早丧。小娥虽小,身材壮硕如男人形。父亲把他许了历阳一个侠士,姓段名居贞。那人负气仗义,交游豪俊,却也在江湖上做大贾。谢翁慕其申明,虽是女儿尚小,却把来许下了他。两姓合为一家,同舟载货,来往吴楚之间。两家弟兄、子侄、仆等众,约稀有十余人,尽在船内。贸易顺济,辎重充盈。如是几年,江湖上多晓得是谢家船,昭耀耳目。

小娥在水中漂流,恍忽之间,似有神明护持,流到一只渔船边。渔人伉俪两个,捞救起来,见是一个女人,心头尚暖,知是未死,拿几件破衣破袄替他换下湿衣,放在舱中眠着。小娥口中泛出无数净水,未几几时,醒将转来。见身在渔船中,想着父与夫被杀风景,放声大哭。渔翁佳耦问其原因,小娥把湖中遇盗。父夫两家人丁尽被殛毙情由,说了一遍。本来谢翁与段侠士之名著闻江湖上,渔翁也多曾受他小惠过的,传闻罢,不堪惊奇,就权留他在船中。调度了几日,小娥感觉身子好了。他是个点头会心的人,晓得渔船上买卖淡薄,便想道:“我怎好滋扰得他?不免推却了他,我自登陆,一起乞食,再图安身立命之处。”

这几句赞是赞那有智妇人,赛过男人。假定有一种能文的女子,如班睫妤、曹大师、鱼玄机、薛校书、李季兰、李易安、朱淑真之辈,上能够并驾班、扬,下能够齐驱卢、骆。有一种能武的女子,如夫人城、娘子军、高凉洗氏、东海吕母之辈,智略可方韩、白,雄名可赛关、张。有一种善能识人的女子,如卓文君、红拂妓、王浑妻钟氏、韦皋妻母苗氏之辈,俱另具法眼,物色灰尘。有一种报仇雪耻女子,如孙翊妻徐氏、董昌妻申屠氏、庞娥亲、邹仆妇之辈,俱中怀胆智,力歼强梁。又有一种希罕捣蛋,女扮为男的女子,如花术兰、南齐东阳娄逞、唐贞元孟妪、五代临邛黄崇嘏,俱以权济变,善藏其用,窜身官吏,既不被人看破,又能自保其身,多是男人汉一定做得来的,算得是极巧极难的了。现在更说一个遭受大难、女扮男身、用经心机、受尽痛苦、又能报仇、又能守志、一个绝奇的女人,端的是千古罕闻。有诗为证:

却说元和八年春,有个洪州判官李公佐,在江西解任,扁舟东下,停靠建业,到瓦官寺游耍。僧齐公一贯与他相厚,出来接陪了,登阁眺远,谈说古今。语话之次,齐公道:“施主傅闻闳览,今有一谜语,请施主一猜!”李公佐笑道:“吾师好学,何至及此冲弱戏?”齐公道:“非是作戏,有个原因。其间孀妇谢小娥示我十二灯谜语,每来寺中求解,说道中间藏着仇敌名姓。老衲不能辨,遍示来往旅客,也多懵然,已多年矣。故此求明公一商之。”李公佐道:“是何十二字?且写出来,我试猜看。”齐公就取笔把十二字写出来,李公佐看了一遍道:“此定可解,何至无人识得?”遂将十二字念了又念,把头点了又点,靠在窗槛上,把手在空中画了又画。沉默凝想了一会,鼓掌道:“是了,是了!万无一差。”齐公速要就教,李公佐道:“且未可说破,快去召阿谁孀妇来,我解与他。”齐公即叫行童到妙果寺寻将谢小娥来。齐公对他道:“可拜见了其间官人。此官人能解谜语。”小娥依言,上前拜见了毕。公佐开口问道:“你且说你的根由来。”小娥呜哭泣咽哭将起来,好一会说话不出。很久,才说道:“小妇人父及夫,俱为江洋悍贼所杀。今后梦见父亲来讲道:‘杀我者,车中猴,门东草。’又梦见夫来讲道:‘杀我者,禾中走,一日夫。’自家愚笨,讲解不出。遍问旁人,再无能觉悟。积年已久,不识姓名,报冤无路,衔恨无穷!”说罢又哭。李公佐笑道:“不须烦恼。依你所言,下官俱已审详在此了。”小娥住了哭,求明示。李公佐道:“杀汝父者是申兰,杀汝夫者,是申春。”小娥道:“尊官何故解之?”李公佐道:“‘车中猴’,‘车’中去高低各一画,是‘申’字;申属猴,故曰‘车中猴’。‘草’下有‘门’,‘门’中有‘东’,乃‘蘭’字也。又‘禾中走’是穿田过;‘田’出两端,亦是‘申’字也。“一日夫’者,‘夫’上更一画,下一‘日’,是‘春’字也。杀汝父,是申兰;杀汝夫,是申春,足可明矣。何必更疑?”

伛兜怪脸,尖下颏,生几茎黄须;高耸高颧,浓眉毛,压一双赤眼。出言如虎啸,声撼半天风雨寒;行步似狼奔,影摇千尺龙蛇动。远观是丧船上方相,近觑乃庙门外金刚。

谢小娥发愤报仇,梦寐感通,积年乃得。明系父仇,又属真盗。不唯擅杀之条,原情可免;又且矢志之事,核行可旌!如此。元和十二年四月。

士或巾帼,女或弁冕。

献神已毕,就将福物收去清算一清算,重新摆出来。大师欢哄饮啖,却不防备小娥是故意的,急把其他名字一个个都记将出来,写在纸上,藏好了。擅自叹道:“好个李判官!精悟玄鉴,与梦语合适如此!此乃我父夫精灵不漏,天启其心。本日仇敌都在,我志姑息了。”吃紧走来伏侍,只拣大碗几次斟与兰、春二人。二人都是酒徒,见他如此殷勤,一发喜好,大碗价只顾吃了,那边猜他有甚别意?天气将晚,众贼俱已酣醉。各自散去。只要申春留在这里过夜,未散。小娥又满满斟了热酒,奉与申春道:“小人谢保,到此两年,未曾伏侍二官人,本日小人借花献佛,多敬一杯。”又斟一杯与申兰道:“大官情面陪一陪。”申春道:“好个谢保,会说会劝!”申兰道:“我们不要孤负他贡献之意,尽量多饮一杯才是。”又与申春说谢保很多好处。小娥谦称一句,就献一杯,不干不住。两个被他灌得非常酩酊。元来江边苦无好酒,群盗只吃的是烧刀子;这一坛是他们因要纵情,买那真正滴花烧酒,是极狠的。况吃很多了,岂有不醉之理?

小娥今后别了渔翁佳耦,沿途抄化。到建业上元县,有个妙果寺,内是尼僧。有个方丈叫净悟,见小娥言语俗俐,说着遭难起因,好生哀怜,就留他在寺中,内心要留他做个门徒。小娥也甘心削发,道:“一身无归,毕竟是皈依佛门,可了毕生。但父夫被杀之仇未复,不敢便自削发,且随缘度日,以待他年再处。”小娥自这天间在外乞化,晚间便归寺中安宿。晨昏跟着净悟做功果,顿首佛前,内心就默祷,祈求报应。

梦寐能通造化机,天教达识剖玄微。

又云:

又听得他说有个堂兄弟叫做二官人,在隔江独树浦居住。小娥内心想道:“这个不知但是申春否?父梦既应,夫梦必也不差。只是不好问得姓名,怕惹狐疑。如何得他到来,便好密查。”倒是小娥自到申兰家里,只见申兰口说要到二官人家去,便去了经月方回,返来必定带好些财帛归家,便分付交与谢保清算,却未曾见二官人到这里来。也偶然口说要带谢保同去逛逛,小娥晓得是做私商活动,只推家里脱不得身;申兰也放家里不下,要留谢保看家,再不提起了。但是出外去,只留小娥与妻蔺氏,与同一两个丫环看管,小娥安闲外厢歇宿看管。如果蔺氏有甚调派,无不遭依伏贴。百口都喜好他,是个万全可托得力的人了。说话的,你差了。小娥既是男扮了,申兰如何肯留他一个寡汉伴着老婆在家?岂不疑他生出不聪明事来?看官,又有一说,申兰是个强盗中人,财物为重,他们心上有甚么闺门礼法?何况小娥故意机,申兰常日毕竟试得他诚恳头,谨慎不过的,不消虑获得此。以是放心出去,再无别说。

话分两端。却说小娥得意李判官解辨二盗姓名,便立心寻访。自念身是女子,出外不便,心生一计,将累年乞施所得,买了衣服,服假装男人模样,改名谢保。又买了利刀一把,藏在衣衿底下。想道:“在湖里遇的盗,必是原在江湖上走,方可密查动静。”日逐在埠头服侍,瞥见船上有雇人的,就随了去,佣工度日。在船上时,操纵勤紧,并不懒惰,人都喜好雇他。他也不拘一个船上,是雇着的便去。商船高低来往之人,看看多熟了。水火之事,谨慎谨秘,并不露一毫马脚出来。但是船到之处,非论那边,登陆挨身察听体访。如此年余,竟无耗损。

申兰醉极苦热,又走不动了,就在庭中袒了衣服眠倒了。申春也要睡,还走得动,小娥就扶他到一个房里,床上眠好了。走到内里看时,元来蔺氏在厨下整酒时,闻得酒香扑鼻,因吃夜饭,也自吃了碗把。两个丫头递酒出来,各各偷些尝尝。女人家经很多少浓昧?一个个伸腰打盹,却象着了孙行者磕睡虫的。小娥见如此风景,想道:“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又想道:“女人不打紧,只怕申春这厮未睡得稳,倒是短长。”就拿把锁,把申春睡的房门锁好了。走到庭中,衣衿内拔出佩刀,把申兰一刀断了他头。欲待再杀申春,毕竟是女人家,见申春开初走得动,只怕还未甚醉,不敢轻惹他。忙走出来邻里间,叫道:“有烦诸位与我着力,拿贼则个!”邻居多是常日与他相好的,听得他的声音,多走将拢来,问道:“贼在那边?我们帮你拿去。”小娥道:“非是小可的贼,乃是江洋杀人的大强盗,赃物都在。今被我灌醉,锁住在房中,须赖人力擒他。”小娥常日结识的好些功德的人在内,见说是强盗,都摩拳擦拿道:“是甚么人?”小娥道:“就是小人的仆人与他兄弟,惯做强盗。家中货财千万,都是赃物。”内里也有的道:“你在他家中,天然知他备细不差;只是没有被害失主,不好卤莽得。”小娥道:“小人就是被害失主。小人父亲与一个亲眷,两家数十口,都被这伙人杀了。现在家中金银器皿上另有我家名字暗号,须认得出。”一个老成的道:“此话是真。那申家踪迹可疑,身子常不在家,又不做心机,却如此暴富。我们只是不查得他的实迹,又怕他凶暴,以是不敢发觉。今既有谢小哥做证,我们助他一臂,擒他兄弟两个送官,等他当官究查为是。”小娥道:“我已手杀一人,只须各位助擒得一个。”

一日,跟着一个商船到浔阳郡,登陆行走,见一家人家竹户上有纸榜一张,上写道:“雇人利用,愿者来投。”小娥问邻居之儿“此是谁家要雇用人?”邻居承诺“此是申家,家主叫做申兰,是申大官人。经常要到江湖上做买卖,家里止是些女人,无个得力男人看管,以是雇唤。小娥听得“申兰”二字,震惊其心,内心便道:“公然有这个姓名!莫非恰是此贼?”随对邻居说道:“小人甘心投赁佣工,烦劳引进则个。”邻居道:“申家急缺人用,一说便成的;只是要做个东伸谢我。”小娥道:“这个天然。”

闹了一夜,明日押进浔阳郡来。浔阳太守张公开堂,处所人等解到一千人犯:小娥手执首词,首告性命强盗重情。此时申春宿酒已醒,明知事发,见对理的倒是谢保,晓得哥哥常日有海底眼在他手里,却不知此中就里,乱喊道:“此是雇工人背主,假捏出来的事。”小娥对张太守指着申春道:“他兄弟两个为首,十年前杀了豫章客谢、段二家数十人,如何还要狡赖?”太守道:“你敢在他家佣工,同做此事,现在待你有些不是处,你先出首了么?”小娥道:“小人在他家佣工,止得二年。此是他十年前事。”太守道:“这等,你如何晓得?有甚根据?”小娥道:“他家中统统物件,另有好些是谢、段二家之物,即此便是根据。”太守道:“你是谢家何人?却认得是?”小娥道:“谢是小人父家,段是小人夫家。”太守道:“你是男人,如何说是夫家?”小娥道:“爷爷听禀:小妇人实是女人,不是男人。只因两家都被二盗所杀,小妇人撺入水中,遇救得活。厥后父、夫托梦,说杀人姓名乃是十二个灯谜,讲解不出。遍问识者,无人参破。幸有洪州李判官,解得是申兰、申春。小妇人就改壮作男人,遍历江湖,寻访此二人。到得此郡,有出榜雇工者,问是申兰,小妇人故意,就投了他家。瞥见他出没踪迹,又熟谙旧物,明知他是悍贼,杀父的仇敌。未见申春,不敢脱手。昨日方才同来喝酒,故此小妇人手刃了申兰,叫破处所同擒了申春。只此是实。”太守见说得希罕,就问道:“那十二灯谜语如何的?”小娥把十二字念了一遍。太守道:“如何就是申兰、申春?”小娥又把李公佐所解之言,照前述了一遍。太守连连点头道:“是,是,是。快哉李君,明悟若此!他也与我有交,这事是真无疑。但你既是女人扮作男人,非止一日,如何得不被人看破?”小娥道:“小妇人仇恨在身,日夜提心吊胆,岂有马脚暴露在人眼里?若稍有泄漏,仇恨怎报得成?”太守心中叹道:“有志哉,此妇人也!”

且说小娥在家多闲,乘空便去交结那邻近摆布之人,不时买酒买肉,破费钱钞在他们身上。这些人见了小娥,无不喜好契厚的。若瞥见有个把豪气的,能事了得的,更自非常倾慕笼络,或周济他窘蹙,或结拜做弟兄,老是做申兰这些不义之财不着。申兰财物来得轻易,又且信任他的,那边来查他细帐?落得做情面。小娥又报仇心重,故此先下工夫,结识这些翅膀在那边。只为未得申春耗损,恐怕走了风,脱了仇敌。故此申兰在家时,几番好下到手,小娥忍住不动,且待时至而行。

明旨批下:“谢小娥节行异人,准奏免死,有司旌表其庐。申春即行处斩。”不一日,到浔阳郡府堂开读了毕。太守命牢中取出申春等死囚来,读了犯由牌,押付市曹处斩。小娥此时已复了女装,穿了一身素服,法场上看斩了申春,再到府中拜谢张公。张公命花红鼓乐,送他归本里。小娥道:“父死夫亡,虽蒙相公奏请朝廷恩情,花红鼓乐之类,决非孀妇敢领。”太守越敬他知礼,点一官媪,伴送他到家,另自差人旌表。

侠概惟推古剑仙,除凶雪耻只卷烟。

且说元和十三年六月,李公佐在家被召,将上长安,道经泗傧,有善义寺尼师大德,戒律精严,多曾会过,信步往谒。大德师接入客座,只见新来受戒的弟子数十人,俱净发鲜披,威仪雍容,列侍师之摆布。内里一尼,细心看了李公佐一回,问师道:“此官人难道是洪州判官李二十三郎?”师点头道:“恰是。你如何认得?”此尼即位下数行道:“使我得报家仇,雪冤耻,皆此判官恩德也!”即含泪上前,顿首拜谢。李公佐却不认得,惊起答拜,道:“素非了解,有何恩德可谢?”此尼道:“某名小娥,即向年瓦官寺中乞食孀妇也。尊官当时以十二灯谜语辨出申兰、申春二贼名姓,尊官岂忘之乎?”李公佐想了一回,方才模糊记起,却记不全。又问起是何十二字,小娥再念了一遍,李公佐豁然觉悟道:“一贯已不记了,今见说来,始悟前事。厥后果访得有此二人否?”小娥因把扮男人,投申兰,擒申春并余党,数年运营艰苦之事,畴前至后,备细奉告了毕。又道:“尊官恩德,无能够报,从今唯有朝夕诵经保佑罢了。”李公佐问道:“今如何恰得在此处相会?”小娥道:“复仇已毕,当时即剃头披褐,访道于牛头山,师事大士庵尼将状师。苦行一年,本年四月始受其戒于泗州开元寺,以是到此。岂知得遇仇人,莫非天也!”李公佐庄即已受戒,是何法号?小娥道:“不敢忘本,只仍旧名。”李公佐感喟道:“天下有如此诚意女子!我偶尔辨出二盗姓名,岂知誓志不舍,毕竟访出其人,复了仇恨。又且佣保杂处,无人识得是个女人,难道天下难事!我当作传以旌其美。”小娥感位,别了李公佐,仍归牛头山。扁舟泛谁,云游北国,不知所终。李公佐为撰《谢小娥传》,传播后代,载入《承平广记》。

小娥内心瞥见申兰动静,明知是不良之人,想着梦中姓名,必定有据,大分是仇敌。然要哄得他喜好靠近,方好探其真确,乘机取事。故此千唤千应,万使万当,毫不逆着他一些变乱。也是申兰冤业地点,自见小娥,便自分外喜好。又见他得用,日加敬爱,时候不离摆布,没一句说话不与谢保筹议,没一件事体不叫谢保营干,没一件东西不托谢保清算,已做了申兰知心贴腹之人。是以,金帛财宝之类,尽在小娥手中出入。瞥见旧时船中掠去斑斓衣服、宝玩器具等物,都在申兰家里。恰是:见鞍思马,睹物思人。每遇一件,常自暗中抽泣多时。方才晓得梦中之言有准,时候不忘仇恨。却又怕他看出,更加谨慎。

世人见说已杀了一人,晓得事体需求经官,又且与小娥相好的多,恨申兰的也很多,一齐点了火把,望申家门里出去,只见申兰已挺尸在血泊里。开了房门,申春鼾声如雷,还在睡梦。世人把索子捆住,申春还挣扎道:“大哥不要讽刺。”世人骂他:“强盗!”他兀自未醒。世人捆好了,一齐闻进内房来。那蔺氏喝酒未几,醒得快。惊起家来,见了世人火把,只道是强盗来了,口里道:“整天去感动听,本日却有人来打劫了。”世人听得,一发道是谢保之言为实。喝道:“胡说!谁来打劫你家?你家强盗事发了。”也把蔺氏与两个丫环拴将起来。商氏道:“多是丈夫与叔叔做的事,须与奴家无干。”世人道:“说不得,自到当官去对。”此时小娥恐人多抢散了赃物,先已把常日收贮之处安设好了,锁闭着。明请处所加封,告官起发。

西山木石填东海,女子衔仇分外深。

赞云:

只见一个夜间,梦见父亲谢翁来对他道:“你要晓得杀我的人姓名,有两句谜语,你牢服膺取:‘车中猴,门东草’。”说罢,正要再问,父亲放手而去。大哭一声,飒然惊觉。梦中这语,明显记得,只是不解。隔得几日,又梦见丈夫段居贞来对他说:“杀我的人姓名,也是两句谜语:‘禾中走,一日夫’。”小娥连得了两梦,便道:“此是亡灵未漏,故来显应。只是如何不竟把真姓名说了,却用此谜语?想是冥冥当中,天机不成轻泄,以是如此。现在既有这十二灯谜语,必有一个讲解。固然我自家不免得,天下岂少聪明的人?不问好歹,求他讲解出来。”

睹彼英英,惭斯翦翦。

遂走到净悟房中,说了梦中之言。就将一张纸,写着十二字,藏在身边了。对净悟道:“我出外乞食,逢人便拜求去。”净悟道:“其间瓦官寺有个高僧,法名齐物,极好学问,多与官员士大夫来往。你将此十二字到彼求他一辨,他必能参透。”小娥依言,径到瓦官寺求见齐公。顿首毕,便道:“弟子有冤在身,梦中得十二灯谜语,埋没人姓名,自家愚懵,参解不出,拜请教员父解一解。”就将袖中所书一纸,双手递与齐公。齐公看了,想着一会,摇首道:“解不得,解不得。但老衲此处来往人多,当记取在此,逢人问去。倘遇有高超之人解得,当以相告。”小娥又顿首道:“若得教员父如此留意,感激不尽。”自此谢小娥沿街乞化,逢人便把这几句叨教。齐私有客来到,便举此谜相商;小娥也不时到寺中问齐公耗损。如此多年,再没一小我解得出。说话的,若只是如许解不出,那两个梦不是枉做了?看官,不必性急,凡事自有个机遇。此时谢小娥机遇未到,以是如此。机遇到来,天然遇着巧的。

行不逾阈,谨能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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