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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 花幽独,人幽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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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亦是浪漫得有些幽清。

关于林逋,有一个“梅妻鹤子”的传说。

那样的孤清冷媚,纳兰自是晓得。晓得夸姣到极处,便成了梦幻,成了可望不成得的风月,纵是语尽,也不能绘其神采。清冷到极致,便是肉痛,便是无言。

到了清朝,顾贞观给纳兰容若寄信,写到江南梅,落笔便是:一片冷香唯有梦,非常清癯更无诗。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傍晚。

那是一种苦楚的媚,艳得令人哀伤。

龚自珍在他的《病梅馆记》中写: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以欹为美,正则无景;以疏为美,密则无态。

人说此一回,乃是曹公埋下的伏笔,表示最后唯宝琴运气独好。那大观园里的人间,全落了个茫茫大地真洁净。

《长相思》,相思长。他亦应有过一段离情绝恋的吧。乃至让他誓志不娶,悲观宦途,用青山梅林间的云水禅心,挑选与尘凡,与宦途,与爱情的刻骨疏离,冰清傲雪。

幸幸亏故意人窃记,才有三百余首传世。这首《山园小梅》,便是此中之一。

画卷中。林逋坐在梅树下,头顶的梅,傲雪而开,姿势极盛。树枝清癯而遒劲,梅花吐蕊,那是来自梅树骨头里的香。再看那林逋,一袭白衣薄弱,侧卧花香,握卷在手,手指骨节线条清隽。他与鹤对视,面露暖和之意,甚是孤清,亦甚是满足。那鹤,极其空灵,一双瘦足,支在粼粼水泊里,临风照影,风韵清奇。回望仆人,眼神恋恋,颀长如丝……

梅具四德:初生蕊为元,着花为亨,结实为利,成熟为贞。

《梅花三弄》又称《三弄梅花》。《金瓶梅》中写“三弄梅花”的曲子,是“端的有裂石流云之响”,一曲三叠,大声弄,低声弄,游声弄。美得凄惶,亦美得扯破。怎不惊煞心神?

梅花五瓣,意味五福:一是欢愉,二是幸运,三是长命,四是顺利,五是战役。(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晓得了结局,再转头来看这一章,望着那红梅,只觉红得似血,美得刻骨,香如锋利的刀,笔笔都是芳馥的冷意,素净的苦楚。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此情此境,折得一枝寄。亦无赏梅人。她与他,曾在梅树下,共金尊,饮绿蚁,玉瘦香浓。凭栏翠帘低卷,沉浸明月小巧地。而现在,已经是人间天上不相逢。再也不能瑞脑金兽薰被暖,不能同倚玉楼共吹箫。风雨萧萧,笑我簌泪千行。只余明月照藤床,夜夜凉如水。

愈是可贵,愈是难写。写这篇梅,我真是一阵心虚。

像它们的仆人。

传闻与林逋写诗唱和的娴雅之士中。就有范仲淹、梅尧臣,以及当朝丞相王随、杭州郡守薛映等人。王随与薛映更是恭敬林逋为人,又极爱其诗作,经常去往孤山与之诗词相酬,清谈整天,并出俸银,为之修建山宅。但林逋作诗从不保存,皆随就随弃。有人问他,“何不记录下来以示后代呢?”他却说,“我安于林壑之间。且不欲以诗图其名,更何况是后代之事?”

君泪盈,妾泪盈。罗携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己平。

花幽独,人幽独。

不由在树下发了一个年代远长的呆。

林逋不但善诗,还工行草。他的书法,瘦挺清劲又轻巧若飞,像他的诗作,孤峭浃澹,极具风节。黄庭坚称之为“高胜绝人”,观其字,有不药而愈,不食而饱之服从。我在网上寻得一张,隔屏而看,仍然有森远绚丽的甘冽之意入心,如飞泉盘曲破壁,锋芒亦和缓,亦凌厉,隔着氛围与目光,和顺地劈翠穿云,纸上生香。

删繁就简,疏则阔,如留白之境,如梅之暗香在无寻处。可遇不成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梅花花语:固执和高雅。

藤床纸帐朝眠起,说不尽、无佳思。沈卷烟断玉炉寒,伴我情怀如水。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春情义。

李清照亦爱梅。而她填词《孤雁儿》时,就已经写道:世人作梅词,下笔便俗。予试作一篇,乃知媒介不妄耳。

亦有人言,林逋“梅妻鹤子”的本相,实际上并非全因其脾气而至。

疏影。暗香。几枝横斜,朗朗有致。傍晚的窗棂揭开,窗外梅枝筛月影,模糊掩映。梅,就似那林下美人,就着水月,与山抒怀,与风含情。如此微吟相狎,无歌亦痴,无酒亦醉。

风吹动。疏影。暗香。如此实在,触手可及。

李清照写这首词时应是暮年。彼时的她家国不在,是难过客,是断肠人。这词里,有掩不住的寒凉。即使是梅花绽放的初春,亦有掩不住的秋暮之气。

因而,便有人猜想,林逋在青年时就挑选归隐的真正启事。或许,在他的另一首看似是“闲情一赋”的小词中,模糊透露过他的心声:

是谁在吹《梅花三弄》,惊破了春情?

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小我堪寄。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销魂。

好似有此一句,这千百年间里写梅的句子,皆可忽视不计。

附:

是时,李清照面前的梅花,仿佛成了烘托她孤单如玉的意象。那一把怅怅的瘦骨。始终冰雪萦怀,在离离疏枝上,绽放着,凄然着……

又叹这珍奇之处,字、诗、人,都是一样的幽独,一样的疏影横斜。

“纤钓时得小溪鱼,饱卧花阴兴不足”,林逋用诗记录了他的隐逸糊口。如许的日子,在旁人看来,真是与神仙无异。

光阴展转,南宋灭亡后,有盗墓贼掘开林逋宅兆,陪葬竟只要一只端砚和一枚玉簪。端砚乃是林逋生前自用之物,而那只传奇的玉簪呢?清楚是女子金饰,又如此让他存亡相恋。会是何人统统,又有何种来源?这不免给先人留下了一个难明的疑问。

想那隋代开皇年间,一个叫赵师雄的人游历罗浮山,在冬夜的堆栈里,梦见一名斑斓脱俗的女子,浑身芳香袭人,言语和顺至极,与他一起喝酒畅聊。又有一名绿衣孺子,在一旁轻歌曼舞,极尽欢乐。后半夜,赵师雄在醉意中晕晕入眠。第二天,他在天将发亮时醒来,却发明本身睡在一棵大梅花树下,树上有翠衣鸟儿正在欢唱。本来梦中女子就是梅花仙子,绿衣孺子就是翠鸟,而这时,月光相照,星子横斜,梦已消逝,独余赵师雄对着夜色,难过不已。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相传林逋先生在幼时马上苦好学,成年后晓得经史百家。但他脾气高慢,爱好澹泊,勿趋荣利。宋真宗闻其名,赐粟帛,并诏告府县存恤之。林逋虽感激,却不以此骄人。经常有人劝其退隐,均被直言回绝。并自谓:吾志之所适,非室家也,非功名繁华也,只觉青山绿水与我情适宜。

那寿阳公主,曾是用如何的姿式,卧在宫阶上,让风中的梅花落上她丝光光滑的额头?那千古妖娆的梅花妆,冷傲了一页汗青。

道人还了鸳鸯债,纸帐梅花醉梦闲。

梅花,那就让我在这世俗的人间里,眺望着你,猜想着你吧。

暮年间,林逋泛舟五湖,周游江淮之间,中年后隐居杭州西湖,结庐于孤山,而是余年足不及都会,并不仕不娶,布衣毕生。在孤山上,他广植梅树,畜养仙鹤,视梅为妻。视鹤为子。林逋亦常棹舟出游,来往于湖间诸寺,与高僧诗友谈经唱和。如有客至,孺子放鹤而飞。林逋则见鹤而归。

《红楼梦》里,有一回是“琉璃天下白雪红梅”。写的是薛宝琴披着凫靥裘站在山坡上遥等,一个丫环绕着一瓶从妙玉处乞来的红梅。衬在她身后。贾母喜的忙笑道:“你们瞧,这山坡上配上他的这小我品,又是这件衣裳,背面又是这梅花。像个甚么?”世人都笑道:“就像老太太屋里挂的仇十洲画的《双艳图》。”

这是北宋隐士林逋的《山园小梅》。

我最爱的,是此中那一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傍晚。

只余寥落,只余孤寂,只余疏离。

林逋身后,宋室南渡,杭州便成了京畿之地。朝廷命令,在孤山上修建皇家寺庙,山上原有宅田皆完整迁出。却独留林逋宅兆。后代猜想,或因林逋之名,或因触及风水,但这一点。已经无从穷究。

忽地想到,张岱描画女子的那句:孤意在眉,密意在睫,解意在烟视媚行。

那年在岳麓山脚看梅花。是个暖春,太阳出奇的好。山脚边,溪流潺潺汇入小池。有风来,泛动春如线,花影动春枝。几树梅花,留下古意盎然的倒影。我围着梅树,大要不动波澜,内心倒是起伏不已,久别相逢一样的惊。闻那花香,像幻觉裹身,久久不肯褪去。

人们喜好这个故事,就如同喜好梅花一样。多年后,还是能从许很多多的文人墨迹中,嗅出点前尘旧事的旖旎端倪来:“一剪梅花万样娇。斜插梅枝,略点眉梢。轻巧浅笑舞低徊,何事尊前,鼓掌相招。夜渐寒深酒渐消。袖里时闻玉钏敲。城头谁恁促残更,银漏何如,且慢明朝……”

山川,便是他的繁华,他的绝色,他的清风明月不须买。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对迎,谁知拜别情?

林逋的梅,是开在山园里的。因而便阔别了尘嚣,开得更加的清浅,更加的销魂,更加的如禅如道……开得遁了世。

我只是荆钗布裙,任凭在梅树下卧老了光阴,仍然等不到梅花仙子来递个枕头。亦不会有林逋的鹤鸣,唤他棹舟而归;不会有三弄笛声,惊破梅心我意;不会有一点花瓣,吻上额来。

我在网上搜林逋的图片。看到清人所绘的一卷《林逋携鹤图》,果有仙道之气扑鼻而来。与我脑中猜想一拍即合。

仇十洲笔下的仕女,皆是神采飞动,精丽清逸,真是艳啊。

茫茫山间,无雪可踏。坐在青石上,闻着花香,看橘子洲横卧潇湘,民居里生起蓝柴烟,心是欣然的,亦是疏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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